第4章

他冷笑地看著仍是想要掙扎的浮寧:


「本座給你機會,卻未料到,你與這賤人感情這般深厚,寧願在我跟前作死也不肯動手,既然這樣,那本座就成全你們。」


言畢,我陡然升空,又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藏在我裙子裡的大寶劍,就這樣滾了出來。


五髒六腑都要被揉碎的疼傳來,我大口吐著鮮血,臨死之際,隻來得及看見浮寧近乎目眦欲裂地握住了大寶劍,周身翻湧著魔氣,一字一句道:


「我要你死。」


19


「想吃這個燒餅嗎?從本大爺胯下爬過去就給你!」


我剛從混沌中睜開眼,就聽見這道囂張跋扈的聲音。


此刻我正身處馬車上,車停在巷尾,嬉笑怒罵的聲音,則是從巷子裡傳出來的。


我掀開車簾,隻見在堆滿垃圾的街道上,三個男童正將個少年壓在胯下,其中一個胖子手裡高高舉著半張燒餅,方才那話,就是自他的口中傳出來的。


而那被壓著的少年……


我眯了眯眼。


哪怕他穿著髒兮兮的衣服,臉上沾著不知名的髒汙液體,我也一眼認出那俊俏的眉眼,正是少年浮寧。


他正努力從地上爬起來,抬手去夠那張燒餅:「吃、我要吃……」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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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看著不太聰明的樣子。


「想吃就爬啊,小傻子!」


「爬、爬,我爬。」


「哈哈哈哈,傻子就是傻子,叫他幹什麼就幹什麼!」


他們說著,將燒餅往旁邊的垃圾堆一扔,浮寧見狀,毫不猶豫地追了過去,從垃圾堆中扒出燒餅,竟是就要往嘴裡送。


我再也看不下去,出聲道:「你們幹什麼?以多欺少嗎?」


為首的胖子不耐煩地側目:「是哪個混賬?敢管老子的闲事兒?」


但看見我的臉後,又立馬變得諂媚:「原來是大小姐。」


「大小姐是想親自羞辱這個傻子嗎?」


「何須大小姐動手,這不是髒了您的手嗎?我們來就好。」


而那浮寧,在聽見我的聲音後,突然像是看見惡鬼似的,燒餅也不要了,拔腿就要跑。


我:「?」


花生了什麼樹?


20


「所以,那人之所以會變成傻子,都是我害的?」


華麗的房間內,我聽完丫鬟的話,當場愣在原地。


根據丫鬟所述,在這一世,浮寧的身份是我家奴婢私生的兒子。


隻是他生不逢時,剛生下來時就遭受了戰亂,爹戰死,娘被侮辱,在他兩歲時也撒手人寰。


幼時府上的嬤嬤憐惜他,將他接到身邊養著。


可他是個天煞孤星的命格,沒兩年克死嬤嬤後,就沒人願搭理他了。


他五歲時,展現出驚人的學習天賦,於是開始被同齡人排擠,很明顯,我現在的身份就是排擠他的人之一。


託我的福,他溺水沒有及時救起來,在七歲剛考上童生時,就成了個傻子。


如今十五歲,靠著撿垃圾和被我們捉弄後給的一丁點施舍,活了八年。


聽完他的悲慘遭遇,我眉頭緊緊皺起:「他現在在哪?」


丫鬟叉著腰,冷哼道:「當然是關在柴房,等候小姐您的發落了,他今日敢不長眼出現在小姐面前,就要做好受皮肉之苦的準備!」


她說得非常理所當然,甚至還有點小驕傲。


我忍不住在心裡哀號了聲。


老天,所以我現在的原身,是對浮寧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我匆匆趕到柴房時,便看見一坨黢黑的身影,蜷縮在地上,形銷骨立,竟是跟個嬰兒般大小似的。


現在剛入春,雖說天氣好轉,但柴房陰冷,他又穿得這麼單薄,冷得渾身止不住發抖。


饒是如此,這樣的寒意,也不如他在看見我時露出的表情驚恐。


昔日高高在上,強大到不可一世的上仙浮寧,甚至在淪為魔尊的階下囚時,都未曾露出半分怯色的他,這會兒竟不住地朝我磕頭:


