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正午陽光正熾,即使有樹遮蔭,唐辛都覺得汗直往外冒。


這男人,壞出了新高度,是因為海拔高麼?


以前她往他身上頂著蹭的時候,可沒見他不喜歡,還要推著她更加把勁,現在倒是矯情起來了。


因為決定離婚了?見外了?


唐辛在他肩膀拍了拍,耳邊小小聲說:“你放心,我不賴著你,等回了城裡咱們倆就去離婚。”


石玉回手就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不疼,連聲都沒出,但是特別羞恥,哪怕前面的兩個人看不見也聽不見。


唐辛猛地吸了口氣,一把搶過他手裡的登山杖,反手就打了回去。


還挺準,光是聽著風被抽過的聲音都知道,他很疼。


打了人便得意起來,下巴揚著,嘴裡念念有詞:“讓你囂張,你也不看看形勢,被我騎著還敢撂蹶子,打你都是輕的。”


石玉點了點頭,忽然側過臉來對準她的耳朵,“你等著,有我騎你的時候。”


唐辛登時打了個激靈,臉都紅了,嘴張了又合,合了再張,愣是沒說出話來。


最後,千言萬語化成一個字:“呸。”


想了想,不對,這時候得把話砸死,不能給他可乘之機,或是讓他以為還有機會。


“除非——”


才剛說了個除非,就被他截斷了話頭,“千萬別賭咒發誓,這種事兒真說不好,咱們倆之間就別裝了。說不準還沒等出這山,就先打了臉。”


唐辛被他噎得夠嗆,腦子裡轉過各種說辭,一一被自己否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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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皮不薄,但絕對沒他厚,嘴上佔不到半點便宜。


幸好沒發誓,到了日落時分搭好帳篷唐辛便明白了,說不好真是他說的那樣。


一共帶了兩頂帳篷和三個睡袋,她的那個早就分給了同行那位老爺子,老爺子和鄧老歇在一頂帳篷裡,她便要和石玉在一起。


不止睡在同一頂帳篷裡面,還要睡在同一個睡袋裡面。


勉強能擠得下,也就是勉強。


唐辛讓他叫飛機來接,她要回去,石玉當著她的面打了電話,約好了明天中午。


她懂,夜裡飛機進山不安全,可是……她也不安全呀。


第265章 山語


趁著三人在外面喝酒,唐辛一個人在帳篷裡上藥。


兩道疤痕形成時間過久,隻能先做手術磨平,效果還無法盡如人意。


這事她在咨詢時就知道,怨不得誰,是她自己的原因。就是後期麻煩,需要每天抹藥幫助疤痕逐漸變得平滑如初,再去貼近原有膚色,需要長期不懈的堅持。


其實還有一種較為簡便的方法,植皮,唐辛思慮再三,沒敢。


脫掉褲子一看,被雨水淋湿又被湿衣物浸得太久,疤痕處不止皺巴巴的紅裡泛白還沾著泥沙,怪不得總是痒,還有摩擦帶來的輕微痛感。


隨身帶的水肯定不能擦身浪費,唐辛也忍受不了這份煎熬,想起山中溪水清澈見底離得又近,換了條短褲提著照明燈一瘸一拐就出去了。


就是沒想到溪水這麼涼,白天被充足日照曬過的水涼爽宜人,現在凍得她直打哆嗦。


晚間的山林裡,萬物皆有聲。


水流,清風,葉動,蟲鳴。


越是如此混雜越顯得分外寧靜,越能分辨清晰每一道聲響,起伏錯落仿如交織成山的語言,於這靜夜低吟淺訴。


身後窸窣有聲,由遠及近,就像蜿蜒於草葉枯枝的蛇。


唐辛把湿透的方巾纏於手掌,攥緊了登山杖,聽著聲音近在咫尺嚇得心咚咚急快,猛地往後抡過去。


蛇沒打著,倒是恍惚看見黑影一道,嚇得一連揮了好幾下。


石玉退到安全距離,看她閉著眼睛亂打一氣。


燈掉進水裡,隨著水流上下浮動,原就不算亮的燈光瞬間暗淡下來。


打不動了,呼哧帶喘,石玉這才踱過來,彎身在她面前,忍著笑問:“打什麼呢?”


唐辛倏地睜眼,驚魂未定四處亂看,確認沒有以為的危險才緩緩朝他看去,顫著聲說:“蛇。”


“打著了?”


“沒有。”


“怎麼沒叫人呢?”


