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眾人還在回味這道命令的內容,煙霧和飛揚的發梢一起飄到地下室大門口。


  最年輕的卷毛小正太先反應過來,他眼巴巴地問:“您去哪兒?不是說好今晚玩遊戲?”


  “Flex,你的臆想症又犯了。”江歸一微笑著拉開門,“我明明告訴過你,我要回醫院養病。”


  Flex:“???”


  眾人:“......”


  聞徹看到哥哥在背後對著那道頭快杵到天花板的身影翻了個白眼。


  昨日擊劍館把人家A級運動員虐得懷疑人生,早上在縱橫又暴躁地擰斷了兩條胳膊。


  我操了!這身體素質強得得能一拳打死頭牛!養什麼勾巴病啊!這又發的哪兒門子瘋?


第012章 瞞天過海012


  江弘義剛下電梯,看到病房門口保鏢圍繞的三道人影。


  榆寧來的老管家林忠,神色為難,江弘義一看就知道是江歸一執意要進去,阻攔多次無濟於事。


  默然半響,他長出口氣,邁步過去,“歸一,你怎麼來了,晚上不是有相親?”


  江歸一把玩腕間天珠,“傷口裂了,順便來探望父親。”


  榆寧配備齊全的醫護團隊,明顯是借口。


  “房間有我不方便見的人麼?”


  江弘義抬手看了眼腕表,巧妙回應,“老大剛吃完晚飯在休息,有事跟我說,或今天就在這住一晚明天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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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江歸一抬腿狠狠踹向門。


  咣——


  巨響震得所有人啞口無聲。


  他撫平西裝褶皺,動態優雅。


  江弘義歷經大風大浪,早預料他不按常


  理出牌,面色不變地等待房間內的人指示。


  “進來。”


  倚靠沙發的男人,頭發一絲不苟全部梳向腦後,他望著暗淡無星的蒼穹,凹陷的眼睛展露高深莫測的笑意。


  陳窈敏銳地眯起眼睛,腦子裡有根線似乎要串聯在一起,但被開門聲打斷了,她立刻不舍地說:“那我先回去了。”


  “不必。”江之賢調整坐姿,雙手交握,這樣的姿勢更具威嚴。他比左手,示意她先坐,“一起見見我那沒規矩的次子。”


  “......”


  陳窈悄悄撇嘴,心裡問候江家列祖列宗。


  江歸一邁著長腿走進客廳,他沒系領帶,襯衫領兩顆釘珠用铂金條相連,凜冽外突的喉結和弧線完美的鎖骨,看起來非常性感熱辣,但與她對上的眼神冰冷,含義昭然若揭——中午給我唱曲你說嗓子不舒服,晚上給父親唱曲你倒挺舒服。


  跟捉奸似的。


  陳窈對自己這荒謬的比喻有點惡寒。


  江歸一坐到對面沙發,分明指節轉著袖扣,半闔著眸瞟向陳窈,從上往下掃。


  窮酸廉價的衣服換成了水藍色襯衫裙。


  嘴唇亮潤有光澤,這是塗了唇膏。


  雙膝像被無形的藤蔓纏住,陳窈脊背驀然板直,她敢打賭絕對是江歸一。


  神經病吧?一直盯她膝蓋幹什麼?


  她不自在地平攤雙手覆在裸露的膝蓋,視線同時撤離,可他接下來的語氣讓她起了身雞皮疙瘩。


  “您最近身體還好嗎?”


  “老樣子。”江之賢答得模稜兩可,他託起茶幾瓷杯,語氣稍不虞,“倒是你,脾氣這般不懂收斂,跟你兄弟好好學學,別把那副三教九流的樣子帶到江家。”


  陳窈沒想到江之賢會當她的面教訓兒子,垂頭降低存在感。


  江歸一捕捉到她嘴角上揚的弧度,眼梢挑了挑,說:“我以為您欣賞十三叔的作派,特意以他為模版學習,看來會錯意了。”


  江之賢淺啜口茶,輕飄飄帶過敏感話題,“哪裡受傷。”


  江歸一不再多言,指了下腹腔,可江之賢壓根沒看他,準確來說,從他進房,江之賢從未給予正眼。


  陳窈記起梨花項鏈裡的一段描述。


  ——江之賢陳舊而獨裁的規則裡,次子江歸一的誕生就是錯誤。


  他注視江之賢背影的那雙眼睛像一封隱晦的信札,寂然無聲。但很快,被淺薄的譏諷悉數吞沒。


  “腹腔,跳海時甲板刺進去了。”


  “傷口還挺深,疼得睡不好覺,黑眼圈都出來了。”江歸一表情冷淡地指著自己眼睑下方的睫毛紋影,語氣如孩子向父親控訴遭遇般委屈,“再這樣下去我要神經衰弱了。”


  陳窈:“......”


  這哪是神經衰弱,明明是精分。


  江之賢語氣沒有絲毫起伏,“讓人開點安神藥,早點回去休息。”


  江歸一失落道:“藥物沒用,隻能睡前聽幾段戲曲助眠,剛剛聽到陳小姐唱的,是梨花頌嗎?”


  他的動機陳窈實在費解,她模仿他母親勾搭他父親,他現場觀看難道能獲得心理快感?


  “陳小姐。”江歸一禮貌提醒。


  從他嘴裡吐出來的陳小姐,比廢物之類的還讓陳窈不舒坦,她維持體面微笑,“抱歉,剛剛走神了。是梨花頌。”


  “父親。”江歸一情真意切地叫了聲。


  哪怕馳騁商場三十餘年的男人表情也有點繃不住,幾番心理鬥爭,無奈地應了。


  江歸一馬上期待地問:“不知今天能不能沾沾光。”


  陳窈暗自祈禱江之賢別配合江歸一扮演父慈子孝的遊戲。


  “小......”江之賢改口,“小陳。你若不介意多位聽眾可好?”


