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乘客似乎打了一個寒噤?又冷了?於是,司機調高空調溫度。
孟澤坐直了,又打電話。
李明瀾那邊依然忙音。
哪這麼多電話?他用手機在腿上敲了好幾下。
他發短信:「李明瀾,回我電話。」
車子駛了幾分鍾,的士停在紅燈前。
孟澤用手機敲大腿的速度越來越快,他再打電話。
這一回,李明瀾關機了。
看出後面的乘客著急,司機數著紅燈的秒,還剩三秒時,他稍稍松開剎車。
綠燈一亮,的士搶跑,飛馳而過。
孟澤繼續撥電話,聽到關機提示音,他按掉,再打。
重復,連續,不間斷。
終於,某個瞬間,那邊通了。
孟澤呼吸一緊:“李明瀾。”
“孟澤……”通話斷了。
孟澤的緊箍從脖子向上滑,箍住他太陽穴,箍得他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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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死心,繼續撥打電話。
她又關機了。
司機使勁踩油門。衝啊,衝到目的地,這回輪到他的車胎要冒火了吧。
自助餐廳的那條街人流大,車道窄,車子一拐進去,就被堵在路口。
司機踩著剎車,從後視鏡瞄一眼:“餐廳就在對面,你要不要先在這裡下車?”
孟澤要下車,他見到車窗外的白衣女孩。
她黑發飛揚,兩隻手拽住書包帶子,向前拉緊,小小的書包貼到她的背,又被她的黑發捆住。
擁擠的車流或前或後,一輛一輛錯落排列,擺在路中。
孟澤像是跑障礙賽,一會往左,一會往右,鑽著車與車之間的空隙。
近了。
他與她再近了。
他喊:“李明瀾。”
她停住,卻不是立即回頭。
孟澤幾步上前。
她這才轉頭。
沒來得及說話,他一把摟住她,扣在自己的懷裡。
摟住她,他摸摸她的頭,撫撫她的背,再拍拍她的腰。
人是好的,他的心落地了,問:“刁坤呢?”
“刁坤?”李明瀾一臉莫名,“他不是進警察局了嗎?”
孟澤的思緒回籠,抽絲剝繭,再看地上。
他的手機如今散落著零件,難怪她關機了。
他問:“你和誰打電話?”
李明瀾匆匆從地上撿起手機殼,再撿起掉落的手機電池:“孟澤,你有個同學好煩!”
*
兩個小時前。
李明瀾和周璞玉約去商場。
周璞玉望著吊牌的價格,目瞪口呆。她說,聚會餐廳的不遠處有一條步行街,那裡才匹配學生的消費檔次。
兩人坐上公車,由東往西。
孟澤的那位同學打了幾個電話過來。
李明瀾後悔,為什麼要玩交換手機的遊戲?她家的小木頭突然這麼有人氣,她都不習慣了。
公車到站。手機又震了一下。
李明瀾把手機放到陽光下,反光擋不住屏幕上閃爍的“龍正初”三個字。
她沒有接,把手機塞到牛仔褲袋裡。偶爾,她拿出來。見孟澤沒有找她,她又把手機放回去。
電話的接通,純屬意外。
步行街的衛生間很少,李明瀾去衛生間之前,把手機和書包給了周璞玉,然後去排隊。
龍正初又打來電話。一輪打完了,接著打第二輪。
周璞玉擔心是李明瀾的親朋好友有急事,於是接起電話:“你好,我是李明瀾的同學,她現在不在。麻煩你過十分鍾再打過來吧,謝謝。”
她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對方的聲音。她掛斷了。
等李明瀾出來時,周璞玉向她坦白:“剛才有人一直打電話給你我,怕對方著急,就替你接了。”
李明瀾愣住了。
剛才周璞玉沒有想太多,這時她覺得自己太莽撞:“對不起,他的名字叫龍正初。我讓他過十分鍾再打給你。”
孟澤的短信箱裡,龍正初是高考放榜之後的第一個聯系人。李明瀾問:“他有沒有說什麼?”
周璞玉搖頭:“沒說。李明瀾,對不起,我擅自接了你的電話。”
周璞玉不是故意,李明瀾不能當場責怪她:“沒事,走吧。”
沒想到,龍正初是一個吃飽撐著沒事幹的闲人,一天到晚,不停不停地打電話。
手機的震動險些讓李明瀾的左腿震麻了。
對方發短信過來:「急事,驚天地泣鬼神。」
眼下,正是孟澤填報志願的時間,萬一真的有突發情況呢?如果不是緊急事件,對方也不會打這麼多個電話吧?
李明瀾和周璞玉說了一聲。
周璞玉先上去餐廳了。
李明瀾接起了龍正初的電話,她刻意壓沉嗓子:“喂。”
“你好。”龍正初很有禮貌,“請問,你是這個號碼的新主人嗎?”
李明瀾不答,反問:“你有急事嗎?”
“這個號碼的原主人現在在哪兒?你和他有什麼瓜葛?”
“等他和你聊吧。”李明瀾就要掛斷。
對方卻說:“有急事。”
“什麼事?”
“你關心他,不願錯過他的急事。他為人孤傲,絕對不會輕易將手機交出去。我推斷,你們兩個人關系匪淺。”龍正初不急不緩,“剛才接電話的女孩子聲線比較高,你的比較清脆。她說,你叫李明瀾。”
“講重點,手機快要沒電了。”
龍正初刻意模仿孟澤的冷調子:“你是他的女朋友。”
“噔噔噔噔”,鈴音響起,手機自動關機。
出門時,手機剩三分之一的電量,經過龍正初輪番轟炸,電量耗盡。
李明瀾再開機。
手機又是一震。
她差點要罵龍正初。莫名其妙,啰裡八嗦,講一大堆廢話。
但來電的名字是她自己。
是孟澤的電話!
