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紹廷聽得一搖頭:“從前讓你學普通話你總不樂意,這幾年倒是練得走火入魔了。”
關嘉頤聳聳肩:“不練好普通話我怎麼追阿砚。”
關紹廷啞然一笑:“阿砚也是你喊的?沒大沒小。阿砚比你大五歲,你得喊阿砚哥哥。”
“才不。”關嘉頤正要駁他一句,餘光瞥見一道颀長的身影,立馬止了話匣,朝那人招手,“阿砚!”
陸懷砚循聲望去,見是關嘉頤,略有些意外,淡淡道:“你怎麼也來了?”
說著同關紹廷單手擁抱,說:“不是同你說了不用來接機嗎?”
關紹廷餘光瞥一眼自家妹妹,無奈道:“我也不想來,但外婆跟嘉頤說我沒人情味,隻好來了。你不用謝我,你謝外婆同嘉頤吧。”
陸懷砚聞言便微微一笑:“Linda還好嗎?”
Linda是關紹廷同關嘉頤的外婆,最不喜旁人把她叫老了,陸懷砚從來都是叫她英文名字。
關嘉頤主動接過話:“外婆好著呢,知道你要來,開心得不得了,說今晚要去酒窖把她珍藏的Romanee Conti拿出來同你喝。”
陸懷砚這才又將目光落她身上,說:“你普通話進步了不少。”
關嘉頤幼時學普通話總卷不起舌頭,沒少被幾個哥哥笑話,索性便撂擔子不學了。
初中來英國讀書,遇見陸懷砚後才又狠下心來繼續學。
如今隻要不細聽,幾乎聽不出港城的口音。
她對這點頗為自得,大言不慚道:“我這是名師出高徒,是阿砚你教得好。”
陸懷砚沒居功,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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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旁的關紹廷已經聽不下去了,不著痕跡地朝關嘉頤翻了個白眼。
阿砚也就在她剛來英國讀書那會指點了兩句,旁的時候都是語言老師和他在教,他這二哥沒功勞也有苦勞,這丫頭就隻記得阿砚。
接收到自家二哥的眼神殺,關嘉頤立即露出八顆牙齒,挽住關紹廷的手肘,笑吟吟說:“二哥也有教,二哥也是名師。”
這丫頭慣會撒嬌,關紹廷搖頭一笑,真是拿她沒法子。
關家的車就在機場門口等著,知道關紹廷與陸懷砚有正事要談,關嘉頤主動坐副駕駛座去。
關紹廷升起後座的隔板,從西裝外套摸出煙盒,給陸懷砚遞過去一支。
陸懷砚卻沒接:“我戒煙了。”
關紹廷揚眉:“上次見面你還抽呢,也沒聽你說要戒煙。”
陸懷砚望一眼車窗外的街景,笑了一笑。
他要不戒,某位大小姐怕是抱都不肯讓他抱一下。
關紹廷將遞過去的煙咬入嘴裡,點燃,吸了一口後說:“這次怎麼不待久一點?Edward公爵下周便要從埃及回來,你不同他見一面?”
這位老公爵是他們大學讀經濟史時的客座教授,對陸懷砚十分賞識,每次陸懷砚來英國,都會邀他到自家莊園裡做客。
陸懷砚淡淡解釋一句:“國內幾個項目正值關隘,再加上馬上便是農歷年了,我祖父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關紹廷了然,沒再多問,轉而道:“你回國之前,我有個忙要你幫一下。”
陸懷砚:“什麼忙?”
