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咋能隨便扣我零食麼!


  沒人不愛寶馬,劉捕頭在旁邊看的也是眼熱,“當真是有靈性的。”


  “過獎過獎,”晏驕就跟聽自家孩子被誇了似的高興,言歸正傳道,“劉捕頭,死者那邊有什麼消息麼?”


  “還不清楚,報案人說屍體爛的厲害,瞧著跟吹了氣的豬尿泡似的,嘴巴眼睛都凸出來,一時辨認不出來是誰。”劉捕頭搖搖頭,“林平幾人巡街時接到報案,分出一個人來通知我,剩下的估計這會兒也快到了。”


  聽到這裡,圖擎的臉色已經隱隱泛白,喉頭微微聳動了下。


  郭仵作就跟晏驕交流道:“最近早晚頗涼,白日裡也暖和不到哪裡去,想來時日不短。”


  聽劉捕頭的描述,晏驕就已經能夠確定是巨人觀,“具體還得咱們看過之後再說。對了,花溪村這名字煞是風雅,可有什麼典故麼?”


  郭仵作是本地人,平時也愛聽些趣聞,還真是知道:“花溪村幾乎家家戶戶都種山楂樹,又有溪流經過,春末夏初成千上百棵樹齊齊盛開,雲蒸霞蔚,甚是動人,每年都有不少人慕名前去觀賞,聽說還是當年有位老秀才給取的名字,大家覺得好聽,就沿用下來。”


  現在自然是沒有花的,不過正逢山楂成熟,想來枝頭掛著一顆顆沉甸甸的紅色果實,也應頗有野趣。


  因這次大家不必遷就馬車速度,走得很快,約莫三刻鍾就遙遙看見花溪村村口的巨大山楂樹了。


  晏驕愛惜的摸了摸小白馬的腦袋,“真是好孩子,等我再練練,咱們就能撒腿跑起來啦。”


  那樹也不知長了多少年,直徑少說半米以上,枝頭密密麻麻掛滿紅果子,一叢叢一簇簇,瞧著就喜慶。


  林平已經在樹下等著了,隻不過瞧著面容慘白,手裡還拎著個水罐漱口,顯然已經提前吐過。


  “大人,”他有氣無力的行了禮,又好心提醒晏驕和郭仵作,“這回的著實嚇人,兩位且悠著些。”


  晏驕道了謝,就聽龐牧問道:“有什麼進展沒有?”


  惡心歸惡心,林平還是很盡職盡責的匯報說:“有,死者名叫李春,是十裡八鄉有名的闲漢無賴,上到吃喝嫖賭,下到偷雞摸狗,無惡不作,人人避如蛇蠍。因名聲太壞,今年都快三十了尚未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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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樣快三十了尚未娶妻的龐大人突然多了種莫名的緊迫感。


  郭仵作好奇地問道:“不是說屍體腐敗嚴重麼?如何認出的?”


  “李春濫賭成性,早年欠下大筆銀子,無力償還,債主見實在收不回來,就找人剁了他一根手指和一根腳趾,所以認得。可就算這麼著,他還是死性不改。他的父親李老爹乃本村屠戶,婆娘也是個肯吃苦能做的,膝下又隻有一子一女,曾十分富裕,乃是花溪村最早改建青磚大瓦房的人家之一,可這幾年都給那李春敗光了。”說到最後,林平也是感慨。


  圖擎皺眉,“都說養兒防老,這樣的兒子倒不如不養。”


  晏驕聽得直搖頭,“黃賭毒,外加一個打老婆,隻有零次和無數次,尋常手段沒用,幾乎改不了的。”


  這個說法很是新鮮,龐牧聞言不覺一笑,細細品味一番後點點頭,“倒也貼切。”


  軍營生活辛苦又枯燥,時常會有下頭的兵痞暗中聚賭,龐牧領兵素來嚴格,抓一次打,抓到第二次就殺,直到見了賭徒人頭落地,血淋淋掛成一排,眾人這才收了僥幸。


  李春這樣的人若在軍營裡,隻怕墳頭的山楂樹都該結了幾茬兒果子了。


  “可不是麼,”林平繼續引著他們往前走,又指了指遠處人頭攢動處,“便是那裡了,基本上村民都在,知道是他後全是叫好的,我進衙門也有幾年了,可這種一邊倒的情況也是頭回見。”


  別說他,就連劉本這個積年的老捕頭,也是第一次遇見百姓大喊殺得好的情況。


  齊遠撓頭,“那這也算為民除害了,民心所向,大人,咱還查不查?”


  “自然要查,”龐牧嘆道,“好歹也算個人。”


  律法無情,一旦放縱,來日人人都會打著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名義大開殺戒,還不亂了套?


  而且現在死因未定,萬一不是針對李春個人,不盡快抓住兇手就麻煩了。


  又往前走了兩步,旁人還沒怎麼著的,圖擎已經聞到一股難以言表的腐臭,臉色漸漸由白轉青。


  “老圖,你且帶人把守四周,排查可疑人員。”龐牧忽道。


  圖擎暗暗吐了口氣,爽快抱拳領命。


  “大人,不如我也”齊遠試探著說。


  “你隨我來。”龐牧不容分辯道。


  齊遠苦哈哈的小聲嘟囔:“偏心眼兒……”


  原本龐牧還擔心有人過來破壞現場,可到了之後才發現自己想多了:


