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這裡。”李明瀾挪了挪位子,給周璞玉留出空間,“來,給七班打氣!”
*
孟澤和李宜嘉在後臺做準備。
都是有經驗的同學,二人不慌不忙。
巖巍中學以往沒有這般陣仗,也就是今年,場館的前排齊刷刷坐著好幾位領導,教導主任第三次叮囑了:“你們倆要給我們巖巍中學爭光。”
“是。”
臺上,校長聲音洪亮,臺下,學生掌聲雷動。
李宜嘉先是安靜聽著,後來她去照鏡子,整理儀表。
她比孟澤矮一個頭,但是二人影子重疊在一個平面裡,仿佛他是緊挨她的身後。
他散漫的目光落在前方的幕布。
李宜嘉從鏡中望他的眼睛:“孟澤,我這個發飾的顏色,和校服搭配得怎樣?”
她今天挑了一個湛藍的滿天星發飾,比校服藍的更深,幾顆星星撲閃撲閃在黑亮發間。
孟澤:“還行。”
可她聽他的語氣,其實“不怎麼行”,她正要說話。
一個老師匆匆進來:“孟澤,李宜嘉,臨時有變,今天教育局的領導要上臺講話,你們把稿子壓縮一下,預留時間給領導。”
時間倉促,孟澤和李宜嘉迅速拿起各自的稿子,用筆刪刪減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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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兩人各自對一下。
真巧,他刪的部分,她留了,她刪的部分,他留了,講的就是一個主題配合。
“我們想到一塊去了,我喜歡和聰明人一起……”李宜嘉微微停頓,後半句非常輕,“做事。”
不知他有沒有聽見最後兩個字,他看向鏡中,和她的眼睛撞上。
她淺淺一笑。
孟澤的身邊不乏才華出眾的女生,譬如李宜嘉,譬如寄送明信片的女生。
他的求學之路暢通無阻,見的聽的都是優秀的同學。
王輝算一個例外。
這麼些年,有的女同學會和他接近,但也僅此而已。
她們足夠聰明,也相當克制,斷然不會在關鍵時刻誤入歧途。
父親的擔憂多此一舉。
*
老師見到兩人改過的稿子,松了一口氣:“非常好,你們還有交叉引用的主題,配合得天衣無縫。”
上臺前,李宜嘉問:“孟澤,我這個狀態還行嗎?”
他點頭。
“我這一回信你。”她掀起幕布出去。
李宜嘉自信堅定,演講無疑是成功的,她回到幕後,說:“孟澤,加油。”
孟澤登臺。
李明瀾對尖子生的演講沒什麼興致,因為臺上的人是孟澤,她才聽得入神,時不時點頭,她和副班長說:“他說的有道理。”
副班長:“是啊,不愧是第一名。”
但李明瀾隻是聽聽而已,孟澤的解題捷徑,她一竅不通。
體育館的天花昨天還在維修,頂上的吊燈稀稀疏疏。
舞臺臨時加了幾盞燈,孟澤格外發著光。
李明瀾為他熱烈鼓掌。
某個時刻,頂上有什麼影子晃了一下。
同學們的注意力集中在臺上,什麼也沒發現。
臺上的孟澤卻見到,昏暗中,一盞燈架向外傾斜,倒扣的鋁扣板歪向一邊,有向下滑的趨勢。
這盞燈架底下坐著的,正是七班的人。
李明瀾呢?
孟澤一眼掃過去。
她把手橫在臉前,使勁鼓掌,就算見不到她的臉,他都知道,她一定笑盈盈的。
不知是不是錯覺,吊架似乎又再向下傾斜。
臺上的演講中斷,孟澤靜默五秒,才又接上。
副班長一愣:“孟澤忘詞了吧?”
“緊張,很正常啊。”李明瀾繼續鼓掌,“黑壓壓的同學們一個一個盯著他,人會害羞的嘛。”
話音剛落,孟澤又停住,之後迅速做了結束語。
同學們竊竊私語。
班長不敢大聲,伸出五個手指頭,一個接一個往下按:“孟澤開頭不是說,概括起來有五點嗎?怎麼隻說四點就完了?”
副班長順著李明瀾的說法:“應該是緊張。”
周璞玉摸索下巴:“我有個猜想。”
眾人望過去。
周璞玉:“他不是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嗎?也許因為……他隻要說長句子就會卡殼,卡著卡著就沒下文了。”
丁彰:“對,有些性格內向的就這樣,擅長紙上做題,但嘴巴磕磕絆絆,孟澤平時在班上一天都說不了幾句話。”
眾人左一句,右一句,個個都覺得自己說的有道理。
孟澤的演講戛然而止,連李明瀾都聽得出來。
她為他辯解緊張,可她知道他明明很冷靜,他是冷靜地終止演講。
他下臺前的那一眼,像是在望這邊?
