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陳窈看著男人高大背影,試圖消化這句話。


  不會是她理解的意思吧......


  她表情僵硬,額角不期然開始抽跳。


  “第二次了。”聞確低聲喃喃。


  嶽山:“什麼第二次?”


  聞確回神,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公事公辦地對周圍保鏢說:“二爺的意思,陳小姐一個人,不用工具,親手撿。”


  眾人:“......”


  陳窈:“......”


  陰晴不定的瘋男人!


  陳窈捏緊拳頭,又無計可施,隻能咬牙切齒地蹲下,一片一片撿花瓣。


  保鏢們面面相覷,連聞確也十分訝異,他以為她至少撒嬌求兩句情,沒想到這麼果斷。


  身處玫瑰園陳窈渾身不舒坦,沒過多久,肩膀膝蓋的關節發酸,背後傷口泛痛。


  在看守所被壓迫、無法反抗的日子裡積攢的恨,這兩年好不容易按耐的怨,漲潮般湧上心頭。


  等聞確離開,她滿頭大汗地扶著長椅起來,眼前一陣發黑,她坐下閉眼緩了幾秒,按壓著太陽穴說:“剩下的,麻煩叫保潔來打掃。”


  江歸一惡名昭彰,即使不在同樣有威懾力。保鏢隊長看著女人精致剔透的臉,欲言又止,“可......”


  噼啪聲接踵而來,陳窈抬頭,透明穹頂之上瓢潑大雨突如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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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鬼的人,見鬼的天氣。


  她問站立不動的保鏢,“怎麼,你們是江二爺的人嗎?”


  帽子扣得絕妙,江家這龐大的商業帝國,手握國王權杖的人是江之賢,應承那便是公然挑釁。


  保鏢隊長恭敬道:“陳小姐,您歇著,交給我們。”


  .


  回到病房,陳窈休息了會兒,沒等到江之賢,她獨自吃完晚飯,拿著傘出門,秦倩亦步亦趨跟隨。


  醫院門口人影稀疏,陳窈站在檐蓬下,無語地問:“我去哪兒你都要跟著嗎?”


  秦倩解釋道:“最近局勢動蕩,考慮到您沒有自保能力,我需要確保您處於安全的環境。”


  陳窈不喜類似監視的感覺,顯然現在的情況容不得拒絕,她無奈探手,接了幾滴雨。


  “下雨了。”


  背後傳來男人溫潤、雌雄莫辨的語聲。


  清新幹淨的植物香飄到左邊。陳窈側頭,雨霧迷濛,江頌竹的視線與她交匯,沒有偏離分毫。


  他也學她伸出瘦削修長的手,接了幾滴雨,遺憾地說:“看來今天不太走運。”


  他們並不是可以肆意交談的關系。


  陳窈隻稍頷首,再無多言。


  氣氛沉默。


  黑色賓利緩緩駛到醫院門口,江頌竹的隨從莊良說:“您稍等,我取傘。”


  “嗯。”


  陳窈仰望天空,眼梢餘光打量江頌竹的側臉輪廓,他今天看起來似乎有點病態。


  夾雨的冷風吹過,單薄底衫抵


  不住寒意,她肩膀內扣不易察覺的弧度。


  男人往旁邊邁半步,微微側身擋住風口,似一節清瘦挺拔的蒼竹。


  這幕似曾相識,可陳窈搜刮記憶卻找不到來源。她禮貌地說:“謝謝。”


  江頌竹語氣和煦,嘴角掛笑,“陳小姐,身體好些了嗎?”


  “好多了謝謝關心。”陳窈回以微笑,打量他腕部的陀飛輪腕表,又暗自對比身高,她把傘遞過去,“您現在走運了。”


  江頌竹那雙和甄先生一模一樣的丹鳳眼,裡面的情緒含蓄而無法探知意味。


  “多謝陳小姐的慷慨。”


  “不謝。”


  他恢復笑容,伸手接傘,不慎觸到她晚一步收回的手指。


  瞬息而過的肌膚相碰,微風穿指。


  陳窈的手自然垂下,江頌竹對她斂颌當作告別,撐開了傘。


  草灰色的身影沒入沉甸甸的雨幕,啞亮絲線被傘面隔絕,發出劈裡啪啦的澆打聲。


  秦倩提醒:“陳小姐,外面冷,您不該呆那麼久。”


  面對暗戳戳的敲打,陳窈神態穩固,“我在等我的傘。”


  “您可以擁有更好的傘。”


  話裡話外提醒她勿與江頌竹走得太近。


  不愧是江之賢精心挑選的女管家,語言藝術一流。


  陳窈收回視線,姿態放低,“你說的對。”


  .


