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少做夢。”


  “......”


  “如果哪讓您不高興了。”陳窈能屈能伸,誠懇地說:“我在這兒跟您道歉。”


  她彎腰鞠躬,寬松圓領往後滑,頭發從兩邊散開,後頸排列整齊的骨節突出來,在冷白燈光下像一顆顆圓潤光滑的玉珠。


  江歸一垂著眼,睫毛長得幾乎觸碰臉頰,深邃眼窩裡藏匿腐敗而危險的黃金光澤。


  他不由得想起之前在草原看到羚羊被狼叼住喉嚨的畫面。


  他喉結很明顯地往下咽,抬臂,張開五指伸向她,象徵貪婪的兇獸張開血盆大口,卻止步於那截細瘦白頸之上。


  有那麼一瞬,江歸一看起來很想撲上去,他的肩胛和大臂緊繃到了肉眼可見的程度,但須臾之後硬生生壓住了,那隻青筋浮突的右手,隔空在陳窈頭頂緩慢收攏,捏成拳,像抓住了她的靈魂,又像在克制他自己體內的暴虐。


  陳窈並不知道旁邊三人的表情簡直可以用災難形容,她尋思也許姿態放得不夠低,於是又說:“對不起——”


  “閉嘴。”江歸一平緩冷淡地打斷。


  中午找茬,晚上找茬,莫名其妙。


  陳窈挺直腰,腦袋碰到什麼堅硬的東西,她後知後覺,這是江歸一的拳頭,她登時嚇了個激靈,對危險預警的本能促使身體往後退,拉開距離後仰起臉,不出意料與緊盯她的視線對上。


  江歸一居高臨下,音調平直地為這幕定論。


  “不如願就碰瓷,你好像狗。”


  “……”惡人先告狀。陳窈忍了忍,露出清淺的笑。


  江歸一並攏兩指抵到她太陽穴,面無表情地說:“聲腔幹巴、模仿神態的廢物,不如AI,隻有父親能被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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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像撥開什麼擋路的玩意,幹脆利落地撥開她的頭。


  對陳窈來說,那簡直是精鋼般強悍的力道,她頭一歪,腳下打趔趄,咚地聲一屁股摔坐在旁邊矮凳,兩條細腿還反射性地往上翹了翹。


  聞確:“......”


  聞徹:“......”


  秦倩:“......”


  江歸一匪夷所思的目光在陳窈和自己的手來回數次,少見的陷入沉默。


  他什麼也沒說,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走廊北邊。


  雙胞胎緊跟其後,三人步子一個比一個邁得大,少頃盡頭隱約傳來他們的對話。


  “二爺,一百個億?”


  “滾。”


  表情空白的陳窈回過神,仿佛受到莫大羞辱,憤怒地跳起來踢了腳矮凳,然後摸了摸太陽穴,平靜地說:“傻******,我這樣罵人你會告訴江先生嗎?”


  秦倩:“......”


  “你覺得我需要鍛煉多久能和那傻******有一戰之力?”


  眼見陳窈又用小細腿踢了腳矮凳,矮凳卻紋絲不動,秦倩斷然答道:“陳小姐,不然你多罵兩句吧,我以人格擔保不會告訴任何人。”


第013章 瞞天過海013


  住院部巍峨的大樓遮掉僅剩日光,流線型屋脊隱沒在暗灰天穹。


  樓下後花園,陳窈仰頭望著頂層那扇窗戶,手舉倆礦泉水瓶當啞鈴,動作費力得簡直像託著天馬流星錘。


  秦倩回憶江歸一拿礦泉水瓶的畫面。


  對比之下大概是75ml口服液和1L超大瓶的區別。就算陳窈基因突變,在江歸一手裡過招那也是妄想。


  秦倩注視著面前小小一隻,忍不住無聲地笑,眼睛熠熠生光。


  五分鍾後,兩瓶礦泉水完成使命回歸石臺桌面,陳窈默默盯了半響,拿起其中一瓶擰蓋子,價格昂貴的礦泉水瓶質量比兩元的好,半天打不開。


  秦倩好心、輕松地擰開其中一瓶遞過來。


  陳窈不想喝了,面無表情地捏著酸疼的大臂,“江先生有沒有告訴你他什麼時候忙完?”


  “沒有。”


  她被江之賢冷處理了,奢靡用度不變卻再沒單獨相處過。僅僅因為江歸一那句話,局面出現崩盤趨勢。陳窈心中鬱結,拿起水瓶猛灌,因為太急,嗆得直咳嗽。


  鑑於陳窈短短一個月小病三次,走路摔跤兩次,吃魚被卡一次……秦倩連忙抬手想幫她順氣,結果遭到嚴厲拒絕。


  陳窈幽幽地說:“你的表情像我馬上要吐血身亡了。”


  秦倩:“......”


  “我想獨自呆著,你先上去吧。”


  秦倩欲言又止,她看著陳窈蒼白尖俏的臉,少頃,輕聲說:“降溫了,您先避著風,我去樓上取外套。”


  復仇之路注定沒有朋友。陳窈沒功夫猜測秦倩的心思,朝花園死角走。


  她的身影隱進濃綠灌木後,醫院頂層落地窗的窗簾緩緩合攏。


  .


  鈴聲響三聲接通,陳窈直言,“小夜鶯和郦沛白有關系。”


  甄先生語氣疲乏,“小夜鶯?”


  “對,那天江歸一當江之賢的面叫這稱呼,我看出來他很想說滾。”


  “我告訴過你,不要與江歸一有任何牽扯。”


  “我也不想。”陳窈踢開崎嶇小路的石頭,“但現在已經這樣了總得應對吧,說來說去,難道他比江之賢更難搞定?”


