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雪後寒是真的,風冷得發硬,跟小刀片似的。


唐辛裹著件皮草仍覺得冷,面前的男人卻連外套都沒帶下來,應該還披在梁善的身上吧。


不知道有沒有被那位孟先生給扔掉,光是想想都挺快樂。


再想眼前的自己,大風吹了個透,還被拒絕不讓去他家,唐辛有點笑不出來。


他的心裡裝了個女人,所以不再受她的誘惑了?


唐辛當即否定自己,昨晚還有反應呢,她感覺到了,所以並不是這樣的。


或者說男人就是這樣?可以心裡面喜歡著一個,又對另一個有著強烈的身體反應?


那他對喜歡的那個有沒有反應呢?


有吧,畢竟當年……


不容細想,先把話續上,不然幹吹冷風顯得尷尬,還傻。


“石玉,你喜歡梁善?”


“喜歡。”


答得真痛快。


當年,她問他是不是喜歡梁言,他可是考慮了好一會才回的,雖然答案是相同的兩個字。


“有多喜歡?”


不待他答,又追了個問題:“喜歡到不顧體面地去和別的男人爭搶?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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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玉垂眸看她,不知道是裝的還是被風吹的,眼睛裡竟然有了些淚光,就好像真的喜歡他,喜歡到因為聽見他說喜歡梁善而傷心,失望。


可惜連淚盈於睫都算不上,估計生擠都擠不出一滴淚來。


戲演得不算好。


還有種可能,就是哭戲不是她的強項。


石玉不信任何人,包括眼前這女人,或者說如果退回到初見的那一年,他可能還會信她三兩分,畢竟年紀真的小,帶著股天然的純真勁,現在的她,他一個字都不信。


他不回應,她就繼續,反正他沒轟她走,更沒有威脅著說要把她扔到哪裡去。


“石玉,回家吧。”說著,裹緊了身上的皮草,縮著肩膀和脖子,去碰他的手臂,“我冷。”


石玉回身便走,她的手就空了,虛握在半空,視線隨著他走,扯掉領結繞到了另一邊,打開副駕的門。


等她磨磨蹭蹭地踱過去壓住裙擺準備上車時,石玉問她:“梁橋回去了?”


“嗯。”


唐辛大方回應,大方地坐進去,一邊系著安全帶一邊用眼角偷瞄他。


石玉半彎著腰,似笑非笑地說:“挺熟。”


“對呀,我們認識很多年了,你不知道?比和你熟。”


她以為他會問“有多熟”或是“也上過床麼”,結果俯在眼前的身影緩緩站直,關上車門,又遛遛達達地從車頭繞回去,坐到她身旁。


唐辛覺得有意思,撐著額角看他。


大部分男人這樣走路都會讓她覺得沒個正形,石玉不,會讓她聯想到闲庭信步四個字。


可能是他身上的那股勁吧,看著平易近人,掩不住骨子裡透出來的清高,對什麼都興趣不大,可是你說什麼他都會禮貌微笑,特別會掩飾自己,裝模作樣。


石玉把車開出去,直到出了小區忽然開口說道:“男人,或者說雄性生物,天生就好個爭搶。”


唐辛笑著接口:“女人也一樣。”


說完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她剛才的問題。


果然,聽見他又說:“所以,觀眾越多,搶得越來勁。”


唐辛點了點頭,撇著嘴說:“那我應該讓梁橋留在這兒,好歹也算個男人……雖然沒有觀眾。”


“聽見了?梁橋,你好歹算個男人。”


石玉說完手指一抬,語音發送出去。


唐辛這才看見,他在和梁橋的微信界面上錄音,把她剛才說的話錄進去了。


怕她不知道他幹了什麼,還特意把她說的那一句播放出來。


特別會斷句,剛好卡在——好歹也算個男人。


這是算準了她會說什麼?


多損吶。


是個又聰明又壞心眼的衣冠禽獸呢。


第6章 打擾


確認唐辛聽清楚了,也看清楚了她臉上一閃而過的氣惱,石玉笑起來,對她說:“唐辛,別和我玩,沒意思的。”


笑得開懷,又慈憫,像是在和她講道理,又像包容心極強的師長面對頑劣的孩童。


唐辛沉默了好一會,惆悵地說:“你是段位高的那個,年紀又比我大那麼多,自然覺得沒意思,可是我傻呀,我沒有你那麼多的壞心眼,單純如我又那麼喜歡你……我覺得有意思就好啦。我還年輕,我輸得起。”


這回沒用京腔,甜糯如軟糖的平城口音,被熱氣一烘,車廂裡仿佛飄浮著一絲甜味。


如嘆似怨,說到最後又滿懷期待起來,擺明了要死纏爛打。


軟腔慢調的一番話又是褒又是貶,把他直接了當地諷刺了一回,順道還給她自己抬了抬深情人設。


傻不傻的不知道,但是單純這事,真的和她沒什麼關系。


石玉斂了笑,昏暗中的側顏輪廓立時顯得嚴肅板正起來,手指緩緩敲著方向盤,很是認真地深看她一眼,天黑,看不真切,還沒有他手大的一張臉窩在毛茸茸的黑色衣領裡,被外面的霓虹燈拖曳出的光影一晃,忽明忽暗。


顯得白,顯得嬌弱,眼睛卻賊亮,像是在對他說:看,我不生氣,我就是要和你玩到底。


石玉問她住哪,唐辛報了個地址,是石玉家,緊接著又說:“梁善多大了?”


