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生氣我摔碎了你的手機?”她也委屈,“我把我的手機換給你吧。”
“諾基亞能砸核桃,摔碎了怕什麼,拼起來就行。”他握住她握傘的手。
“你為什麼說我是個麻煩。”
“因為你就是。”隻要他不留神,她就會出狀況。等他將來去了北方上大學,她一個人不知道要鬧出多少事。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及時趕到她的身邊?
不能。
她生病住院,那些人隻會在QQ群裡問來問去,沒有人去醫院探望她。敲敲鍵盤能頂什麼事?
她撞見刁坤盜竊一事。班上也沒有人去想,萬一刁坤報復,她她該如何自處?
孟澤的大掌蓋住李明瀾的頭:“有麻煩才有動力,我還沒上大學,就要籌備賺大錢計劃了。否則,我怕我養不起你。”
“孟澤,你是準備要一直養我了嗎?”她鼓起臉頰,“我可能考不上大學了。”
“不怕,有我。”他的語氣像是敷衍。
但是李明瀾不介意,把傘舉得高高的。
*
李宜嘉怔怔望著小花傘遮蓋下的男女。
是男女。
或者……小情侶?
“嘉嘉。”一個燙著卷發的中年女人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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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來了。”李宜嘉走到中年女人身邊。
中年女人是李宜嘉的母親,邊上站著的另一位則是李宜嘉的小姨。
剛才,孟澤走了後不久,李宜嘉就被母親叫走了。她的母親說,要來聽聽小姨的意見。
小姨問:“嘉嘉要填報志願了吧?”
“是啊,她還跑去和同學商量。那些都是小毛頭,懂什麼。”李宜嘉母親打心底瞧不起巖巍中學的學生,“高二的時候,我讓嘉嘉去當醫生。可是她一時糊塗,聽班上的人說,物理更好,她填錯了表,被分到物理班。”
李宜嘉垂著眼睛。
“我後來想,物理科目的專業更廣泛,就不安排轉班了。”李宜嘉母親微微一笑,“嘉嘉的高考成績很優秀,我打算讓她去報考建築學。”
李宜嘉忍不住插話:“媽,建築學專業要復試素描,我沒有繪畫基礎。”
李宜嘉母親:“建築學不是美術專業,主要是看文化成績嘛。憑你的分數,到了哪裡,都是學校搶著要的。嘉嘉,你還小,等長大了就知道,媽媽說的準沒錯,媽媽是為了你好。”
小姨附和說:“是啊,嘉嘉,你不會素描沒關系,上了大學,學校有繪畫課程的嘛。你的姨丈當年也是這樣過來的。”
小姨的丈夫在房地產公司工作。李宜嘉母親盤算過,這不失為一條門路。
臨走前,李宜嘉又回頭望那對小情侶。
女的想替男的撐傘。
男的偏偏要把傘讓給女的,直到他攬住她的肩,兩人的頭都被小花傘遮住。
多年以後,李宜嘉想,如果這一天,她沒有見到這一對小情侶,她什麼都不知道,孟澤是不是就能一直這麼輕松自在?
沒有如果,於是李宜嘉也得不到答案。
*
孟澤把李明瀾送到餐廳樓下,停下來,不往前走。
“孟澤,孟澤,你不來聚會嗎?”李明瀾揪揪孟澤的衣角,“你也是我們高三七班的同學。”
“不去。”他一副冷然的模樣。
李明瀾衝他扮鬼臉,她猜也知道,他其實更喜歡北方學校的同學。沒辦法,誰讓高三七班的學渣特別多。
她晃著花傘上樓。
“李明瀾。”
她回頭。
胡翰然站在樓下,衝著她笑:“好久不見了,高中畢業之後不像學生時代,天天在教室裡碰面,我都不習慣了。”他染了幾縷金發,穿了件背心款球衣,露出結實的臂肌。
第63章 (加)
“一畢業你就這麼風騷?”李明瀾向著外面張望。
胡翰然三兩步上樓:“李明瀾,你這陣子真忙,像個大人物,約你八次,你九次都不來。”
“是啊,特別忙。”忙著談戀愛唄。
“見到你還活著,我就放心了。”有一陣子沒見,胡翰然發現她嫣紅的臉比高三時更滋潤了,他問,“李明瀾,你考試考得怎麼樣?”