她高興地接起來:“孟澤……”還沒說幾個字,又關機了。
無論她怎麼按,再也無法開機。她到雜貨店問,有沒有諾基亞的充電線。
老板娘搖搖頭。
李明瀾想著,等會兒ῳ*Ɩ問周璞玉借手機,給孟澤發個消息吧。
正在這時,她聽到喊聲,手上一滑。
手機掉到地上,摔得太猛,外殼破開了,電池彈跳出來。
她暗叫糟糕。
她一時半會隻能撿個主機殼,回頭去看,立即被孟澤抱了個緊。
她靠在他的肩,見到雜貨店老板娘投來異樣的目光。
為了不讓老板娘以為孟澤是個登徒子,李明瀾抱住他的腰。
孟澤難得在公共場合這般熱烈,她也狠狠擁抱,把他的力氣還給他。
沒想到孟澤說起的第一句話是刁坤。
*
半個小時前,警察局。
班主任向警察鞠躬:“謝謝了,警察同志。”
她衝裡面喊:“刁坤,走了。”
刁坤面色泛白,怕是很久都緩不過來。他走下臺階,腳尖抵在臺階邊緣,蹭一下,滑到了下一級臺階上。
班主任立即扶住:“刁坤,抬起你的眼睛!”
他聽話,抬起來,一夜未睡的眼珠子布滿紅血絲,因為情緒泛起紅,眼白鮮紅得滲人。
“沒事了。”班主任扶住刁坤的肩膀。
刁坤還是無話。
他哪裡知道,輿論這麼可怕,因為他和蜥蜴合伙了一次,於是,所有和蜥蜴有關的案件,都與他有關了。
蜥蜴未成年,他卻滿了十八歲。
他是一個靶子,討不到公道的家長,聯合起來對付他。
昨天,刁坤牽扯進蜥蜴在去年犯下的校園霸凌的事中。
刁坤可冤枉了,他去年都不認識蜥蜴。
昨天夜裡,刁坤坐在警察局的涼板凳,覺得自己這條命跟著涼了。
父母因為哥哥的事,吵過一輪,對這些麻木了,懶得再管。
他也沒料到,班主任會過來。
他已經畢業了,他不再是巖巍中學的學生,他更加沒臉當班主任的學生。
班主任還是來領了他。“刁坤,警察叔叔調查清楚了,你是被冤枉的。”
刁坤低著頭。
班主任呵斥:“抬頭,挺胸!”
刁坤不得不仰頭。大晴天,萬物閃耀,卻照出他的髒汙如泥。
班主任走出警察局,回頭問:“刁坤,你隻知道以暴制暴,但你忘了天外有天,法網無邊,你認錯了嗎?”
他還是望著刺目的太陽:“是。”
“錯了要認,認了要改。刁坤,我今天能領你,以後卻不會。九月份,巖巍中學有嶄新的高三七班,我是他們的班主任,這是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刁坤的頭又低下去:“我知錯了。”
“好自為之。”班主任說,“對了,今天中午,同學們有聚會,你要是想去,還能趕得上時間。”
刁坤站定了:“老師,上次的事,我當時向林菀道歉,不是真心,我寫悔過書也不是真心的。但是,我這次再向她道歉。”
班主任拍拍他的肩,向外走。
刁坤先是打了林菀的電話。
林菀在外旅遊,聽到他的道歉,笑了:“刁坤,你最好是真的認錯了。”
“真的。”他做了一件壞事,後來,全世界都知道了。
他如果不悔改,就是步哥哥的後塵。哥哥犯事,逃去了外地躲難。於是,現實的巴掌徹底把刁坤扇醒。
“林菀,我對不起你。”
刁坤對不起的,還有李明瀾,他打電話過去,卻是一個男人接的。他沒有第一時間聽出那是誰,後來才恍然大悟是孟澤。
刁坤對不起李明瀾,卻不覺得愧對孟澤。
孟澤比他可怕多了。
刁坤想挫挫孟澤的銳氣,但望著班主任的背影,刁坤沒說什麼了。
既然班主任說起同學聚會,或許周璞玉能聯系上李明瀾呢。
刁坤又把短信發給了周璞玉。
*
不說刁坤,李明瀾要狠狠地投訴龍正初。
她窩在孟澤的懷裡,學著他,拍拍他的背,觸及到他的湿汗:“孟澤,你這麼熱啊,出了好多的汗。”
“嗯。”隻有孟澤知道,在車上的時候,他冒著的是冷汗。他不停想著,刁坤哥哥的身邊還有幾個和蜥蜴一樣的未成年。這些人仗著年紀小,逞兇鬥狠,肆無忌憚。最終這些想法化為一滴又一滴的冷汗,滲了出來。
李明瀾探了探他的額頭。他再熱都不會脫下外套,如同一個懼怕日光的病美人。她剛剛見到的他,真的和生病了一樣,面容蒼白,唇無血色。
李明瀾把手機零件塞到小書包,然後拿出太陽傘,替孟澤撐了起來。
當他站到傘下,看著是健康了些。
她笑眯眯地說:“孟澤,你如果沒了我,誰來照顧你呀?”她抽出紙巾,輕輕拭去他額上的汗。
孟澤捉住她的手:“李明瀾,你就是一個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