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在他們腳下淙淙流著,夏風徐徐吹過。
古鎮在夏日的夜裡有種令人著迷的氛圍。
快到停車場時,陸懷砚停下了腳步。
“準備在這待幾天?”他問。
“五天。”江瑟抬手將被風吹得凌亂的頭發撥到耳後,“你呢?”
他們就站在路燈下,她仰起臉來問他時,眼眸被光照亮,像是沉著一潭清澈的湖水。
陸懷砚喉結緩緩下壓,“也是五天。”
江瑟笑道:“那我們是同一天回北城,還挺巧。”
男人輪廓分明的面龐緩緩攀上一點笑意,“嗯。”
他是充滿冷感的長相,凌厲立體的骨相與清貴英俊的皮相,就算是微笑時,也充滿了距離感。
可此時此刻,江瑟並未感覺到任何一點距離感,反而有種如沐春風的舒適。
韓瀟來桐城是因為外城的影視城項目,陸懷砚卻沒說他來桐城是為了什麼。
江瑟也沒問,交淺言深,不該說的話題她不會提,她也沒想因為一番偶遇就要去同陸懷砚套近乎攀交情。
在這麼個稀疏平常的夜晚,天南海北聊幾句放松的話,就挺好。
江瑟沒問,陸懷砚倒是主動提起了:“我這幾天會在桐城四處轉轉,這裡有什麼適合去玩的地方嗎?最好人少一點。”
江瑟認真想了想,說:“桐城適合去打卡的地方不少,但國慶長假這裡哪哪都是遊客,人少的地方約等於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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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懷砚不動聲色道:“你這幾天有什麼安排嗎?”
江瑟頓了下,掀眸看他一眼,說:“明天回趟以前高中給老師們送點酒,二號去趟寒山寺,三號四號大概率是酒吧和家裡兩頭轉,五號再歇半天就準備啟程回北城。”
“你以前的高中是桐城一中?”
“嗯。”江瑟挺意外他居然會知道一中,“你去過?”
“沒去過,但知道桐城一中就在桐城的老城區,聽說那裡的建築歷史悠久。反正我也沒地方去,要不明天我陪你去送酒,你帶我在那裡轉轉?”
他說這話時,依舊是一派八風不動的神態。
就好像他這個提議真的隻是興致來時的隨口一提,又隨性又率性。
江瑟靜靜對上他幽邃的眼。
這是他們第三次相遇,三次都是偶遇。這個夜晚結束,她依舊不會要他的聯系方式。至於以後會不會再碰見,那都是以後的事了。
可現在他卻想要人為地定下他們下一次相遇。
陸懷砚沒避開她目光,坦蕩蕩地問:“怎麼?不方便?”
江瑟不是愛自作多情的人,聽見這話便下意識搖了下頭,說:“沒有不方便,你要是不介意那邊的建築比較老舊,明天早晨我們直接在老城區的文廟裡碰面。”
“不用那麼麻煩。我過來接你,你給我指路,咱們走小路,走大路恐怕會堵車。”
他這理由還真是有理有據,明天是長假的第一天,路不可能不堵。走小路反而更便利,那些小路也就江瑟這樣的桐城老市民會知道。
江瑟點頭答應下來。
(四)
第二天陸懷砚開著輛越野車過來接江瑟。
江瑟一看到這輛改裝過的越野車便沒忍住笑了,“雖然去老城區的路有些崎嶇,但還不需要出動一輛越野車。”
陸懷砚過去給她提酒罐,“吃早餐了嗎?”
江瑟點頭:“你呢?”
“我也吃了。”
東西放好後,江瑟上車時才看到中控臺放了些點心和面包。
她回眸看向給她掌著車門的男人,問道:“這是給我準備的?”
“嗯,一會在路上無聊了可以吃。”
江瑟看他眼,道了聲“謝謝”便彎腰坐入副駕。
從富春街開去一中大約一小時的車程,但因為是節假日,路上車多車速也慢,生生多耗了半個小時才到一中。
送完酒從教師樓出來時都已經快十二點了。
江瑟直接撥通了陸懷砚的電話。
昨晚分別時,他們交換了電話和微信,剛她去找老師時,陸懷砚說他在學校裡轉轉,江瑟這會也不知道他轉到哪兒了。
電話響了一聲便接通,江瑟問他:“你在哪裡?”
“在你們學校的光榮牆這兒,”他低沉的聲嗓染著笑,“我看到了以前的你。”
光榮牆上貼的都是優秀畢業生的照片,江瑟當年高考是桐城的理科榜眼,自然是榜上有名。
陸懷砚說的“以前的你”就是江瑟那年的照片。
就一十六歲的小丫頭片子。
江瑟抬眸望了望頭頂的烈日,覺得耳廓被曬得有點熱。
“行,你在那兒等我。”
陸懷砚視線依舊落在光榮牆上的半身照,“不急,你慢慢來。”
說完這話他也沒有要掛電話的意思,和她又闲聊了起來,“你以前是走讀還是住宿?”
“住宿,一中離我家太遠了,我爸媽開酒吧也忙,我幹脆就住進學校來。”
“住得慣嗎?”
