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和人約了在那裡見面,我不知道他會不會還在等。”
李旭彬靠邊停車。
李明瀾匆匆下去。
榕樹枝上掛了一盞燈,樹下其樂融融,站著一群歡歌熱舞的阿姨,哪裡還有老人和少年的身影。
也是,沒有人會在這裡傻傻的等。
李明瀾回到車上:“哥,走吧。”
車子經過公車站,一晃而過,又在前面的紅燈處停下。
有什麼東西晃過她的眼睛,隻是一秒,被她捕捉到。
她突然說:“哥,我在這裡下車。”
“又有什麼事?”
然而妹妹已經開了車門。
她往回走,跑到公交車站,目光搜尋,果然見到一張用透明膠帶貼住四角的素描畫紙。
一個圓柱,一個方形,不多不少,明暗光影,十分逼真。
少年兌現了他的承諾,她卻沒有。
第3章 (加)
李明瀾再見老人是在暑假末,她可記得自己欠著那一千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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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少年不在。
隻有老人一個人坐在大樹下,他不肯收錢,笑呵呵地說:“交易結束,過期不候。”
李明瀾到底是年輕人,動作敏捷,把一疊錢夾到畫架之後,她拔腿就跑,她回頭笑著衝著老人揮手:“老爺爺,謝謝你。”
後來,她細細研究那一幅畫,再聯想老人家的話,更加肯定了少年的畫技。
李明瀾不是沒有見過帥哥,父母在外貌上出類拔萃,把她哥和她生得俊秀皆宜。
但這一個少年不止是俊,他還是她的恩人,手術後的李爺爺心情大好,配合醫生,身體恢復得還可以。
盛夏之後,李明瀾以為再也見不到少年,不料他成了她的同班同學。
下課鈴一響,郭老師還沒出去,李明瀾就回頭:“Hi。”
新同學表現得冷淡。
他的同桌很熱情:“Hi。”聲音高八個度,尾音有點顫。
她笑著:“我叫李明瀾。”
他的同桌跟著說:“我叫馮天朗。”
她的同桌也回頭:“我叫周璞玉。”
新同學一聲不吭。
李明瀾直接問:“同學,你呢?”
他像個啞巴。
馮天朗多管闲事:“他叫孟澤。”
“哦,孟澤。”李明瀾將這個名字含在嘴裡,“上次謝謝你。”這句話早就該說的,隻是去年夏天沒機會。
馮天朗一臉好奇:“你們之前認識嗎?”
“不認識。”孟澤合上課本,走出教室。
見過不等於認識。
*
孟澤之所以在去年暑假和李明瀾“見過”,是因為那間畫廊還開設了攝影展。
那時,孟澤跟著外公東南西北擺畫攤。
外公起床比較晚,人坐不住,喜歡到處跑。
孟澤利用上午的時間去觀展,他去得早。
展廳的門上扣著一把銅鎖,裡面黑漆漆的,玻璃上隻照出他一個人的影子。
廳外空間不大,豎著一個大大的海報架。
孟澤站得拘束,索性到三樓去。
三樓很熱鬧,開了一個美術培訓班,人來人往。
孟澤找了一個廊柱邊的位置,擺弄他的相機,當他側過頭,他突然見到建築的斜頂之下跑過一個人。
那人頭發飛揚,連帶的,是她這個人在飛。
孟澤的手指不自覺地按下快門,他抬起眼睛時,那人早已不知去向。
他不知道對方是年輕的或者年長的,但是剛剛那一幕的確美極了。
攝影者沒有一個人不熱衷於美麗,之後其他的景象變得平庸。
孟澤收起手機,玩著手機裡的貪吃蛇遊戲,他打完一局遊戲,聽見一聲上揚的口哨。
吹口哨的女孩和他年紀相當,面上有點稚嫩,但五官張揚,將來長大了,該是一個風情萬種的大美人。
但是她有著孟澤不喜的輕佻。
隻是一個過客,不喜就不喜了。
不料,他又在咖啡廳裡遇上她。
後來,接二連三,他又見到她。
她果然喜歡玩小心思,明明欺騙老人,卻又理直氣壯,而且她和吊兒郎當的二流子還能用口哨對歌。
外公將那一幅畫貼在公交車站的廣告框上。
之後,孟澤沒有再見到她。
暑假末,他把交卷送到照相館,等照片洗出來了,他挑出其中的一張。
正是那個斜頂之下的模糊人影。
外公瞟了一眼,湊上來:“咦,這不是那個小姑娘嗎?”
是嗎?糊成一片,誰看得清。但孟澤不懷疑外公的敏銳。
*
孟澤出了教室,剩下的三人互望幾下。
李明瀾問:“老師有沒有介紹他的來歷?”
周璞玉搖頭:“老師沒有說,但我觀察他的行事作風,是個很清高的人呢。”
李明瀾彎著唇角:“去年暑假,我見過他。”
周璞玉一下子就明白這是誰,從去年暑假以來,李明瀾隻說過這麼一個人。
李明瀾寫作沒有文採,對少年的描述非常貧瘠,她當時這樣說:“那是一個絕世人物。”
周璞玉問:“長什麼樣的?”