  江頌竹坐進後座,拿了條嶄新的毛毯,“一起還了。”


  站在車外的莊良渾身湿透,邊收傘邊說:“少爺,她已經離開了。”


  江頌竹不笑時,氣質清冷疏遠,他略微掀了下眼皮,莊良心領神會騰出視野,但醫院門口已經沒有那道身影。


  “傘。”


  莊良心中疑惑江頌竹親手拿傘的舉動,行動上卻執行命令把傘放在了他手裡。


  車門關上後,雨水通過皮膚紋路,似有漫漶趨勢。江頌竹靜默地注視掌心小巧輕便的折疊傘。


  沒有江家的徽標,車線不平整,一把來自貧民的傘,也許來自路邊便利店的廉價貨櫃。顯而易見,它與車內豪華高檔的內飾格格不入。


  車啟動,傘扔到腳下,江頌竹脫掉西裝外套挽起袖子,從車載冰箱取出胰島素,熟練打進胳膊內側。


  他患有先天型糖尿病二期,平日對糖分嚴格控制,每兩天注射一次胰島素,今天未到期限,但江之賢給他夾了含有糖分的食物。


  藥物副作用與胃裡的甜味讓江頌竹犯惡心,他握拳垂了下皮質座椅,說:“停車。”


  車停到路邊,莊良的聲音從隔板傳來,“您還好嗎?”


  “嗯。”江頌竹微微佝腰克制心悸。


  過了將近五分鍾,車再次提速,管良問:“那位陳小姐近日與首領非常親近,需要告知四少爺處理嗎?”


  自從郦沛白去世,與江之賢發生關系的女人很多,往往稍有苗頭,就被砸錢或別的方式解決。最積極的當屬大夫人和江梵。


  作為同胞哥哥的江頌竹卻獨善其身,從不參與亂七八糟的事。


  “莊良,我教過你,多行不義必自斃。”


  江頌竹平靜地說。


  “可這位陳小姐,似乎和二少爺也很相熟,我剛剛還聽到有人說,他們在頂樓的花園呆了很久。”


  “話多。”


  這是略帶警告的二字,前座再無聲響。江頌竹松開的指尖,羊絨毯摩挲到起了毛粒。


  他毫無徵兆地想起雨霧中女人湿潤無垢的眼。


  她認出來了嗎?


  他按壓眉心,望向窗外。


  .


  南楚以南一家酒館的地下室,十四位不同年齡的男女環圓桌而坐,桌面堆放幾個帶編號的銀色密碼箱,以及一把纏著拳擊繃帶的無鞘刺刀。


  高清電子屏正在播放剪輯後的新聞合集。


  “6月3日早七點三十五,南楚砚山隧道附近發生綁架案,事件造成途徑該區域的多輛小型汽車及中型巴士撞擊……現綁匪落網,經初步核實,主謀趙X系縱橫娛樂文化公司的人力資源總監……”


  “娛樂新聞新鮮事摘要如下:砚山綁架案竟是豪門太子爺之爭!江家支系造反,叔輩崛起搶天下,主系四龍何去何從……”


  娛樂新聞發酵了,以往不可能發生。自從江家代管之位移交十三系,公關部既不出手管控,對明爭暗鬥也置若罔聞。


  “娛樂辣報:南楚三甲醫院,江家掌權人公主抱一嬌小女子入院,年逾五十似又添年輕貌美四姨太……”


  輪播戛然而止,“呵”一聲不大不小、微妙的輕笑吸引了十四人以及各自副手的注意力,目光紛紛投向圓桌主位——那是他們信仰所在。


  牆壁掛著藝術家嘔心瀝血的神作,畫框大理石雕刻精致。


  電腦擋住男人的臉,隻能看到他肆意蹺到桌面一雙扎實的鞋底和手。


  手背饕餮刺青野性,手指比常人長許多,骨節勻稱分明。此刻正轉著一隻鋼筆,動作緩慢優雅,讓人完全摸不透手主人的心思。


  精確的擺鍾滴答滴答。


  幾秒後,鋼筆哐地投進筆筒。


  電腦應聲拍下,仿若一錘定音。


  “新棋子,陳窈。”


  眉骨壓不住的丹鳳眼,冷漠無情,利益與欲望澆灌的金色。


  野心肆意燃燒,沒有任何能阻擋,商業帝國尚在擴張勢力的年輕暴君。


  “二爺,她不是很普通的小姑娘?怎麼會選她啊?”


  在座誰不是行業佼佼者,刑滿釋放的化學專家,年僅十五歲的天才黑客,全國記錄的營銷高手,華爾街隱藏的操盤大師……


  “普通?沒眼光的東西。”


  江歸一收腿,反手接過從身後遞來的手工卷煙,火苗蹿升而起,他漫不經心地說:“她能換100個億。”


  “什麼?”


  “多少?”


  “100個億???”


  江歸一說那句話太自然了,姿態舒展愜意的像討論家常便飯,那是種無懈可擊的自信。以致在場人更加訝異,哄鬧回聲繞梁,似乎連磚石的縫隙都隱約震顫。就連聞確聞徹也不可思議地看著江歸一。


  男人單手撐頭,另隻手掐根煙,長長吐了口煙圈,“100個億的鴻鵠之志要用30個億撬動,否則就是水中月鏡中花。”


  “這又是盯上誰了?”


  “你管呢,反正是個倒霉蛋。”


  “港口未撤掉的關卡撤幹淨,收繳扣押的物品釋放,這五年監獄查出精神病給予特殊照顧的老鼠扒出來。”


  向來不會解釋詳盡,全盤託底意味面臨背叛風險增高。


  江歸一食指指尖撥動刀刃,沒人看到指腹那道極細、嶄新的傷痕。


  刀貼桌面轉了圈重回掌心,他站起來,濃黑長發及腰,無論看多少次都驚心動魄的美貌,“到時候會有人親自帶著30個億來交學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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