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李明瀾的笑:“哈哈,說不定是個鳥人。”
孟澤:“……”
*
星期六,孟家父母約了朋友去酒樓飲茶。
雨霧細細。
孟氏夫婦共一把傘,走在前面,他們覺得學生就該讀書,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值得分心,二人商量另一房子裝修的事,從來不問孟澤的意見。
孟澤撐一把大黑傘,默默跟著。
前方一群學生模樣的人聚在酒樓外,其中一個身穿大紅外衣的女生笑靨如花,她沒有撐傘。
身邊的一個男生伸長胳膊,替她打傘,他自己反而湿了半個肩頭。
孟澤把傘壓下來,下一秒又覺得,他為什麼要怕李明瀾?他再抬高傘。
那群人已經進去了。
孟母見兒子落在後面,喊:“孟澤,怎麼慢吞吞的?”
孟澤:“腳下滑。”
孟家三人剛到包廂,孟父就接到朋友的電話。
對方說了幾句。
孟父笑著回答:“沒事沒事,你慢慢來,不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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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完電話,孟父脫下外套:“路上塞車,他們大概晚二十分鍾。”
孟母接過丈夫的外套,掛到衣架上,她自己卻把外套扣子扣得更緊,說:“我們先點吃的,天太冷了。”
孟父注意到兒子單薄的衣著:“你冷不冷?”
“還行。”所以,孟澤不是隻對同學才冷淡,他生性如此。
服務員敲開門,上了一壺熱茶:“各位請慢用。”
孟母擺弄著小小的化妝鏡,用紙巾抿掉唇上的口紅。
孟父又接了兩個電話,茶在他的口中實在太淡,他點上一支煙,和朋友繼續聊,某個空檔時,他和孟母說:“先讓服務員上點小菜吧。”
至於孟澤,他百無聊賴,低頭玩手機遊戲。
偌大的包廂,一家三口各顧各的。
孟母放下化妝鏡,問:“孟澤,你在新學校過得怎麼樣?”
“還行。”孟澤的回答像是標配。
孟母:“考試了嗎?”
孟澤:“才剛開學,沒那麼快。”
孟母輕輕嘆氣:“巖巍中學的口碑不大好,但是高三下半學期轉學很麻煩,隻能安排你進那裡。”
“媽,能不能考得上大學,全在個人。”孟澤正好又打完一局遊戲。
服務員端著食盤,把各色小菜一一擺放在桌上,某個瞬間,她摸到碟子邊溢出的油,手指一滑,小碟向外傾斜,紅辣的醬料被甩到孟澤的肩上。
“對不起,對不起。”服務員連連道歉。
“沒事。”孟澤拿紙巾擦了擦,越擦,醬料越粘,他站起來,“媽,我去衛生間。”
上天常常把玩笑砸下來,譬如在他開門時,外面傳來一道聲音:“幹嘛?這裡好冷。”
對面的裝飾鏡映出大紅外衣的一角。
又是李明瀾。
孟澤正要關門,聽見有人問:“李明瀾,情人節到了,你有什麼安排嗎?”
門被掩上一半。
孟澤的手擱在門把上,人遲遲不動。
他靜靜地立在門邊。
第4章
五分鍾前。
李明瀾懶洋洋地靠著沙發,指尖在手機鍵盤上滑來滑去。
她左右兩邊坐著一男一女,兩人隔著她說話。
李明瀾的左耳響完右耳響,“嗡嗡嗡嗡”,沒完沒了。
這是同學的生日會,但主角遲遲不到。
一個端著啤酒的男生來到沙發邊:“李明瀾。”
她伸了伸懶腰:“啊,鄭克超。”
鄭克超的頭向著門邊抬了抬:“出去說,這裡太吵。”
她把手機塞到牛仔褲的後袋。
在場的都是高一同學,而鄭克超,從高一到高三,都和李明瀾同班,可謂是老同學了。
穿過長長的走廊,兩人來到盡頭。
大窗戶開了半扇,一團混著雨霧的冷風灌進來。
李明瀾被吹得特別醒神。
鄭克超卻沒有,他躊躇著,欲言又止,他把啤酒瓶握得更緊,瓶子癟了,扭曲出凹陷的痕跡。
李明瀾抱起手,靠著門:“幹嘛,這裡好冷。”
鄭克超又喝一口啤酒:“李明瀾,情人節到了,你有什麼安排嗎?”