  天殺的父子。


  她咬了下後槽牙,笑容滿面地說:“我的榮幸。”


  正想起身,江歸一彬彬有禮地問:“可不可以邊喝酒邊聽?”


  江歸一明擺把她當成供人消遣的戲子,不過陳窈無所謂,以受傷的眼神詢問江之賢。她想知道他的反應,以此了解自己進度,從而做出下一步計劃。


  江之賢點頭,陳窈失望的表情未醞釀到位,江歸一大手一揮,“林伯,送點酒。”


  她隻好用動作來表達,輕撫眼尾想弄出點淚,他再次打斷,“您喝嗎?”


  “不喝。”江之賢的注意力分散,“你的傷也沒好,少喝點。”


  江歸一點頭,唇角露出絲嘲弄的笑,那笑容在陳窈的注視中越來越明顯。


  “美酒配佳曲。”他眼尾挑起,用非常規整有致的腔調慢慢說:“相信陳小姐不會讓人失望,必能助我晚上做個美夢。”


  陳窈:“......”


  不到一分鍾,水晶瓶的威士忌和金屬冰桶送進房間,老管家拈出的冰塊是專門配烈酒的球型,他用白毛巾包在掌心,拿著鋼叉把表面搓至粗糙放進纖塵不染的玻璃杯。


  房間麥香味越來越濃鬱,江歸一示意林忠出去,見陳窈起身,側頭看向房間角落一尊佛像。對方高於視線的水平線,無論是誰,他拒絕對視。


  右邊的男人,長發垂散,一隻胳膊慵懶地搭沙發靠背,另隻手拎著方形玻璃杯,手背兇獸的獠牙迫不及待吞噬般,正好卡住冒著水珠的杯口,而腕部天珠繩串就是牽制的鎖鏈——這條鎖鏈什麼時間什麼地點斷裂,誰都無法預知。


  而左邊的男人,姿勢松弛而端正,那對深沉的鷹眼由豐富閱歷淬煉而成,隱藏不易察覺的洞悉與透徹,不顯山不露水的老道近幾讓人喘不過氣。


  這對荒誕不經的父子,體格如出一轍的高大,坐著比她站著還高,陳窈夾在中間像被兩座山堵住退路,心髒一陣緊縮,她不自覺攥住裙擺,開始後悔沒有遵循甄先生的勸告。


  “怎麼了,陳小姐。”


  “別緊張。”


  兩人同時說。


  陳窈抑住心緒,清清嗓子,翹起小拇指和無名指,哼出曲調,“梨花開,春帶雨,梨花落,春入泥......”


  .


  天穹暴雨滂沱,房間再次傳出歌聲,女人嗓音明亮清澈,字字珠璣。


  病房門口的保鏢散了,四位管家和江弘義並排坐在靠牆長椅。


  江之賢十歲時林忠就是他的管家,世界上除江弘義大概隻有他目睹,年少的江之賢如何愛得轟烈,又如何為權利放棄愛情,一步步成為整個江家的首領,叱咤風雲的資本家。


  方才詭異的場景在林忠腦子裡揮之不去,他思及初見時風華絕代的青衣,想到靈堂非但不悼念甚至拒跪拒守的涼薄稚童。


  郦沛白不但是江之賢的白月光,也是江歸一的母親。如果陳窈作為她的模仿者,同時得到父子二人的青睞。這事嘴裡過一遭,林忠都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江弘義注意到老管家交握的手止不住顫抖,“怎麼了?”


  雙胞胎和秦倩一齊看過去。


  “你們不覺得荒唐嗎?”


  “什麼?”


  “陳小姐比二少爺還小!”


  盡管林忠刻意壓低聲音,言辭隱晦,仍難掩激動。在場都是挑選培養的人精,怎會聽不懂。


  “林伯,慎言。”江弘義提醒。他表現得太過淡定,就像知道什麼似的。


  聞確心思細膩,牢記他的反應,摸著靠在肩膀已經睡著的弟弟的頭,“林伯最近聽書太多?二爺您也編排?”


  林忠蒼老的眼睛往房門瞟,不知想到了什麼,嘆口氣,“江家這池子已經攪渾水了,再多道顏料,過滿則溢,過滿則溢啊!”


  門哗啦聲開,一對金瞳冷冷俯睨他,“林伯,什麼事這麼激動?”


  林忠偏頭避開略顯妖異的顏色,顧左右而言他,“二少爺,需要加酒嗎?”


  “不了,父親要休息了。”


  江歸一邁出房間,和他同行的還有嬌小玲瓏的女人。雙胞胎和秦倩起身跟上,江弘義進了病房。


  林忠擦掉額頭冒的虛汗,弓腰帶上房門,無意從門縫窺見江弘義俯身說了什麼,江之賢閉眼擺手,唇翕張之間吐出兩字。


  從口型分辨,好像是“逆子”。


  .


  頂層套房一角兩戶,江歸一在北邊,陳窈在南邊,經過中間大廳的休憩區域,按正常程序兩人分道揚鑣各自回房。


  可他們被江之賢驅趕的原因讓陳窈茫然,僅僅因為江歸一提了嘴“陳


  小姐唱起曲像小夜鶯”。她總覺得事態朝另外的方向發展,而江歸一就是最不可控的因素。


  “二爺,我有話想和你說。”


  半瓶烈酒下肚,江歸一低垂的眼泛著潋滟水光,“說。”


  她看了眼旁邊安全通道的門,江歸一不為所動,鬢邊散落的發絲從頭頂往後捋,“不說滾。”


  與剛剛判若兩人,天生的表演家。


  她掏手機,調出微信界面,“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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