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進到帳篷才發現唐辛已經睡著了。


擱在以前,她會一個人鑽進睡袋裡面去,壓根就不帶想他的。不知道是因為太累了還是避諱,盤腿坐在那裡,腦袋一耷拉就睡了。


就像玩得正起勁的小孩子,玩著玩著就去會周公了,維持著玩時的姿態。


石玉坐她面前,拍不是,叫不是,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她突然腦袋一垂把自己嚇醒,忍笑扶了她一把。


“睡吧。”石玉說著站起來,把睡袋打開,向她示意。


唐辛呆坐著還沒完全醒,看著他躺進去。


暈暈乎乎仿佛看到了兩個腦袋,石墨扎在石玉懷裡,兩個人在說話,一邊喁喁細語一邊開懷地笑。


說著說著就困了,石墨翻身,用小後背偎靠在他胸前,眼睛一閉就睡著了。石玉會低頭看他,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晚安,希望他在山裡也能擁有一個好夢。


會吧,唐辛覺得,她能看得出來石墨很快樂,前所未有的快樂。


發燒那天,身體都那麼難受了,依然舍不得從石玉身邊離開。


定睛再看,就石玉一個人,正看著她,問她睡不睡。


唐辛隻糾結了片刻,鑽進去,像石墨那樣背靠著他。


她不想靠著,實在是沒辦法,一個人的睡袋擠兩個人,連個縫隙都沒有。


她勸自己別較勁,凍死的是自己,快樂的是別人。


就像他說的那樣,她死了,他就屬於喪偶,她的錢會成為他的,兒子也是他的,她什麼都帶不走。


說不準她的錢和兒子還會便宜給別的女人,萬一,那女人對石墨和石砚不好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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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試著想象應該可以相信石玉,但這種事誰能說得準。


擠在一個睡袋裡,兩個人都難受。


唐辛困極,感受依然清晰,強忍著一句話都沒說,閉著眼睛在心裡反復告訴自己:睡,睡,睡,睡著了就沒有感覺了。


石玉也不舒服,空間狹窄又不能動免得她誤會。他連抱她都不需要就緊緊貼在身上,還時不時扭動一下,想睡都難。


都以為睡不著,兩個人睡得都沉,一覺到天亮,是被外面的鳥兒喚醒的,還有投曬在帳篷上面的微光。


又見山裡的日出,和前兩天找人時的心境完全不同,雨過天晴的日出分外美麗,陰霾散盡,隻有清晨的露珠積聚在葉子上面,像一顆顆五顏六色的水晶,被陽光溫柔包裹住。


收拾好行裝原地等待直升機來接,坐上去唐辛才發現原來石玉和鄧和有也一並離開。


唐辛問他往哪兒飛,石玉說回城裡。


她以為石墨還在醫院要去接他,滿心期待到了機場,轉乘公務機才知道他們倆要去安城。


石玉說已經聯系過了,石墨跟著辛微宇回家了,唐辛“哦”了一聲,反應過來問:“那不是該去平城?”


“去安城了。”石玉如是說,往後靠去點了支煙,看向舷窗外面的天,遠處有雲,散了又聚,分不出你我。


唐辛百思不得其解,她的父母從平城去了安城,她不知道,石玉倒是一清二楚。


想了又想,她試著問:“工作調動?”


石玉回:“對。”


她又問:“不是說要去上京?”


石玉收回視線落在她臉上,看了好一會兒說:“工作嘛,哪裡需要去哪裡。”


唐辛似懂非懂,倒是忽然想起一句話來,猶在耳邊。


當年時常聽到,她爸爸有時就會笑著這樣說,現在的她也是,笑著問石玉:“我是革命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


石玉也笑,夾煙的手半懸著,遮了片陰影在臉上,點了下頭說:“沒錯。”


她卻笑不出來,就算再不明白這裡面的事也覺得有問題,心提起來便放不下,不知道唐明嶽這次的工作調動是好還是不好。


不知道便問:“那一個月你總說忙,是在忙這件事麼?”


石玉回想,她說的是幾個月前的事,他故意借口忙碌把孩子交給她。


母子之間即使有天生的情感維系,後天的培養也是必需的,她總是不願意出現,他得想個辦法才行。


唐辛見他不語,更是焦急,催道:“到底是不是?”