李明瀾沒有給答案。
到了這時,周璞玉真正見到孟澤,點頭說:“你說的絕世二字,恰如其分。”
“是吧。”李明瀾思索怎樣去描繪孟澤的長相。
他這個人很輕,沒有重量的可以是羽毛,也可以是葉子,還可以是一片刀片,他是鋒利的,卻沒有戾氣,輕飄飄,乍看之下攻擊力很低。
李明瀾突然打開新的思路,也許孟澤不願意長得這樣唇紅齒白的。
她說:“他這是不受控的俊俏。”
*
孟澤從衛生間出來,恰巧遇到王輝。
高三的走廊欄杆貼滿鼓舞人心的橫幅。
王輝站在“努力”兩個字的面前。
孟澤一過去,擋住“毅力”的標語。
王輝的表情有點驚喜,又帶著曖昧:“一大早我就聽班上的女同學說,我們年級來了一個美少年,我立即猜到是你今天轉學過來,你被分到幾班?”
孟澤:“七班。”
王輝差點自抽嘴巴,早知,他就不在寒假時跟孟澤討論七班的牛鬼蛇神了,王輝捶了一下手掌,挑著七班的優點說:“七班的班主任很負責任,對了,有個叫李明瀾的女生在七班,她很漂亮。”
孟澤又聽見這個名字:“你知道她?”
“當然了。”王輝自信一笑,“巖巍的美女,沒有我不知道的,我們學攝影的不就是要追求美嗎?”
孟澤和王輝聊得來,除了因為初中三年同班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兩人都對攝影有興趣。
“攝影不隻是追求美。”孟澤話中有話。
王輝:“還有什麼?”
孟澤:“內涵。”
王輝一時想不出反駁的話,關於李明瀾的傳言,不好聽的總是多過好聽的。
這時,一個女生從教師辦公室出來,恰巧給了王輝岔開話題的機會:“上次我跟你說過,我們班有一個女學霸,就是那個,名叫李宜嘉。”
她斯斯文文,戴一副無框眼鏡,面容幹淨,膚色健康。
王輝有點兒自豪:“李宜嘉長得也不賴吧,而且,頭腦好的人就是有不一樣的氣質,這幾次考試,她穩坐年級第一名。”
孟澤看著樓外花壇正中的光榮榜:“下次的年級第一名未必輪得上她。”
王輝仰頭望天:“你這人就是沒有紳士風度,才第一天,就對著小美人下戰書了。”
*
正如王輝所說,五班一大早就有女同學討論新來的轉學生,李宜嘉聽見了,她這時更看見了。
她和王輝在五班的教室門口撞上。
王輝立即後退一步:“抱歉。”
李宜嘉像是不經意地問:“剛剛和你聊天的同學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
“是啊,他剛轉學過來,名叫孟澤,他是我的初中同學。”王輝說,“他跟你一樣,學習成績非常優秀。”
“哦?”李宜嘉停了停步子,“他原來的高中肯放人走嗎?”
“沒辦法,他爸媽換了工作,到這邊來了。”
李宜嘉輕輕一笑:“那我有了一個強勁的對手。”
王輝撓了撓頭,覺得自己太吹捧孟澤,像在貶低李宜嘉,又說:“你倆不相上下,不相上下。”
*
孟澤再回到教室,迎接他的是李明瀾燦爛的笑臉。
“孟澤。”她很響亮。
他坐下來。
“你還沒有課程表吧,我給你抄了一份。”她熱情得不得了,遞過來一個小卡片。
孟澤沒有接,轉頭問馮天朗:“下堂是什麼課?”
馮天朗愣了愣,看一看李明瀾,他靈光一閃,搖搖頭:“我不知道。”
“是語文。”李明瀾將小卡片放到書桌上,“不用謝。”
“我們班的同學很熱情啊。”馮天朗在邊上當旁白。
孟澤不和李明瀾說一句話。
不,他半句都不說。
小卡片擺在正中,其上有裁剪的痕跡,看得出來,方格是她用尺子一道一道畫下來的,她的字跡還算工整。
孟澤一目十行,默記了各科目的順序,之後把小卡片扔給馮天朗。
馮天朗又是一愣。
“既然ῳ*Ɩ你不知道課程安排,你自己留著吧。”孟澤低下聲,不然李明瀾聽見了又要來打擾他。
馮天朗望了一眼李明瀾的背影,點頭,把小卡片夾到語文書的扉頁。
孟澤的記憶不隻接收文字,還會跟拍照一樣記錄畫面。
他這時嫌棄自己的高超記憶力,因為小卡片角上的大紅花朵不得不留在他的腦海深處,想忘都忘不了了。
*
孟澤一個人吃完午飯,逛了逛校園。
實驗樓前立了一塊兩米高的石板,板上刻有細細的字,是學校的捐贈者名單。
有個人恰巧和他一樣,來到這一個安靜的角落。
烈風搖擺,那人凌亂的長發裹住了臉,一縷一縷發絲飛揚。
遠山、暖陽、以及這一個猶如黃金比例構圖的半個身影,是孟澤在這個中午見到的最美一幅景。
突然的,那人甩甩頭發,向前走了。
安靜的世界頓時有了喧囂——因為她是李明瀾。
似乎從另一方面證明,那天在斜頂下的人也許就是她。
*
李明瀾今天偷偷帶了手機來學校,她拜託一個去澳門遊玩的朋友代購。
朋友在商場拿不定主意,打電話來問。
教室裡不方便接聽,李明瀾想來想去,實驗樓比較偏僻,她就跑來了。
她和朋友聊完,收起手機走人。
她被石墩子絆了一下,一回頭,隻覺有個影子閃過。
她猛然竄出去:“誰啊?”
沒人……
孟澤忽然想,他為什麼要躲她?想歸想,他緊緊貼著石板,抬頭見到天上一隻鳥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