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列表隻有一人。
最後一條信息是冬天的。
她那時還沒有和孟澤重逢。
他留言說:「李明瀾,你再不回來,我絕不放過你。」
時間太久遠,其餘的消息沒有被服務器傳送過來。
高三的孟澤若即若離。
高三的她卻篤定,孟澤非李明瀾不可。
他去了北方,他還是回來了。
分別五年,各自談朋友是人之常情。但她望著QQ上的威脅,忽然不知從何生起自信,與孟澤最般配的人始終是她。
自大自信之餘,她也有半信半疑。
孟澤一個大男人空床五年?可能嗎?
就他那德行,就算她問了也沒有答案,說不定他還要講不中聽的話。
她索性不問了。就當他這麼些年隻有她一個女人吧。
隻要這一次她能和他走到最後,她就收起她的半信半疑。
孟澤掛著靚號QQ,但不再發消息了。
他注冊了MSN,深夜才睡,跨時差和她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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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地戀的見面隻能通過一個像素不清的攝像頭。
孟澤稜角分明的輪廓自帶柔光濾鏡。
李明瀾有時能從他黑漆漆的眼珠裡窺探出溫柔,她笑嘻嘻地說:“孟澤,你在攝像頭裡更帥。”
他肯定不高興,然而攝像頭無法傳遞他的冷漠。
她捧起自己的臉:“孟澤,你變得和我一樣可愛了。”
打情罵俏了半個月,孟澤就不甘相思了,說:“李明瀾,我去國外看你。”
她兇巴巴:“看什麼看,太浪費錢。”
他買一張機票隻為了送她上機,他當時來不及辦籤證,買的是飛往東南亞的機票。
雖不是特別貴,但粒粒皆辛苦。
李明瀾趁機又勸:“你不如去報一個高三的輔導班,衝刺高考。”
“我都二十三了。”他們很快就要過生日,過完生日就是二十四歲,“我還上什麼大學?”
李明瀾幾乎要自暴自棄,懶得管他,由他自生自滅。
將來他就知道,放棄大好前程是愚蠢之極的決定。
孕期時,她悄悄告訴肚子裡的孩子,他爹將來是個頂尖的黑客。
結果孩子他爹連計算機的門檻都沒踏進去。
一月末是春節。
小姨多年未回國,但留有過年的習俗。
小姨的丈夫是國外長大的混血兒,經過多年的耳濡目染,倒也知道中國的除夕要吃團圓飯。
他吩咐廚房,到了除夕那天全上中國菜。
小姨和李母通了電話,之後,她笑著和李明瀾說:“明瀾,你如果有什麼不習慣,盡管開口,我們始終是親人。”
李明瀾在小姨家住了三年,受著小姨關照。她由衷道謝:“謝謝小姨。”
李明瀾問孟澤,除夕夜有什麼玩?
孟澤說:“一個人吃,一個人睡。”
他不曾提及他的家人。
李明瀾回想著他那房子裡被卸下的全家福,心疼不已。“你爸媽呢?”
“嫌棄我沒有上大學。”他沒有說謊。
孟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孟澤,你太讓我失望了。”
李明瀾翹起的腿慢慢放下去,寒窗十二年的學子落得這般境地,父母當然心痛惋惜。
她低了低頭:“那你還不去上學?”
“浪費時間。”
“冥頑不靈,死腦筋。”
除夕那天,李明瀾請了假:“孟澤,孟澤,我和你一起過年。”
她開了視頻通話,把臉湊到攝像頭前:“可惜現在不在國內,不然我可以給你煮滿漢全席。”
“別來。”孟澤託起筆記本電腦,“我來給你做滿漢全席還差不多。”
過去五年的除夕夜,他都是一個人過。他早沒了過節的概念。去年除夕,他簡單吃了碗面,就算是過完了年。
今年不一樣,孟澤早早買了菜。
他進去廚房,把電腦放在操作臺,說:“我今天晚上打邊爐。”
李明瀾兩眼發光:“孟澤,孟澤,我跟著你學做菜吧!”