“情人節呀。”是李明瀾式的嬉笑調調,“追我的人能從東校門排到西校門,我索性自己一個人過,講求眾生平等。”
“李明瀾,你知道我什麼意思。”鄭克超漲紅了臉,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借著酒意來表白,卻得到一個如同玩笑的回答。
李明瀾把手插進外套的口袋:“我喜歡智商高的男生,最好嘛……”
雨突然變大了,潑辣地撞到窗上的玻璃。
她的笑聲被雨聲衝著:“是一個天才。”
*
孟母見孟澤靠著門,沒什麼動靜,她問:“孟澤,你怎麼了?”
孟澤關上門,耳邊聽不見外面的對話,隻剩下瓢潑大雨,他回到座位:“雨變大了。”
孟母正要問兒子:不是要去衛生間嗎?
孟父的手機響起來,他立即起身:“應該是他們到了。”
孟母的問話就此擱下。
朋友一家三口來到包廂,正是大雨傾盆時。
孟澤看著父親打開門。
那件大紅外衣已經不見了,李明瀾後來說了什麼,一點都不重要。
孟父迎著朋友進來:“哎呀,真是不知道今天會下這麼大的雨。”
朋友挨了風雨,還是笑著拍拍孟父的肩:“有風有雨,這是好兆頭。”
孟父領著朋友入座:“你們家的孩子長得很快呀。”
朋友夫婦和孟氏夫婦年紀相當,但是因為結婚晚,孩子比孟澤小了好幾歲。
朋友比了比孟澤的身高,哈哈一笑:“你們家孩子不也長這麼高了,上回見他還是在他讀初中的時候,現在孩子的伙食比我們那時候好。”朋友說完自己坐下了。
朋友妻子的座位背對窗戶,她轉頭見到窗戶上方的通風口,和朋友說:“來,我和你換個位置。”
朋友和孟父坐在相鄰座位,聽妻子要換位置,朋友嘴快:“你就是多事。”
朋友妻子:“我怕冷。”
孟父立即說:“來,跟我換吧,我這裡暖和,我來坐迎接好兆頭的位子。”
朋友妻子戳戳朋友的肩:“瞧瞧,老孟才叫體貼。”
朋友:“快坐,快坐。”
朋友妻子坐在孟母的旁邊,她不大好意思:“讓你見笑了,我和他三天兩頭就吵架。”
孟母微微一笑:“夫妻嘛,鬥嘴是常有的事。”
朋友妻子:“我早聽我們家那口子說,你和老孟是模範夫妻。”
“哪裡,也有吵架的時候。”孟母喚,“孟澤。”
孟澤放下手機,站起來給幾人倒茶。
朋友:“孩子都高三了,怎麼讓他轉學呢?”
孟母看了看孟父。
孟父解釋說:“我們都搬過來了,留他一個人在那邊,我們不放心,這可是最關鍵的半年。”
孟澤正好站在母親邊上,給朋友妻子倒茶,他發現母親此刻的表情很耐人尋味。
孟母的嘴角稍稍向下撇一撇,又飛快揚起,附和說:“是啊。”
朋友問:“孩子現在轉到哪裡上學了?”
孟父:“巖巍中學。”
朋友:“哦,不錯啊。”
孟母慢悠悠地說:“孟澤以前的學校設了尖子班,每月一大考,如果誰的名次掉出前五十,就會被踢出去,分到普通班之後,又再考試,名次回到前五十,才有資格再進尖子班,雖然孟澤名列前茅,但作為家長的我們,常常提心吊膽,生怕孩子承受太大的壓力,如今距離高考隻剩幾個月的時間,巖巍中學沒有尖子班和普通班,正好給他松松神經。”
孟父問:“你的孩子呢?”
