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墨想吃,仍是搖了搖頭,緊摟著爸爸的脖子生怕被留在家裡。
石玉朝著裡面看了一眼,夠母子倆吃的,示意阿姨蓋好,提著便走。
到了醫院一看,人還睡著,又掛了一瓶點滴液。
石墨小心翼翼跪坐在床的邊緣,想躺上去又怕吵醒媽媽,用手去摸泛紅的臉,唐辛剛好睜開眼。
仰躺著先看見的是石玉,石玉笑著推了下石墨撅著的小屁股。
就看見一張小臉,伴著特別軟的一聲“媽媽”。
唐辛看著他發愣,小小聲“呀”了下,就看見他笑起來,笑著笑著眼睛就湿了,特別心疼地摸她的臉,還親了親。
什麼都沒顧上,往邊上挪了挪讓他躺下,小身子就往她身上靠。石玉拉過被子蓋好,把餛飩盛出來。
母子倆幾乎同時聳了聳鼻子,一副向往的饞貓相。
唐辛問什麼味道,石墨說是餛飩,還誇張地揚起腦袋託著長音說:“好香好香的小餛飩。”
確實好香,唐辛差點吃哭了,她在意國時就想念這個味道。
現在吃,猶如雪中送炭。
倒是應景,真的在下雪。
母子倆面對著窗戶坐在床上,一人捧著一個小碗。
石玉坐窗邊沙發看著,兩個人都盤著腿,左手碗右手勺,一人一口吃得香,往嘴裡送的頻率都相似,咀嚼時如同一對倉鼠母子,眼睛亮閃閃又略帶失望地盯著外面。
突然有點想抽煙,又不想下樓,走過去立一旁看見快要見碗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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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吃麼?”他問。
兩個腦袋同時朝他點頭,兩張臉都鼓著一邊,傻呆呆的。
平分了桶裡剩餘的,轉身出門下樓。
這娘兒倆,沒有一個人問他吃不吃的,他也沒吃晚飯。
抽著煙又看了會雪,想起齊無為那張要笑不笑的臉,打從回到上京就是這副德性,有那麼好笑麼?
離婚而已,多大點兒事。
能結,他就敢離,不怕誰笑話。
他是為孩子,要不然才不會拖著她,愛去哪兒去哪兒。
石墨當年就沒爸,現在石砚沒媽,他的兩個兒子不應該是這種命。
他就是為了兩個兒子。
上樓一看,一大一小跪在沙發上面,扒著窗望天。
點滴架立在一旁,滴答,滴答,一滴一滴往下掉。
照這架式得輸到夜裡。
母子倆擠挨著,小聲聊著天。外面天黑,裡面一盞暖燈,兩個又軟又小的背影。
家裡還有一個,更小,連話都不會說,每天躺在那裡除了哭就是笑,除了吃就是睡。
以後,家裡就剩他們三個男人了。
不,還有三個阿姨。
石玉走過去,問:“吃完了?”
兩個人同時點了下頭,又轉過臉來,半揚著頭朝他看。
石玉手一抬,“吃完走了。”
母子倆異口同聲:“去哪兒?”
“回家。”
唐辛瞅他,再瞅自己正在輸液的手背,又去看懸空掛著還剩一大半的點滴液袋子。
石玉推了下石墨的小肩膀,“走了,讓你媽好好休息。”
被推的小身子順勢往唐辛懷裡靠,立刻被唐辛摟住。
摟了一會又緩緩松開,低著腦袋有氣無力地動了動嘴,卻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石玉插兜看著,又推了下,“怎麼茬?又燒了?”
“嗯。”隨著這一聲應和,石墨慢慢吞吞倒在沙發上,一手勾著媽媽的小腿,一手去夠爸爸。
石玉往前挪了一步,被他摟住大腿,看著他演得誇張又賣力。
“好冷,爸爸,我又發騷了。媽媽摸摸,是不是?”
兩隻手同時往額頭上放,碰到一起。
石玉哼了聲笑:“讓你淘,不讓你出門非不聽,你不燒誰燒,上床躺著去。”
石墨一翻身就從沙發上滑下去了,小跑著到床邊,努力往上爬。
唐辛看得一愣一愣的,哪兒發燒了?摸著比她可涼多了。
最涼的,是石玉那隻手,跟塊冰似的。
第250章 兄弟
唐辛看著爬到床上躺好又自己扯過被子蓋好的小鼓包,再看石玉,腦子都沒過從嘴裡冒出一句:“你發燒了還是他?”
石玉走過去在扭來扭去的小屁股上拍了下,唐辛以為他沒聽見或者不想理她,就沒再問。
爸爸把兒子從被子裡提出來,一看,襪子都脫了,光著雙肉乎乎的小腳丫站在床上。
“去,刷牙洗臉。”
這會不說沒有自己的小牙刷了,飛速下了床一溜煙就咚咚跑進衛生間裡面去,發現夠不著才擠了張臉在門縫間叫爸爸。
唐辛挪到沙發另一頭,從半開的門縫間透過鏡面看著兩個人洗漱完,又看著石玉把他兒子抱到床上,脫掉衣服褲子換上帶來的睡衣塞回到被子裡面,又從被子裡熟練地掏出來一雙小襪子。
後知後覺,這是有備而來呀。
演給誰看呢?她麼?