  沉默須臾,甄先生說:“小姑娘,要記住,有人遵守的規則才叫規則。”


  “經過接觸你應該有所感悟,江歸一往往信口開河,不理會秩序均衡,行為分裂,甚至以超出常規和想象的事件作為興奮劑來刺激自己的感官。”


  “沒有規則,不按常理出棋的人,且不論能否利用,與他對弈會讓你付出血的代價。”


  “他找麻煩,可能是你無意間讓他心裡不痛快了,或者,你的反應從某種意義上能讓他興奮。”


  “......”想起江歸一的惡語相向,陳窈無語又不解,“我有什麼值得讓他興奮?”


  “瞞天過海把自己瞞過去了?”甄先生笑了下,“你應該最懂啊,你的外表和磁場天生吸引……”


  他停頓,似乎在尋找恰當的措辭。


  “變態。”


  陳窈:“…………”


  “相信我,你不會出局。”甄先生語氣篤定,“這樣,今晚八點,你到醫院負一樓停車場的……”音筒嘈雜與飛機轟隆響聲模糊了咬字,“B區。”


  “有人會與你接應。”


  “盟友?”


  “對。”


  “陳窈。”他真摯地說:“我有急事要出遠門,這段時間如果發生意外,暫且按兵不動,一切等我回來解決。”


  倏地狂風大作,吹亂頭發,陳窈仰望天空,最後一點紅暈已然褪下,暴風雨即將來臨。


  她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也不信任把她當棋子的甄先生。


  他有他的局,她有她的棋盤。


  遊戲規則與均衡,皆有執棋人定。


  誰最恨江歸一?


  必定是與郦沛白有宿敵之稱的仇舒悅。


  誰有充足理由和實力與江歸一分庭抗禮?


  答案多麼簡單,仇舒悅的兒子江亞卿。


  .


  晚七點五十八分,支開秦倩和保鏢,陳窈謹慎繞行,先到醫院大門、掛號區,再從住院部的電梯前往負一樓停車場。途徑D區時撞見輛剛從坡道下來的黑色轎車,她低頭加快腳步進入B區。


  沒想到來者竟是江頌竹。


  “陳小姐,好巧。”


  他今天戴了副無邊框眼鏡,謙謙君子的模樣,鏡片後的眼睛和病房見過的重疊。陳窈下意識問:“您怎麼來了?”


  江頌竹稍頓,旁邊管良上前一步,他揮手示意退下,語氣溫和地回:“來探望父親。”


  不放心特意帶她見江之賢?他人在場,陳窈佯裝說:“那確實好巧,我也正想看望您父親。”


  江頌竹蹙了下眉,“那一起吧。”


  防止發生烏龍事件,陳窈到電梯口再次試探,“江先生,說來玄乎,加上今天我們僅僅見過三次面,可每次看到您,我總覺得熟悉。”


  清脆叮地一聲,江頌竹邁進電梯。


  “陳窈。”嗓音發皺,因為在舌尖逗留過數次。對視那刻,他忘記她的目標是父親,“加上今天,我們見過五次了。”


  算上看守所和病房,確實是五次。陳窈微微一笑,走到他身邊,“記起來了,是五次。”


  江頌竹正想說什麼,視線凝向正前方一輛邁凱輪,他再次按下關門鍵。


  金屬門快速關閉的同時,角落那輛車的底盤起伏,湿霧覆蓋的單面鍍膜玻璃,模糊掌印留出了視野。


  由裡往外窺探的眼睛從略有所思轉變成饒有興味。


  “快、快點。”


  江梵低頭啃咬小護士發紅的耳朵,“小騷*,好好表現,等父親出院來江家當職,我帶你去後山小樹林……”


  .


  流連街夜生活拉開帷幕,盡頭钴藍閃爍攬客的霓虹,路邊停了四輛路虎和一輛漆黑勞斯萊斯。


  煙蒂被車窗灌進的風吹得明明滅滅,男人睫低垂,眼神深不可測。


  “二爺,羅薩先生和紅燈進去了。”


  煙松咬在唇,他快速穿戴皮質手套。


  前座聞確聽到噠噠兩聲金屬脆響,按開尋呼機。


  “九九八一。”


  街道熙攘人群鑽出數位身著便服的男女老少,率先前往流連街上最大的夜總會,潮汐。


  尋呼機電流滋滋,“一八九九,就位。”


  紅燈毒蟲這倆貨不止令人倒胃口還沒底線。到他們的地盤,必須做萬全準備。聞確下車環視一圈,對後車的弟弟比完手勢,拉開後座的門。


  锃亮皮靴踩地,男人不緊不慢探出頭,長發高束腦後,剪裁得體的長西裝把身形拉得愈發高大挺拔。


  一行人浩浩蕩蕩抵達潮汐大門。長發和腰間的刀就是標識,領班表情發懵。


  眾所周知豔鬼那瘋子隻對賽馬、拳擊、擊劍的暴力活動感興趣,極少來聲色犬馬之地。


  領班怕江歸一砸場子,邊向後面小跟班瘋狂使眼色,邊殷勤道:“江二爺,您裡邊兒請。”


  夜總會氛圍熱烈,空氣味道混雜,到處是嬉笑擁吻的男女,生意人、招待、秘書、更多的是一些未出道的歌手和三流明星。


  她們像餓虎般盯著從門口進來的年輕男人,憧憬和他度過驚險又刺激的夜晚,但礙於他身上生人勿近的氣場和兇神惡煞的保鏢,不得不止步。


  可總有膽大的,身著低胸衣的卷發女轉著舞步靠近。向江歸一投懷送抱的女人太多,手段層出不窮。聞確伸手臂準備攬進自己懷裡,聞徹擋哥哥前面像頭被惹怒的雄獅,眼神兇狠:“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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