總是慢半拍回應她的石玉這回接得快:“昨天才剛二十四。”


唐辛故意忽略掉他話裡話外想要傳遞給她的信息,隻道:“那她比我年紀還小,怎麼就可以隨便去你家呢?你不怕她有危險?”


石玉笑,“我們倆不一樣。”


說得特別輕巧,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出來了,用不著和她多加解釋,看都沒再看她一眼。


唐辛抿著唇,沒出聲。


有什麼不一樣?


沒上過床的區別?


所以要往家裡帶?


還是因為他喜歡梁善,而她是不被喜歡的那一個,所以不讓她去他家?


梁橋昨天提醒過她,不要和危險的男人玩遊戲,更不要和不喜歡自己的危險男人玩,唐辛現在有點懂了,他的意思應該和石玉說的一樣,真正喜歡你的男人是不會給你帶來危險的。


“算了。”唐辛有些悻悻的,說:“去酒店吧,你知道我住在哪兒吧?”


“知道。”


一路無話,車停在酒店門前。


門鎖一開,門童應聲拉開車門,唐辛抬腳就下,被石玉叫住:“唐小姐。”


明顯的疏離,撇清關系。


唐辛緩緩收回腿,整理好裙擺示意門童把車門關好,擺了副不熟的禮貌微笑問他:“有事?石先生?”


石玉直言說道:“我和梁善現在是戀人關系,希望唐小姐不要打擾。”


唐辛不解地問:“不要打擾你,還是不要打擾梁善?”


“都是。”


“那你應該去和石伯父還有伯母說,而不是我。”唐辛為難地看著他,嘆氣都似隱忍讓自己努力微笑,“再不濟去和我爺爺說,畢竟想要和你結婚的人是他們。”


翻臉比翻書還快。


這會倒是挺像個家教極好的樣子,就是說話難聽。


石玉不往心裡去,隻說:“不急,隻要咱們倆不同意,誰都不會成為問題。”


“可是我同意呀。”


“你的同意,會不會是在以退為進。”


唐心輕笑出聲:“那你和我上樓,咱們倆試試。”


依然是禮貌狀,話卻說得極為挑釁。


“诶?”石玉倏地挑眉,側身轉向她。


兩個人同樣姿勢。


連面上細微的神情都像。


石玉略向前傾身,低聲慢語地說:“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孟既明?”


第7章 回見


石玉又道:“你們倆年紀相當,家世相當,挺般配的。是孟既景的親弟弟,就今晚酒會上那個,長得挺好,應該是你喜歡的類型。”


唐辛毫不掩飾地笑出來,笑了好一會才學著他的樣子說回去:“怎麼?想給你表妹找個合適的妯娌?那我不得氣得她天天哭,孟家還能有好日子過麼?石先生,你是不是其實挺看不上孟先生的,所以才要給他找這份麻煩?”


一句接一句,偏就不提孟既明,不接他的話茬。


石玉探手打開車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冷風瞬間刮進來,唐辛直接下車繞到另一邊去。


風大,裙擺也大,被吹得胡亂翻卷跟朵嬌嫩的花似的。


用手提著裙擺壓在腿上走得慢吞吞,唐辛忽然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是不是有點像剛才同樣繞過車頭的石玉。


到了車門邊剛好車窗落下,唐辛用手別住耳邊吹亂飄起的碎發,彎下腰身去看石玉。


石玉穩坐在裡面,面孔隱在暗處,不遠處從酒店裡面透出來的光源把他臉上的陰影投得更加深重。


他像是在笑,細看,卻並沒有,一張臉少見的嚴肅,如同審視般看著她。


唐辛往前探頭,看清儀表盤上顯示的時間,將近零時,微笑著說:“石先生,謝謝你送我回來,有件事忘了和你說,我的生日在六月,和梁小姐一樣都是六號,你能記住麼?”


石玉沒應,她又繼續說起來:“就是那個……春季裡開花十四五六,啊六月六,春打六九頭。”


似說似唱似調侃,空了好一會,才悄聲問他:“你知道不?”


節奏挺好,學得挺像。


這丫頭,不止會娛人,還會娛己。


轎廂裡隱約有低回的笑聲,更快的被風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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