沒這個必要。
“石玉,你們……”磕巴了下,繼續問:“你們倆要睡在這兒?”
石玉這才回身,“我們倆睡床?你睡沙發?”
她不是這個意思。
結果聽見他說:“也行。”
燈就關上了。
一團漆黑,反而是背後的窗口透進些許雪光。
兩個人都沒動,躺在床上的小人兒也沒動,隻露了張臉努力朝著唐辛看,說了聲“晚安”閉上眼睛。
又一會便聽見均勻酣暢的呼吸聲,比平時重了許多,帶著些鼻音。
唐辛又趴回去,看著窗外面的雪,還在下,明天早上應該會積很厚的雪,石墨起來看見肯定喜歡。
不知道石砚喜歡不喜歡下雪,他還那麼小。
身邊忽然坐了個人,還帶著一束光。石玉遞過手機給她看,視頻裡面的奶娃娃仰躺在嬰兒床上,舉著雙手雙腳咧著嘴笑,眼睛都快笑沒了。
唐辛看了一遍又一遍,停了就再點開,逐漸看不清晰,別開臉側過身去坐著。
石玉的手伸過來,拇指在屏幕上劃過,又是一條新視頻,是石砚在哭。
靜音狀態下都能感受到他的聲嘶力竭。
還有用力吃奶的,一隻大手握著奶瓶,邊上一隻小手幫忙託著。大手的無名指上戴著枚黃金戒指,小手圓乎乎的手腕子上一隻金镯子。
還有石墨搖著玩具逗石砚的。
還有石墨躺在一旁輕輕拍石砚的,那副模樣像極了他小時候,唐辛拍他時的樣子。有多小呢,也就石砚這麼大點。
石玉劃了幾次沒再動,她就自己上手,一個接一個視頻,眼看著從小不點長成了大一點點,再大一點,雖然還是很小一個奶娃娃。
唐辛無聲看著,眼淚無聲掉。
搭在沙發靠背上的手自她眼角抹了下,被她揮開又抓回來,胡亂在臉上抹來抹去。
石玉笑著仰靠過去,偏頭看她,光很弱,眼睛很亮,淚盈盈的,睫毛尖上都掛著淚珠,就像外面路邊的松針上結了晶的雪粒。
攬住腰把人提到自己腿上,耳邊噓了一聲止住掙扎,“過兩天,去平城看看你爸媽。”
唐辛想了想,點了下頭,也小聲地說:“帶石砚麼?”
他笑著擺了下頭,說話時又輕又慢,“不帶。”
她就有些失望,又不好說什麼,比如讓她父母也見一見,又比如那就算了畢竟太小。
石玉又點開屏幕,悄聲說:“給你看點兒好玩的。”
唐辛一看,張著嘴眼睛都直了。
視頻裡的石砚在吃奶,石墨站在床邊哭,哭得特別慘烈。
石玉忍著笑說:“知道他哭什麼嘛?他在說,為什麼弟弟有奶吃,他沒有。”
唐辛難以想象,石墨這麼溫柔又善解人意的小孩子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視頻比前面的都長,聽不見聲,要不是石墨一直抽抽搭搭在哭還以為畫面靜止了。
隔了會有人拿了個奶瓶過來,塞在石墨手裡,哭著的臉立馬鳴金收兵,爬到床上扯了個枕頭過來,並排擺在石砚的小枕頭旁邊,往上一躺也仰著臉吃起來。
吃著吃著就睡著了,兄弟倆都是。
唐辛看得可心疼了,最後捂著嘴笑出聲,真的是小孩子呀,是會嫉妒的呢,哪怕他那麼喜歡這個弟弟。
那就隻帶著石墨去平城吧,就像以前一樣。
石玉借機又說:“先去平城,然後回上京,要給石砚過百天。”
唐辛看著定格的視頻裡兄弟倆熟睡的相似面孔,嗯了一聲當作回應。
石墨那時也過了百天,唐辛不懂,還是家裡那位阿姨說的,說是為了祝福孩子長命百歲。
那自然是要過的,當時梁橋來了,還送了石墨一個長命鎖。那時唐辛沒什麼感覺,現在回想心裡發酸,石墨百天時冷冷清清,圍在身邊的三個人裡隻有一個和他有血緣關系。
石砚的百天肯定熱鬧,會有一大家子人。
石砚比石墨幸福多了,不止有爸爸,還有個哥哥。
石墨呢,他就是那個哥哥。
唐辛忽然就理解了,換成她是石墨,也想哭。
環在身側的手逐漸合攏,扶著她靠到肩頭,眼淚洇在睡衣領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