“剛上初二。”朋友對著兒子說,“叫孟澤哥哥。”
朋友兒子大聲地說:“孟澤哥哥。”
孟澤淡淡地“嗯”一聲。
朋友又說:“你要向孟澤哥哥學習,孟澤哥哥可是個天才般的人物。”
倏地,孟澤的聽覺神經又跳了。
“天才”二字和李明瀾剛才說的“天才”撞上,仿佛撞得耳朵直響。
孟澤轉頭,原來是酒樓對面的一個陽臺掛了一個玻璃風鈴。
風雨飄搖,叮叮當當。
響的是風鈴,而非李明瀾的話。
*
李明瀾和鄭克超回到包廂。
田濱和鄭克超關系要好,當然知道好友今天的目的,他曖昧一笑。
鄭克超瞪過去。
田濱莫名其妙,很快明白過來——鄭克超臉這麼臭,估計……事沒成。
田濱搭住鄭克超的肩:“來來來,我們今天的公主來了,給她慶祝一下。”
過生日的人是六班的女同學,這裡沒什麼暖氣,她穿著純白的公主裙,又披上一件白羽絨長外套,站在三層的白色蛋糕面前,真的像一個公主。
鄭克超擠出一個笑容:“錢菲,生日快樂。”
錢菲露出甜甜的微笑:“謝謝各位的捧場。”
鄭克超吐了一口氣:“是不是可以吃飯了?”
錢菲:“再等會,還差一個人。”
鄭克超:“誰啊?”
錢菲:“孫境。”
聽到這個名字,眾人的臉色有了微妙的變化。
孫境不是他們的高一同學,事實上,這群人上高一的時候,孫境已經讀高三了。
如今,他們上了高三,孫境還在讀高三,他成了錢菲的同班同學。
七班的牛鬼蛇神多,但論起質量,遠遠比不上六班。
六班一個孫境,足以秒殺七班的一眾小嘍啰。
孫境過了十來分鍾才到,他從暴雨裡而來,湿了半頭的黑發,衣袖湿漉漉的,褲腳更不用說,直往下淌水。
孫境的到來,令包廂有短暫的寂靜。
“生日快樂。”孫境朝錢菲說。
錢菲眉開眼笑:“好了,人到齊了,大家坐下吃飯吧。”
有兩人和孫境有交情,很恭敬地說:“孫哥。”
一人為孫境拉開椅子:“孫哥,之前沒聽說你要來。”
“臨時決定的。”孫境摸了摸口袋,摸出沾了雨水的一盒煙。
另一個男生遞上一支煙:“孫哥,抽我的吧。”
孫境又再掏出一個金屬打火機,點上煙,向另一張桌望去,目光正對上李明瀾的背影。
聚會除了吃飯,就是玩樂。
吃飽了飯,田濱放下筷子:“我們來玩真心話大冒險吧。”
今天的這頓飯,鄭克超吃得很乏味,幹什麼都不起勁:“玩那麼多次,這個遊戲沒新意了。”
田濱:“那再加一個擲骰子?酒瓶口轉到誰的方向,誰就得擲骰子,單數真心話,雙數大冒險。”
這是把個人選擇給封死了,Yes Or No,全憑運氣。
鄭克超:“這還差不多。”
田濱一個個點名,同學們表示同意。
第五輪,輪到鄭克超,他選了真心話,很坦然回答了一個隱私話題。
第六輪,由他來轉酒瓶,他兩指捏住酒瓶嘴,把酒瓶口對著李明瀾,眼神深沉。
酒瓶滑溜溜的,一圈、兩圈、三圈,轉了六圈停下來,瓶口正是對著李明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