石玉擺了下手,“也……不是。”


他要是直接說不是,以她現在的靈敏度一準兒得追著問他到底在忙什麼,以排除不是為了她爸的事在奔波。他不能自找麻煩給自己挖坑,故作沉吟方才說道:“你想多了,就是個正常的工作調動,你不懂。”


讓他這麼一說,她不止急,還有點生氣,“我就是不懂,所以才要問你。”


“那我……就給你說道說道?”


第267章 美夢


石玉坐直,把煙滅掉。


過於正式的姿態讓唐辛瞬間也坐直了,緊張又強自鎮定的模樣逗得他直笑。


石玉有心逗她,半真半假道:“別說你爸那邊沒事兒,就是真出了什麼問題,誰都能去幫忙走動,還就是我不行。這麼說,你能懂麼?”


唐辛直勾勾盯住他,想明白了裡面的關系,點頭,“能。”


“那咱們還說假設,假設有問題,你也千萬別小瞧了你爸的勢力,要不然你們姓唐的祖孫三代近百年的奉獻不是全都白混了。”


是這麼回事,唐辛也信,可是……她還是不懂。


也不是完全不懂,偏偏似懂非懂的半調子才更令人心慌。


明明說好了要去上京,中途轉去安城,哪怕同樣是上調,意義完全不同。說這其中沒有變故,她不信。


這就相當於臨陣換帥,帥旗都扯起來了,戰鼓已擂重兵壓境,突然之間變了卦要換去別處作戰,屬兵之大忌。


打小她就是聽著唐明嶽講的故事長大的,這麼淺顯的道理她是懂的,不懂的是內裡的關系,能想到的就隻能是關系出了問題,再或者就是安城有問題。


就像石玉說的,他們姓唐的三代人都在幹著同一件事,積攢的關系復雜龐大,越是這樣根基就越穩固。榮於此,辱亦於此,但凡哪條線上的人出現一丁點問題,都會有不可避免的千絲萬縷的聯系扯出來,越扯越多。


唐辛不說話,垂著眼自己琢磨,一會眉心緊蹙,一會凝神屏息,良久,攥著的手緩緩放松。


石玉這才露了絲笑,“這事兒,完全是你爸自己的意思,你爺爺也贊成,畢竟安城是省會,和平城的意義完全不同,回頭再去上京時,別瞧都是調上去的,市裡和省裡的級別可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連帶著笑聲落進唐辛耳中,仿佛在對她說:別瞎想,沒影的事。


唐辛的心忽然就又放下去些,探過身問:“能差多少?”


剛才還緊繃著的嗓音變得輕悄,像怕被人聽見。


石玉揚起下巴笑著搖了搖頭,這女人,貓一陣狗一陣的,剛才還像個大人似的冷靜思考,現在又跟個小孩子似的說了就信,腦子都不帶轉彎地跟著他走。


他也沒全騙她,未免她再繼續追問別的,接著她的話茬避重就輕地開玩笑:“不光是職級上的區別,是多少人仰望一輩子連做夢都不敢去想的黃粱美夢。”


唐辛一愣,明白了,這人分明是在耍著她玩,說了等於沒說,還給她胡亂扯了一大堆沒用的毒雞湯。


不知道說毒雞湯的人自己會不會被毒死,唐辛希望可以。


他越是這樣說,她越覺得有問題,隻是不再問。


到安城已是傍晚,飛機上看著天際的日頭往下落,一面日幕西沉,一面海上明月。


唐辛突然特別想石墨,如果他在,肯定要搖頭晃腦地念上幾句詩,甭管是不是應景都令人開心。不像現在,就他們兩個人,話都沒得說。


到家一看,和之前沒什麼差別。


住所和之前在平城時差不多,說明至少不是降級。


唐明嶽仍是過年時見面的狀態,悠然自得,像個沒事人。


唐辛便放了心,又勸自己就算真有什麼事她也幫不上忙,如果連石玉都幫不上的話。


唯一的不滿在於,親生的爸爸不止工作調動,連家都搬得換了座城市,竟然兩三個月過去了都沒通知她這個女兒一聲。


反觀石玉,自在的樣子可比她這親生的閨女還要像個主人,更像是她爸親生的兒子,聊起天來自然和諧,遠勝於當年還沒結婚時去到她家,此時的唐明嶽連個遮掩都沒有,明擺在臉上的鍾意這個女婿。