「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漂亮姐姐饒了我吧,求求你了。」


21


和一個傻子講道理,大抵是講不清了。


我態度強硬地吩咐小廝將他帶下去洗澡、更衣,給他換了處寬敞幹淨的屋子,又請了大夫替他處理了身上的傷口。


期間我去瞧過他幾次,不過他對我的態度一直很畏懼,我隻能隔著窗子,遠遠地看他幾眼。


他洗了澡,露出原本的相貌,雖瘦到隻剩下皮包骨,但仍是不掩那張好看的相貌,丫鬟見了他的真面貌後,看我的目光頓時變得耐人尋味起來。


除了對我的抗拒,浮寧其他時候倒是挺乖,對新的生活接受良好。


很快三日一晃而過,我的休沐結束,該回書院上學了。


我現在的身份是蘇家的嫡小姐,年方十四,與程家小少爺有婚約,本朝對男女大防沒那麼嚴,所以我倆都在同個書院上學,美其名曰培養感情。


我不大放心地交代完浮寧的事後,心不在焉地前往書院。


而當我推開課室的門,瞧見那坐在第一排,身著天青色絲綢長袍,面若冠玉、清風霽月的男子時,一串省略號從我的心底緩緩升起。


是他,沈渡。


被幻境惡搞了兩次以後,他現在拿到的身份,可謂是得天獨厚,優越得不像話。


沈渡瞧見我,微微挑了挑眉,張嘴正欲說話,周遭的人都紛紛笑了起來:


「蘇梨竟然還有臉來書院。」


「嘖,上次程堇年拒絕她以後,她不是鬧著尋死覓活嗎?這才多久,就又纏過來了?」


「又有好戲看咯。」


幾個男子搖著折扇掩著面,嘴巴比村口大娘還碎,不懷好意地盯著我。


我皺了皺眉,翻了個白眼,面無表情地繞過沈渡,坐到了倒數第二排。


經過他身邊時,他似乎想說什麼,欲言又止了下,見我態度冷漠,臉上露出頗為受傷的表情。


於是,在課室內眾多嘴碎男不可思議的注視下,沈渡小心翼翼地朝我挪過來:


「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我還沒來得及問你上個幻境發生了什麼事。」


22


「沒什麼。」我面無表情地掏出書,掃了沈渡一眼。


老實說,我對這層幻境的分配很不滿意。


我是非常討厭沈渡的,全方位地、毫無保留地討厭他,畢竟他殺過我一次。


哪怕是在幻境裡,我也不想和他扯上一絲一毫的關系。


我想了想,還是警告道:


「這已經是第二層幻境了,浮寧的故事線應該快結束了,出了幻境咱倆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別湊上來跟我套近乎。」


沈渡:「……」


他向來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居然浮現出委屈的神色,但他素來嘴笨,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就隻能這樣可憐巴巴地看著我,直到夫子進了課室。


眾人陸續回到位置上。


沈渡思索了兩秒,跟我旁邊的人換了座位,寫了張小紙條,挪到了我的面前。


他這行為,驚呆了一眾吃瓜的碎嘴男:


「程堇年瘋了嗎?他不是最重視課業嗎?現在換到倒數第二排是怎麼回事?」


「而且還是坐到了他最討厭的蘇梨旁邊,他明明很討厭這種繡花枕頭的。」


聲音過大,都傳到我耳中了。


我翻了個白眼,掃了眼紙條,沈渡寫道:


【已經見到浮寧了?】


【嗯,現在就在我府上呢。】


沈渡沉默了兩秒,旋即又寫道:


【我雖常年閉關修行,但我知人界有多艱難萬險,你是想以一己之力幫他改命?不可能的,命就是命,你若強行幹涉,你的人生軌跡也會發生改變。】


我支著下巴,隨意寫道:


【無所謂,能幫多久是多久,起碼他日後回憶起來,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能成為他暗無天日的一抹光呢。】


沈渡表示疑惑地掃了我一眼。


我想了想,鄭重寫下:


【人若是苦久了,有一點甜,都會拼命想要抓住。】


23


之後的時間裡,我幫浮寧調理好了身體,請了許多大夫看他的腦子。


但得到的結果都一樣,沒救。


不過我也沒氣餒,既然腦子不好,那不是還有拳頭嗎?