“住得慣,宿舍四個人一間屋子。學累了,我們還會坐在地板上偷偷打撲克,輸的人請喝奶茶。”
聽筒裡傳來男人低沉的笑聲:“你請過多少回?”
江瑟彎起唇角:“一次都沒請過。”她從沒輸過。
十分鍾的路程,因為有人陪著說話,一眨眼便過去了。
穿過最後一截林蔭路,江瑟終於看到陸懷砚。
他還站在光榮牆那兒看照片。
江瑟沒急著叫他,可他跟後腦勺長了雙眼睛似的,若有所察地側過頭看她。
男人的目光沉靜而專注。
那張硬朗凜冽的臉沐在熾烈的陽光下,莫名多了點溫柔的意味。
挺矛盾的,明明周身氣質冷淡悠遠,但就是能讓人咂摸到一絲溫柔。
手機還貼著耳朵沒掛斷,聽筒裡傳來的是縈繞在對方身上的風聲。
有那麼一瞬間,江瑟聽到的不是風聲,而是自己的心跳聲。
怔愣間,聽筒裡忽然傳出他聲音:“怎麼越走越慢了?累了?”
低沉悅耳的聲音野蠻闖入耳道,和她愈發急切的心跳聲撞在一起。
江瑟耳廓又被陽光曬出一陣潮熱,她眨了下眼睫,快速掛斷電話,加快步伐朝他走去。
陸懷砚等她走近了,又問了一遍:“累了嗎?”
“不累。”江瑟視線和他碰了下便挪開,朝他身後抬了抬下颌,“你餓不餓?要不要先去吃午飯?”
“我都行,隨你。”
江瑟剛剛在車上吃了點心,其實不餓,但怕他餓,還是決定先去吃午飯。
出了校門卻又不知去哪裡吃。
學校附近的小館子都是針對學生開的,菜美價廉量還大,就是環境不怎麼好,也不知這位陸氏太子爺受不受得了。
正要開口問他介不介意,這男人已經抬起下颌,朝校門口對面的蘭州拉面館點了下,“這就是你在光榮牆上說的面館?”
江瑟後知後覺想起來,一中的光榮牆不僅會放她們的照片,還會有一段簡短的人物簡介,江瑟的簡介裡提了一嘴她最喜歡吃校外的蘭州拉面。
江瑟淡定地“嗯”一聲:“這家面館的老板和老板娘就是蘭州人,拉出來的面比北城的‘面世家’還好吃。”
“面世家”是北城十分有名的連鎖面館,在A大附近就有一家分店。她這麼一說,倒是看出來她對這家蘭州拉面館是真愛了。
陸懷砚:“就去這裡吃吧。”
面館門面不大,雖然學生放假了,但店裡的生意依舊很好,幾乎滿桌。
老板娘顯然還認得江瑟,麻溜地給他們收拾出一張桌子,高興道:“還是招牌牛肉面,三細,不加蔥不加香菜對嗎?”
江瑟笑著說是,說完扭頭看向陸懷砚:“你想吃哪一款湯底和面條?”
陸懷砚說:“跟你一樣就行。”
江瑟便對老板娘說:“兩碗招牌牛肉面,我那碗的面分一半給他。”
這是到店裡吃飯的小情侶的常規操作了。
“好嘞,江同學你男朋友長得可真俊。”
老板娘誇完便風風火火地下單去了,江瑟默了默,還是主動解釋了一句:“我來的路上吃了不少點心,實在是不餓,所以才叫老板娘把我那碗面分一半給你。”
陸懷砚低頭拆著筷子,聞言便勾唇笑了笑,說:“嗯,我知道。”
吃完面,江瑟領著陸懷砚慢悠悠地在文廟附近轉。
老城區這片兒有不少又長又窄的林蔭路,雖然這會烈日當空,但走在這樣的青石板路上倒也不覺熱。
江瑟穿了件藍色印白花的法式桔梗裙,及肩長發綁了一條魚骨辮垂在身後,臉頰兩側落了些細碎的鬢發。
陸懷砚身上那件休闲襯衣是藏青色,打眼看去,兩人儼然是穿了情侶裝的情侶。
今天來老城區打卡的人還挺多,擦肩而過時,不少人會放慢腳步朝這對登對又養眼的情侶看上兩眼。
隻他們好似對旁人的目光早就習慣了,絲毫不在意。
一個認認真真介紹著這邊的建築,一個專注地聽著,時不時彎起唇角應上兩句。
太陽快要下山時,這趟老城區打卡之旅總算圓滿結束。
回去的路上,陸懷砚問江瑟:“明天你自己一個人去寒山寺嗎?”
“對。”
“正好這幾天我也要去趟寒山寺。”陸懷砚手掌著方向盤,用商量的語氣問道,“你今天陪我逛了老城區,明天我陪你去寒山寺怎麼樣?”
路邊鬱鬱蔥蔥的大樹從窗邊掠過,江瑟望著男人映在窗玻璃上的側臉,心底浮出一點異樣的情緒,但很快她又壓下這點異樣。
(五)
他們是早上去的寒山寺。
江家人的傳統是每年過完生日便要到寒山寺求個平安扣。
江瑟今年的生日是在北城過的,自然沒時間回來。這兩天餘詩英同她提了兩回,叫她記得去寒山寺求個平安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