她不瞞著:“慘不忍睹。”
“可是你紅光滿面啊。”
李明瀾擺出苦瓜狀:“如果國內沒有學校接納我,我就要一個人孤零零出國了。”
胡翰然笑了:“我也差不多,我應該會出國。”
七班的“牛鬼蛇神”有幾個家境都挺好。高二時,胡翰然曾說,他父母料著他沒出息,想把他送去國外見見世面。
李明瀾祝福他:“早日成才,為國爭光。”
“要不我們一起去?”
“我要留在爸媽身邊。”
“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她板起臉,一本正經:“我要去釣一個才貌雙全的金龜婿。”
從家境來說,胡翰然覺得自己也能和“金龜”沾上邊的。“你長這麼漂亮,不愁嫁。”
“我喜歡數學好的。”
胡翰然怪叫出聲:“高考都結束了,數學好又怎麼樣?以後我們有計算器。”
她白過去一眼:“數學不隻是算術。數學好的人有頭腦,智商高。”
這話直擊胡翰然的弱項,他摸了摸鼻子:“智商高的未必看得上我們這樣的數學渣子。”
李明瀾走到樓梯平臺時,又向下望。
已經不見孟澤的人影。
他不把自己當成高三七班的人。但是班上的同學們還記得這個同學。
班長問起孟澤的高考分數。
李明瀾不說,無一人得知。
周璞玉開玩笑地說:“馮天朗,你是孟澤的同桌,你都沒有他的消息嗎?”
馮天朗:“蒼鷹飛上了高空,杳無音信。”
李明瀾贊同地點頭。
孟澤是一隻蒼鷹。他差點就杳無音信了,但他還是從北方回來了。
*
晚上,孟澤把支離破碎的手機零件全部撈起來,一點一點拼裝。
手機是李明瀾摔破的,她說要彌補過錯,給他捶背:“孟澤,你大學畢業以後是不是留在北方?”
“也許。”
也許?說明有轉機,也許他又回來南方了。“孟澤,你會不會考研,讀到博士?”
“也許。”
李明瀾停下捶背的動作,攬住他的肩:“又也許,你本科畢業就出來工作了?”
“視形勢而定。”孟澤擰著螺絲,“比如現在,我去一流大學是最優選。”
她把他越抱越緊:“孟澤,事業和愛情哪個對你更重要?”
問的簡直是廢話:“面包是基礎。”
這是孟澤應該有的回答,但是李明瀾打了他一下:“如果你成為博士了,我還是個高中文憑的渣渣,你不能埋汰我的學歷。”
“嗯。”他漫不經心。
“你要一直一直記得我。”
“嗯。”孟澤扣上了手機電池。
李明瀾獎勵性地親了他一下。
他數學好,但墮入凡間與她廝混了。
可惜啊,同學們不知道。隻有孟澤的同學龍正初,憑著推理斷定了她和孟澤的關系。
*
龍正初的確是一個闲得發慌的人,但他又沒有那麼的無聊。
孟澤把散落的手機零件裝回去,充上電之後,給龍正初打去電話。
龍正初第一時間開了免提,使勁鼓掌,響亮的“啪啪啪”三下。
孟澤放下手機,避開了龍正初的開場白。
想也不用想,龍正初肯定酸不啦唧。
兩分鍾過去,孟澤拿起手機:“你今天有什麼事?”