更明顯的是,石玉不是第一次到這裡來,熟門熟路得很,確實比她更像是親生的。


石墨已經痊愈,生龍活虎滿屋子亂跑,換到新房子的新鮮勁還沒過,一會爬到唐明嶽腿上姥爺長姥爺短的,一會掛著石玉的脖子膩膩歪歪,直到唐辛帶著他回到房間洗澡睡覺才勉強安靜下來。


安城正是梅雨季節,兩個男人坐在頂樓的寬闊房檐下,伴著雨聲抽煙,手邊還擺放著兩個酒杯。


唐明嶽問:“和她說了?”


“說了。”石玉伸長了腿,敲落煙灰,“我們倆已經說好了,明天就去辦離婚。”


“這是個什麼操作?”唐明嶽直皺眉,繼而笑起來,“用不著來這一出,要是這麼點兒事我和你老子都擺不平,還需要你們倆離婚來打配合,那我們倆這幾十年可真是白混了。”


石玉也跟著笑了笑,往兩人的酒杯裡添滿酒說:“做戲做全套嘛,不礙事,反正也不是真離。而且她常年人在國外,讓人瞅著還真以為是我們倆之間感情出了問題,多好。剛好到了安城,就在這邊給辦了,但凡有眼睛有心的都能看得見。有百利,而無一害,還能幫著您二老添把柴。”


說著輕聲欸了下,不給他開口拒絕的機會繼續說道:“隻是有一樣,您可得幫我個忙。”


唐明嶽瞅過去,“說。”


“您可千萬別和您閨女提這事,再把我嶽母給安撫好了,要不然我這一路上可是白和她說了,小姑娘可操心了,問東問西的,不大好糊弄。”


唐明嶽哈哈大笑,“那是自然,我閨女,聰明得很,就是沒想到,長大了還知道關心她爸爸了。”


石玉也沒想到,看著唐辛一副渾不吝愛誰誰的傻模樣,是個人都不往眼裡放,這回是真的為她爸爸著急上火了。


除了她爸,就是她兒子,再沒有別人了。


第268章 隨心


離婚辦得很順利,離婚證很快就拿在了唐辛手裡。


看了又看,差點掉眼淚。


石玉明知故問:“後悔了?”


唐辛瞪他一眼,“是高興傻了!”


瞧,多記仇,當時他就是隨口逗她一句,是不是聽見他同意離婚所以高興傻了,她就記住了。


兩個人一起走出民政局大門,唐辛問他:“你什麼時候走?”


瞧,多心急,離婚證還沒捂熱乎呢,就開始趕他回上京了。


石玉看向傘檐外面的陰雨天,漫不經心說:“看石墨吧,他要是想再玩上幾天,就過幾天再走。”


唐辛不幹,“你可以先走,過幾天我送他過去。”


男人口中淡淡地嘖出一聲:“唐辛,咱們倆已經離婚了,我把他留在你這兒,合適麼?”


這有什麼不合適……唐辛不理解,他們倆在離婚協議裡提到過,離婚後她可以見孩子的。


石玉直搖頭,要笑不笑地說:“你這人記性挺好,所以現在別跟我裝傻,好好回想一下,當時我怎麼和你說的。”


“怎麼說的?”她不知道他指什麼。


他便好心提醒:“那天夜裡我在山上給你打電話,和你說過直接離婚,協議作廢,這事兒你的律師可以作證,幸好當時我錄音了,要不然還真是和你掰扯不清。現在我遵守了約定,如你的願和你離婚了,你可別反悔,還拿協議裡提過的事兒跟我當聖旨。”


唐辛徹底傻眼。


當時的她為了石墨高燒不退腦子和心都亂了,他說的話她隻記住一句,就是同意離婚,別的全無印象。


後來又因為聯系不上他而著急,四處打探消息,求她爸爸幫忙找人,甚至撇下石墨到山裡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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