唐辛望著他,被他握住手拿走手杖時指尖還在顫抖,嘴唇也在抖。


她根本就沒想起來還能呼救,或者說當時已經嚇得發不出聲來。


石玉坐她身旁,瞅了眼月光下白得發光的腿,撿起水裡滅掉的燈。


知道她去做修復是一回事,看到是另一回事。


其實那天晚上就看見了,也摸到了,說不出來是個什麼滋味。


他也沒法說,畢竟他曾說過讓她把疤痕修復好,女孩子都愛漂亮,唐辛尤其是。才剛二十幾歲,沒必要頂著一輩子,一輩子那麼長,她還這麼年輕。


總有人以過來人的身份說年輕人容易犯錯,可唐辛並沒有犯過什麼錯,在這件事上尤其是,非要講出個一二三來,無非衝動又義氣,傻氣又執著得有些可愛。


他不能一邊享受著石墨給他帶來的作為父親的快樂,一邊去指責她,沒這個道理。


哪怕最初知道石墨的存在時他也有過情緒,卻也隻是那麼一瞬間而已。如果非要說錯也不是她一個人的問題,如果當年他沒和她上床,一切都不會發生。


可惜,這個世界上不止沒有後悔藥,也沒有假設的如果。


整天如果這樣如果那樣,日子就甭過了。


更何況他們倆要離婚,他沒有置喙的立場。即使夫妻,也當尊重正確的選擇。


可偏偏就是在要離婚時她對這兩道疤下手,才顯得更加刻意,刻意彰顯與他切斷一切。


齊無為就曾說過他對兩個人的關系沒想明白,讓他再好好想想。石玉當時沒承認也沒否認,他心裡怎麼想的向來不會與任何人分享。


後來,想明白了,他們倆成了現在這樣。


那就離吧,抻著她沒意思,反而生出怨恨來。


離了,才能打回原形。


不是有那麼句話說嘛,距離產生美,先通過社會關系的剝離從心理上改變固有形象,重新再去看看彼此。


是他的,跑不了,不是,也留不住。


強留下來最沒意思,這麼沒品的事,有生之年他還真沒幹過。說出去,惹人笑話。


坐得久了,便能視物,心也靜下來,唐辛忽然覺出冷來,打了個激靈。


石玉問她洗完了沒有,唐辛糾結半天無奈地說:“冷,洗不了。”


合著在這兒坐了大半晌,內心掙扎還沒結束,那就是想洗。


石玉把她手上纏的方巾摘下來,投在水裡重新打湿,一手握住大腿,一手直接往上擦拭。


溪水直接淋在皮膚上面,激得唐辛直叫,一把抓住近前的肩頸,邊捶邊叫:“松手,石玉,你松手,我不洗了——”


他的聲音比她低,卻沉沉落入耳中,成功截斷她的話。


“洗都洗了,不洗不就白遭罪了。”


聽著,就像人們最常說的來都來了。


道理她都懂,可是真的冷,是冰冷到骨頭縫裡的那種,就好比站在上京冬天的寒風裡,裹著雪。


不,比風雪還冷,像針一樣細密地扎進皮肉裡面去,反復戳刺。


不一會兒就麻木了,連知覺都沒了,整條腿都是僵的。


他還嫌不夠,問她:“肚子洗不洗?”


說著就要幫她似的,唐辛連忙搖頭,“不!”


特堅決,“絕不!”


不是怕羞,是怕冷。


後來才反應過來,原來他知道!


再一想也對,她過生日的那天夜裡,他們倆什麼沒見過,不止見過,摸也摸了,親也親了,除了沒有實質性的進展,比哪一次交流得都更加徹底,大燈開了徹夜,誰也沒想著去關掉,真是……令人絕望又歡愉的該死的交流。


石玉這才把她帶出來的東西全部收拾好,又問:“抱你回去?還是背回去?”


不過十幾米遠,唐辛想說自己走,再一想這種時候矯情個什麼勁,抬手掛在他脖子後面。


她再也不想讓他背她了,也不想再頂著他,這人,真的討厭死了,那張嘴該找根針給縫起來。


今晚!他要是再敢亂說話,她就把隨身帶的針線包拿出來,給他縫個嚴嚴實實。


石玉橫抱著她往帳篷走去,唐辛忽然小聲問:“這裡……是不是有蛇?”


特別小心,特別嚴肅,巴掌大的小臉繃得緊緊的,眼神閃爍,明顯的害怕,直往他懷裡縮。


有,前兩天他還見過,卻說:“哪兒來的蛇,剛才是我,要不是我躲得快,也得和你一樣變成一條腿。剛好,把咱們倆捆在一塊兒,能湊出一雙好腿來。”


第266章 難受


石玉把人放下,轉身又出去了,酒還沒喝完,兩位老人還在繼續,他不能留在帳篷裡。


留著也不合適,唐辛要抹藥。


這種時候別招惹她,對彼此都沒好處。


每次親昵她都配合,看似心懷坦蕩無愧於天地,實則每一次過後心裡的抵抗都會變得更強。


不是她逆反,說到底人都是自私的,私心裡的自己才是最首要的那一個,隻有自己心裡痛快了才能再去想其它。


唐辛的心裡對他有思維定式,認定的事誰都打不破,隻有她自己可以。他能做的,就是往後退,退到她認為安全的距離。


帳篷裡的人影一直坐在那裡,看著早就應該上好藥了,依然沒動。


還是鄧和有先說:“今兒就喝到這兒吧,歇了,明天一早起來再喝,喝好了就回去了。”


轉而又向老人道了番謝,兩人提著酒回到帳篷裡又聊起來。


石玉獨自又坐了一會兒,抽了根煙。


他沒催過鄧老回去,心裡想過,就在剛才。


一是因為唐辛走路費勁,二是回去離婚,想好了就做,別再耽擱。


日子久了容易生變故,人心最易搖擺不定。


要不說是忘年交呢,他沒提,老爺子已經替他做了決定。


這趟出門的日子太短,十年前兩人也出過一趟門,玩了將近兩個月才回上京,那才叫盡興。


以後有機會再來,日子長得很,隻要想就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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