“我今天早上,不,我昨晚看見你爸回來。今兒一大早,有個阿姨急匆匆上樓去拍你家大門,大聲嚷嚷要你爸負責任,否則就把事情鬧大。”龍正初說,“對了,你高考分數高,有記者想採訪你。劉老師知道你比較低調,全部推掉了。你現在是風口浪尖的人,警醒一下吧,別突然爆出家醜。”
“大人的事,由大人去定奪。”孟澤說,“龍正初,你別多管闲事。”
“我如果管闲事,今天就把這事抖落給你的女朋友聽。”龍正初嘿一聲,“你都交女朋友了啊。”
“早點睡吧。”孟澤將手機拋到茶幾上。
手機和玻璃劃出一道刺耳的聲音,之後一溜煙地繼續滑,又從茶幾上摔下去了。
孟父孟母辦了離婚手續的當天,給孟澤轉了一大筆錢,說是大學學費。
孟澤去銀行取了現金,成捆成捆放到抽屜裡。
這是他和父母的道別金。
相框在牆上留下的痕跡仍舊清晰,是再也填不滿的白。
孟澤伸展手臂,搭在沙發的椅背,仰靠頭,聽著時鍾的“滴答滴答”。
他與李明瀾的日子,在“嘀嗒嘀嗒”之中,轉瞬即逝。
*
李明瀾還是填了美院的志願。至於其他院校,她填上去隻為混文憑。
李家人遵循四個字,聽天由命。
命運開了個玩笑。
李明瀾在某一天突然發現,她的月事沒有來。
孟澤一直有做安全措施。
除了從茶餐廳回來的那天,他將她抵在門板上,狠狠地欺負。
不,他當時有去拿方盒子。不過,時間晚了點。
前些天,李明瀾想起月事,她以為是腸胃炎的關系,上次病了之後,她的營養沒跟上,血氣不足。
至今,推遲得太久,她有點慌張。
李明瀾偷偷買了驗孕試紙,她抱著僥幸心理,檢測之前,她雙手合十。
上天保佑。
然而,佛祖從來都不眷顧她。
她中招了。
鏡中的李明瀾臉色白得嚇人,再怎麼胡作非為,她還是個孩子,有話說,禍不及下一代,她真正慌了。
她求佛,再僥幸想一想,萬一之前的操作失誤呢?
她又測一次,結果一模一樣。
李明瀾聽見李母說話,慌忙把試紙塞進自己的牛仔褲口袋。
她出去衛生間,裝作沒事人似的:“媽。”
李母一轉頭,問:“明瀾,是不是熱?滿臉是汗。”
“是啊。”李明瀾不敢多說話,她一開口,心裡發虛,喉嚨梗著,出來的聲音飄渺著,沒有底氣。
木椅子沾上皮膚,是炎熱夏季的寒霜。
李明瀾雙腿軟綿綿,從椅子邊伸長,直直陷在桌下的陰影。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桌上小小的時鍾的秒針,發出“哆哆”的移動聲。
她後來又覺得,這個“哆”更接近於“剁”,把她的人剁成片。
她幻想過自己和孟澤的未來,有了“他養她”的承諾,豈不是一片光明?
不,她被揮下當頭一棒。回到真實,如果真的有孩子,她和孟澤就完了。
戀愛是一回事。
孩子指向的是婚姻,太遙遠了。這不是孟澤所說的“最優選”。
李明瀾望著窗外、山外。
天外的圓太陽,暮色紅豔的同時,又鋪滿夜色的死寂。
這是夜色吞噬天光的時刻。
她把房門關得緊,不能讓家人知道她的魂不守舍。
她在心中說過無數次,驗孕試紙不一定準確。
她想逃避,想自欺欺人。
她軟趴趴爬上床,真的是爬,四肢並用才勉強上去,跌在床,累得連手指都抬不起來。
她的頭歪在枕頭上,頸上傳來別扭姿勢的不適。
她的背越拱越彎,直至把頭埋進被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