我便請了武學師父來教他武藝,隻盼著他日後再被欺負時,能有還手之力。


他的身體一日日地好起來,膽子也大了許多。


譬如,他不再一看見我就瑟縮地躲起來;偶爾也敢同我搭幾句話,雖然說的都是幼稚的童言;更甚至還敢在我吃著糕點,觀賞他蹲馬步的時候,嚷著讓我給他喂一塊。


時間就這樣一點點過去,很快到了我及笄那日。


蘇家在京城也算名門望族,父親宴請了許多世家大族,及笄宴辦得異常豪華,府上人人喜氣洋洋,就連浮寧,都被破格準許能去宴會上吃酒。


那日晚間,我在丫鬟的伺候下,穿上繁復的裙子。


就在我昏昏欲睡之際,房門被推開,浮寧雀躍地走進來:「阿梨,今日有燒雞吃。」


這些時日,府上都知我對浮寧態度改變,我爹也很放心一個傻子,是以從不阻攔我們來往,他可以自由出入我的院子。


我猝不及防,從瞌睡中抬起頭,頭上環佩叮當,我睡眼朦蒙朧地瞥了他一眼。


浮寧登時愣在那裡。


我笑他:「傻子,發什麼呆呢?一隻燒雞把你饞成這樣,搞得好像我平日多虧待你。」


浮寧定定地看著我,露在燈火下的耳尖,卻一寸一寸地紅了起來。


他磕磕絆絆道:「阿梨,你真好看。」


24


我到前院時,賓客已經全部到齊了。


我爹甚至ṭü₎請了宮裡的女官來為我行笈禮。


繁冗的儀式弄得我精疲力竭,就在我以為終於能開飯時,坐在席間的沈渡卻「哗」地一下站了起來。


他朝女官、我爹、他爹、所有賓客,行了個標準的禮後,讓人震驚地開口道:


「既然蘇梨已然及笄,我同她又自小有婚約,不如趁著今日這個日子,將婚事定下,我明日就差人將聘禮和八字送來,日後定會好好待她。」


我爹又是驚訝又是欣慰地掃了我一眼,大有種「草包女兒終於有人要了」的既視感。


其他人也很激動。


畢竟原身和程小少爺的感情問題,常年位居京城八卦排行榜第一,現在他們吃到了一手瓜,還是大結局,能不激動嗎?


隻有浮寧那個白痴,用那張文雅漂亮的臉蛋,並不文雅地啃著燒雞,然後停下來,疑惑地東張西望,問旁邊人:「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還能有什麼意思?提親唄。」


「提親是什麼意思?」


「就是他要跟她在一起,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浮寧嘴裡的燒雞「啪嗒」一下就掉了下來,他怔怔地看著我,半晌,突然像個炮仗似的,衝了出來:


「阿梨,我也要提親,我也要同你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我爹:「?」


沈渡:「……」


我:「?」


25


他們並不將浮寧的話放在眼裡,甚至覺得他在搗亂,讓小廝將他帶下去。


誰知,他竟然反抗。


這些時日的武學還是頗有成效的,浮寧三兩下就將攔路的小廝撂在地上,衝到我面前,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


「阿梨,我要和你提親。」


我無語地看著他:「你這傻子,知道什麼?」


浮寧鄭重地看著我,給我一種他其實不傻了的錯覺: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想和阿梨永遠在一起。」


沈渡眉頭擰得能夾死蒼蠅,劈身走到我身側,抓住我另一隻胳膊,用隻有我們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低低道:


「你知道這是幻境,按照發展,你理當嫁給我,浮寧的死活,和你沒有半點兒關系。」


我白了他一眼:「說是這麼說,可我並不想嫁給你。」


沈渡噎了下,眸中帶著半分祈求:「這是幻境,是假的,你也不願意嗎?」


「從你將本命劍捅進我胸口時起,你就沒有再和我談論感情的資格了。」


「那隻是天機鏡中展現的情形,是可以改變的未來,你不就改變了這一切嗎?趙芙蕖,我們二人是最合適的,我們的結合將會是整個修真界的福澤,你不要任性。」


「滾啊,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雖然我們都是天運之子,但我是九道天雷,而你才三道,你憑什麼覺得你能配得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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