  那屍體形容可怖,腐敗程度超乎他的想象,惡臭更恨不得一飄三百裡,尋常百姓躲避都來不及,最多隻是站在遠處眺望,哪裡敢上前來?因此現場倒是清淨的很。


  幾個負責看守的衙役面呈菜色,基本上腳邊都有一灘嘔吐物,這會兒跟龐牧抱拳行禮時還一個接一個的幹嘔。


  一群年輕體壯的大小伙子都吐得眼淚汪汪,瞧著憑空多了幾分嬌弱……


  這種情況下根本沒辦法憑借味道得出什麼線索,一個不小心還容易被燻倒了,晏驕和郭仵作都在鼻子下端塗了油膏,一股清涼辛辣的氣味登時直衝腦門,整個人都清醒許多。


  見龐牧等人臉色也不大好,郭仵作又大方的將油膏分發一圈,可到底沒止住齊遠把不久前剛吃的紅燒肉吐出來。


  不怕嚇人,就怕惡心人啊。


  “三口,”齊遠直起腰來,狠狠吸了一口油膏,竟還有點兒驕傲,“我這次隻吐了三口!”


  他的主要職責之一是保護龐牧,基本上是龐牧到哪兒他到哪兒,考慮到但凡有命案發生,龐牧必然要到現場,想明白之後,他也隻能強迫自己盡快適應。


  晏驕失笑,一臉真誠的誇獎道:“進步神速,真了不起。”


  頓了頓,又小聲說:“回頭給你補做好吃的。”


  她是好心,誰知才剛吐完的齊遠一聽到她這話,胃裡又是一陣翻江倒海,忙捂著嘴蹭蹭蹭連退幾步,“你可饒了我吧!”


  吃飯的事兒咱們回頭再說不行嗎?


  晏驕都給他的反應逗樂了,趕緊做了個給嘴巴拉拉鏈的動作,轉頭去仔細觀察屍體了。


  倒是好奇心旺盛的齊遠被她的動作勾起興趣,也忘了要吐,巴巴兒湊過來問個不停,“你才剛做的那是什麼?像是特定的手勢信號,可我卻從未見過,是你家鄉的嗎?啥意思啊?你再做一遍給我瞧瞧唄!”


  晏驕給他聒噪的頭疼,兇巴巴道:“閉嘴!”


  你見過就有鬼了,這年頭又沒拉鏈!


  齊遠張了張嘴,撓了撓頭,竟也學著她剛才那樣,往嘴巴上虛虛橫畫一道,又小小聲,可憐巴巴的問:“是這麼做來著吧?”


  晏驕忍不住撲哧一笑,“不光是這麼做,還真就是這個意思,讓你閉嘴吶!”


  齊遠大喜過望,又比劃了幾回,自覺學到新東西,就美滋滋的,也不去煩人了。


  晏驕心道,過去幾年龐牧帶著這麼個人公幹也挺不容易的,耳朵得遭多大的罪啊!


  她搖搖頭,這才能安安靜靜的工作。


  屍體已經呈現出典型的巨人觀特徵,全身腫脹,五官突出,幾個破了皮的地方有蛆蟲不斷蠕動,極具視覺衝擊力。


  郭仵作認真看了看,謹慎道:“我覺得死亡時間應在五日以上,姑娘以為如何?”


  “嗯,”晏驕點點頭,“就看能不能具體一些。”


  見她同意自己的觀點,郭仵作大受鼓舞,才要說話,就見晏驕從地上撿了一根樹枝,開始撥弄屍液中的蛆蟲,他下意識就閉了嘴。


  現在晏驕唯一能夠依仗的現代技術流,就是一隻用來測量外部環境氣溫的小小水印溫度計,雖不能用在屍體身上,但可以幫助她進行日常氣溫記錄,這無疑對判斷死亡時間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她結合這幾天的溫度記錄和蛆蟲尺寸,在地上飛快驗算一回,迅速得出結論,“我個人傾向於死亡時間在八天左右。”


  郭仵作是第一次見她做這方面的判斷,自然十分感興趣,“敢問姑娘是如何算出?”


  晏驕說:“這個有一套專門的公式,記住了就很簡單,不過這套公式的表達方式可能跟大祿朝慣用的有所不同,一時半會說不清楚,回去之後我細細說給你聽。”


  多位數乘法和小數點什麼的,該怎麼講呢?晏老師想起來就愁。


  見她輕而易舉就答應要教自己,郭仵作不禁有些惶恐,又喜不自勝的衝她作了個揖。


  屍體略微側臥,兩人很快就發現腦後一處腐敗翻卷格外嚴重。


  “漏鬥狀塌陷,”晏驕小心的用工具向裡探測,盡量形象的描繪傷口形態,讓助手記錄下來,“損傷嚴重,很可能就是致命傷。這樣的傷口,出血量是很驚人的,但附近並未發現血跡,可見這裡不是第一案發現場。”


  不過問題就在於,致命傷是否隻有這一處,以及死者在經受致命傷之前,是否還存在其他刺激?


  龐牧沉吟片刻,“能否找到其他線索?”


  那李春四處浪蕩,哪裡都有可能是現場,若隻有這點信息,很難進行下一步。


  晏驕起身活動手腳,緩解了下因為長時間蹲坐而造成的暈眩,“體表破壞嚴重,能搜集到的證據微乎其微,需要進一步解剖。體內若有其他傷痕,就能進一步細化死因,甚至重建李春生前行動軌跡,你們也好按圖索驥。”


  說話間,李老爹就來了,龐牧示意他們先忙別的,過去說了幾句話。


  李老爹臉色不佳,遲疑了下,才過來認屍。


  他自認是屠戶出身,見過不少慘烈場面,可眼前這一幕還是令他難以承受。


  李老爹的瞳孔好一陣劇烈收縮,掉頭就走,邊走邊忍不住幹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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