關紹廷將煙灰往車載煙灰缸上一抖,賣了個關子:“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現在先不能說。”
一根煙抽完,車廂裡彌漫著淡淡的煙味,陸懷砚落了點車窗,讓這點煙味慢慢散去。
兩人談起正事,中午直接在陸氏的倫敦分公司用的簡餐,一路忙到快三點,才啟程去往關家在裡士滿公園的別墅。
那是關紹廷外婆Linda住的地方,陸懷砚在英國留學的這麼些年,老人家對他一直很關照,關照到有時連關紹廷都要吃味。
見面後自然是一番寒暄,陸懷砚陪著Linda喝了兩杯紅茶,之後才說聲“失陪”,到外頭的小花園給江瑟打電話。
倫敦下午的四點,在桐城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他算著時間打過去,本是準備同江瑟說一聲晚安,結果電話才剛接通,身後便是一聲脆生生的“阿砚!”。
那一句滿是雀躍的“阿砚”江瑟隔著電話都聽到了,一聽便是個年輕女孩兒的聲音,與陸懷砚的關系大抵不錯。
她沒說話。
陸懷砚微微側過身,朝關嘉頤舉了舉手裡的手機,示意他在打電話。
關嘉頤下樓下得急切,忙裡著慌的,壓根兒沒看到陸懷砚正舉著手機打電話,見狀忙止住步,十分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沒看到你在打電話。你先忙,我在客廳那兒等你,Linda讓我們去一塊兒去酒窖拿酒。”
她說完便提起裙擺回了屋內。
陸懷砚淡淡收回眼,舉步走到一棵山楂樹下,問江瑟:“大小姐在做什麼?”
江瑟望了眼桌上的百科全書,這書是紙箱裡的那本,是趙志成的東西,喜歡花與鳥的人從來都是趙志成,而不是張玥。
手從書頁上挪開,她淡淡道:“在看一本關於鳥類的書。”
陸懷砚抬了下眉梢:“對鳥感興趣?祖父在老宅裡養了幾隻鳥還記得麼,改天帶你去逗逗它們。”
江瑟聞言便抿了下唇:“那幾隻鳥脾氣太壞,我不看。”
她說的實話,這幾隻鳥是陸老爺子愛寵,養許多年了,掉根羽毛老人家都要心疼。
從前她去陸家老宅也不是沒想過要同它們打好關系,頭一回嘗試喂它們吃東西便被它們啄傷了手。
傷口倒是不礙事,但江瑟自此不待見它們。
陸懷砚似乎也想起了這茬,這事兒他是從陸老爺子那兒聽說的,便笑道:“祖父說你被它們啄過一回?”
他說到這便停了停,唇角的笑意漸漸加深,不緊不慢地續一句:“你脾氣也沒比它們好多少,昨晚在我舌尖豁的那個口子,還疼著呢。”
第43章 “江瑟,你記住了嗎?”
他這話一說, 倒是叫江瑟想起了昨晚他舌尖搗弄進來時的熾熱氣息。
她舌尖都被他吮疼了,還差點呼吸不了。
“你自找的。”她說。
“我怪你了麼?”陸懷砚低笑,“說你一句就不高興, 等回去後,再給你豁個口子怎麼樣?”
越扯越遠了,她又不是食人魔, 沒事咬他做什麼。
江瑟闔起桌上的書,不鹹不淡道:“你不是要去酒窖拿酒嗎?你去忙吧, 我要睡了。”
陸懷砚打這麼通電話就是為了同她說句晚安, 聞言便笑道:“睡吧,大小姐。”
倫敦的天陰沉, 風也大, 山楂樹上的雪吹落了幾團。
陸懷砚從樹下慢慢走出, 餘光瞥見不時往這頭望過來的關嘉頤, 想起什麼,又說:“剛同我說話的人是關紹廷的妹妹,我今晚在他們外祖母這裡吃飯, 他們兩兄妹都在。一會那瓶酒,我讓關紹廷陪她去拿。”
江瑟正要掛電話,聽他提這麼兩句話, 動作不由得一緩。
她其實沒準備過問他的事。
誰在同他說話,他又要和那個人做什麼,她根本沒打算問。
這會聽陸懷砚說剛剛那道聲音的主人是關嘉頤, 很快便聯想起一張明媚又嬌俏的臉。
兩年前, 陸爺爺過生的那場宴會, 關家也來了人。
那一次江瑟同關嘉頤自然打過照面, 也說過幾句話, 那時關家這位小姐正在打聽著北城最好的戲館在哪裡,江瑟恰巧知道,便給她指了兩家。