*
剛剛孟澤講到一半停止,教導主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會場上的任何差錯,丟的都是巖巍中學的臉。
一見孟澤,他就要訓斥。
孟澤卻先開口說:“老師,體育館上方的鋁扣板可能沒有放平,萬一砸下來,人命關天。”
教導主任掀開幕布一望,可不是嘛,他立即讓老師安排疏散。
另一個老師給施工方打電話。
溝通之後,老師說:“鋁扣板上焊了螺絲,可能是邊上的松了,一會兒再固定就行。”
教導主任了解了情況,沉著臉:“孟澤,你觀察細微,但是分不清主次。”不是特別危急的狀態,完全可以演講結束,再來匯報。
孟澤隻是聽著,也就是現在沒出意外,教導主任才振振有詞。
教導主任趕時間,又出去接待領導。
李宜嘉演講時隻注意第一排領導的反應,不曾留意其他,她佩服孟澤觀察力驚人:“孟澤,你今天的演講很出色。”
她沒有得到他的回答,他僅僅點頭示意,向後門走了。
李宜嘉又從鏡中望自己。
沒有了孟澤。
但她有直覺,他和她是一類人,區別不過是,他用冷漠當表面,她則用微笑。
平靜之下?誰知道呢。
*
七班的同學們最先離場,但他們不是離門最近的一個班。
同學們嘟嘟囔囔,有的凳子腿撞到一起,大家的挪動速度更慢。
“你有沒有覺得剛剛班主任催促我們‘快快快’的時候,像是趕鴨子一樣?”周璞玉是小跑著出來的,發繩系得比較松,已經垮下來。
李明瀾的肚子餓了:“可能為了讓我們最先到達食堂。”
大家搬著凳子,得先回教室才能去食堂。
從教學樓再出來,李明瀾拐了一個彎:“我有事,你們先去吃飯,給我打一個飯。”
孟澤的演講不算成功,她想給他一點鼓勵。
她去便利店,又見方清染。
方清染對這位熟客不陌生,何況,還有孫境的那一層關系。
李明瀾今天不是出任務,沒有戴情侶表,不過,她生怕露餡,把校服的袖子放下來,蓋到手背,問:“今天有雪媚娘嗎?”
“有。”方清染從冰櫃拿出一個透明盒子,打上包裝,“現在天氣還冷,雪媚娘能保存到晚上,等以後天氣熱了,隻能當下吃。”
李明瀾甜甜一笑:“你的手藝真好,留在這裡當店員是屈就了。”
方清染隻當李明瀾是一個顧客:“謝謝。”
李明瀾拎著小方紙袋,晃著晃著要出去。
不料,玻璃門被人一推,門外站著的是好久不見的孫境。
“喲。”他面無表情。
“喲。”李明瀾和他擦肩,悄悄地說,“要不要我出去等你?”
孫境把一個袋子放到收銀臺:“方清染,這是你的。”聲音跟含著冰一樣。
那個雨夜,李明瀾雖然沒有看清窗裡的男人是誰,但她猜正是孫境,她要去觀察方清染的表情。
方清染已經背過身去。
孫境:“走吧,李明瀾。”
李明瀾的八卦之魂就此熄滅,知道這位老大此時不痛快,她還是在笑。
於是,剛剛追著孫境而來的柳靈韻見到的是,李明瀾歡快愜意,孫境陰鬱森冷。
柳靈韻忍著氣:“孫老大,你這陣子去哪裡了?今天的誓師大會都不見你。”
孫境:“忙私事。”
柳靈韻:“什麼私事?”
孫境:“既然是私事,就和你無關。”
柳靈韻:“這……”
李明瀾興味一笑。
柳靈韻被掃了面子:“孫老大,我不打擾你,先走了。”
李明瀾:“孫老大,我要回教室,你呢?”
孫境:“我有事。”
二人在路口分別。
李明瀾一路哼著歌,回到七班的教室,一探頭。
孟澤還沒回來。
她把小方紙袋放到他的書桌,再寫一個小便籤,貼在袋子一角。
*
孟澤從體育館出來,時間就是不湊巧,看見了那兩人在路口道別的樣子。
孟澤低頭,踩著路上一顆被水坑浸著的湿石頭。
李宜嘉挽著傘出來:“孟澤,一會兒可能要下雨,我有傘,一起去吃飯嗎?”
孟澤頭也不抬:“我在等人。”
李宜嘉笑笑,走了。
孟澤再轉頭,直到看不見李明瀾的背影,他才去食堂。
他打了飯,在角落的位子坐下來。
柱子邊有一個人見他坐下,跟著過來。
這一個當初要對李明瀾扇巴掌的女生,發質比較硬,頭發還是有點向上衝。
孟澤冷冷淡淡:“旁邊有位。”
柳靈韻偏要坐下來:“孟澤?我要跟你談談。”
“我們不認識。”
“我們之間還是有一個連接人物的,比如李明瀾。”柳靈韻抱起手臂,“我知道,你眼饞李明瀾,可是,她和孫老大還在藕斷絲連啊。”
孟澤眸色的冰冷不亞於孫境。
“你剛轉學過來,還不清楚李明瀾的個性,她隻要見到長得不錯的男同學,就忍不住要去糾纏,有你,有孫老大,還有一些她可要可不要的,比如鄭克超啊。”柳靈韻的話或真,或假,“這還隻是在巖巍,要是在校外,她更放肆了。”
“哦。”
柳靈韻暗自咬牙:“我是看你被蒙在鼓裡,才來告訴你。”
孟澤站起來:“你誤會了,我和李明瀾沒有關系,以上的那段話,你對著你的孫老大說,才能點醒他這個局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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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李明瀾,孟澤的臉和窗外天氣一樣,陰陰沉沉,久不放晴。
他把小方紙袋貼的,寫著“獎勵”字樣的小便籤撕成了兩半。
碎紙在李明瀾的眼前飛了幾下,落到桌上。
她還記得要深沉,低低地說:“孟澤,你是不是不滿意今天自己在臺上的演講?”比起李宜嘉的流利順暢,孟澤結束前可以說是磕磕絆絆。
馮天朗:“五班的女同學有演講經驗,你第一次在巖巍中學登臺演講,怯場是情理之中。”
“是啊。”李明瀾傾身,“你可是年級第一名,孟澤,你來給我輔導數學吧,我最佩服天才了。”
她喜歡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