現在想想,隱約有些明白當時關嘉頤為何想要看京劇了。
江瑟抬手捻滅書桌上的臺燈,“嗯”一聲,道了句“晚安”便結束了這通電話。
陸懷砚將手機放回兜裡,拉開連接客廳與小花園的玻璃門,回去室內。
他一進去,關嘉頤便迎了過來。
她滿臉笑意,正要說話,陸懷砚卻先她一步開了腔。
他看向坐在沙發上的關紹廷,說:“紹廷,你陪Mia去酒窖取酒,我進去廚房找Linda,正好同她學一學Smoke Salmon Tartare。”
Mia是關嘉頤的英文名,他一直都這麼喚她。
那道煙燻三文魚Tartare是Linda問陸懷砚想吃什麼時,他點的唯一一道餐前菜。
關嘉頤望著他往廚房走去的背影,不知為何就想起了第一次遇見陸懷砚的場景。
那年她才十三歲,因著濃鬱的厭學情緒,在港城愣是拖到最後一日才過來英國上學。
她記得很清楚,八月十六日,正正好是開學的前一日。
整個裡士滿公園鋪滿了金黃的落葉,她推開外婆家後院,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山楂樹下的少年。
說是少年似乎也不恰當,他身上的氣質很內斂,是一種男人才有的沉穩。
他應當是剛從附近的馬球俱樂部過來,身上還穿著白色馬褲和棕色皮靴,一隻手拎著馬球帽,另隻手舉著手機打電話。
汗湿的額發垂眉骨,他側臉輪廓很深邃。
關嘉頤腦海裡騰地就冒出個念頭:這個人一定就是二哥同外婆每次回港城都要提的那個“阿Yan”。
她聽這名字聽了整整五年,而在這個午後,當這張臉同這個名字對應的瞬間,有什麼東西擊中了她的心髒。
她從後院進來時,他應當是剛講完電話。
然而他手機始終貼著耳,遲遲沒落下來。
關嘉頤很自然地便想起了曾經外婆同二哥說過的一句話:“聽琴辨人心,阿Yan是個很寂寞的人。”
或許是因為這麼句話,又或許是因為他垂目聽著已然掛斷的電話的舉措。
關嘉頤總覺得那一刻的陸懷砚是落寞的。
可當他那雙眼看過來時,卻又尋不著任何落寞的情緒,黑沉的眸子裡唯有淡淡的漠然。
也不知是打哪兒來的勇氣,關嘉頤竟然操著一口蹩腳的普通話去同他搭話。
他顯然聽得很費勁兒,也沒甚耐心,十幾秒後便用英文打斷她,同她淡淡道:“你可以用英文同我說。”
就是在那一瞬間,她下定了決心,一定要說一口流利得不能再流利的普通話。
而現在的她,終於能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同他說話了。
廚房裡很快便傳來陸懷砚與Linda的說話聲。
關嘉頤收回視線,扭過頭,一臉埋怨地看著沙發上的關紹廷。
關紹廷被她看得一臉莫名,陪她下了酒窖才知她剛剛那一眼是何意。
“你剛要沒在沙發上,現在陪我來取酒的就是阿砚了,你洗澡怎麼不洗久一點!”
“……”
關紹廷無奈道:“嘉頤,阿砚不是那種你跟在他身後窮追不舍就能追到的人。”
從酒櫃裡取出Linda珍藏的那瓶Romanee Conti,他看著關嘉頤認真道:“你十四歲那年,二哥就同你說過這話。你要真想和他在一起,便要先成長成同他一樣的人。”
關紹廷說完這話便松開一隻手,摸了摸嘉頤的發頂,語帶鼓勵:“所以咱們Mia先努力去實現夢想,成為皇家芭蕾舞團的首席。至於別的,不是還有二哥在嗎?你26號在皇家劇院的那場演出,二哥保證會讓阿砚去看,讓他知道咱們嘉頤跟九年前的小Mia已經不一樣了。”
關嘉頤眼睛一亮:“真的?”
陸懷砚從來沒看過她的演出,她剛來英國讀書那年在學校有一場聖誕演出,演的《白雪公主》。
那天的演出她是主角,連爹地媽咪都特地從港城過來給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