“免談。”濾鏡蓋不住聲線,聲卡傳過來的話仍然冷冰冰的。
“孟澤,我會認真學。”她湊近攝像頭,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幾下。
她眼巴巴看著廚房裡的菜,扁起嘴,幾乎要抹淚:“孟澤,我想吃牛肉丸。”
哪怕小姨丈說要吃中國菜,但食材受限。
她可憐兮兮地說:“這裡都吃不到家鄉的味道。”
偏偏孟澤串起一個牛肉丸,晃蕩在她的面前。
她吸吸鼻子。
“生的。”他轉身去切菜。
他像在炫耀,把一盤一盤菜擺在她的面前。“手打墨魚滑,油面筋,凍豆腐,鮮肥牛,牛筋丸。超市還剩最後一盤鴨血,被我拿了。”
“你一個人吃這麼多?”
“煮了你的那一份。”
李明瀾臉幾乎要貼到攝像頭上:“為什麼我走的時候,你不給我坐滿漢全席?”
“我怕勾起你做飯的癮。”
“未來很長,遲早有一天我能完成我的個人廚藝。”
“李明瀾,我不想英年早逝。”他留個背影。
孟澤託著電腦,走來走去,全程直播。
李明瀾仰靠在椅子上,見他挪過來,又挪過去,她說:“孟澤,孟澤,你的屁股真翹啊。”
“淺薄,我更翹的在前面。”他調整攝像頭,把鏡頭對著砧板。
菜刀在他手上轉了兩圈,她以為刀將滑落,但刀柄似乎黏在他的掌心,穩穩落下。
她鼓掌:“孟澤,孟澤,你收我為徒吧。”
他懶得理她,手起刀落,刀鋒快速刮過砧板,土豆如絲般堆積。
李明瀾鼓著腮,憑什麼她讀書不如他,連做菜也輸給他。
她立即上網搜索中式食譜,但是小姨家的廚娘從不讓她進廚房。
火鍋很簡單,把食材洗幹淨,切片,開個鍋,將生菜倒進去就行。
當著李明瀾的面,孟澤嘗一口湯底:“嗯,很鮮。”
他把玉米放到湯裡當調味。
李明瀾望著鍋裡冒出的熱氣,仿佛聞到了香氣:“早知道我今天就去上課,才不和你過年。”
舒服的是他。她光看著,饞嘴了卻沒得吃。
孟澤夾起一個丸子,咬在嘴裡,嘴巴的淡味被滾燙的湯汁包裹:“李明瀾,這是我這幾年吃過最豐盛的一頓除夕晚宴。”
她覺得自己也能和這幾年的狼狽何解了。
大年初一的零點,李明瀾大喊:“孟澤,孟澤,過年好!”
*
正月初四。
北京時間零點。
李明瀾發送一條MSN消息:「生日快樂。」
不止新年,不止生日,她願孟澤一世無憂,快樂常在。
孟澤還沒睡,也發來祝福:「李明瀾,生日快樂。」
他還發了一張蛋糕的照片。
小小的草莓草稿是一個豬腦袋的形狀。
孟澤:「今天經過一家蛋糕店,發現這個東西,和你真像。」
李明瀾發出憤怒的表情。
孟澤:「我的李明瀾又長大一歲了。」
他至今還是“李明瀾”,“李明瀾”這麼叫,是和叫路邊的阿媽狗沒區別吧。
但是一旦加上了前綴,“她的孟澤”,“他的李明瀾”,一切就不一樣了。
李明瀾彎起眼睛:「我的孟澤又老了一歲。」
過了這一天,他們是二十四歲。
李明瀾MSN,忽然發現她也收到了一條來自北京時間零點的消息。
來自姚希津:「明瀾,生日快樂。」
但零點是孟澤的生日。
*
李明瀾和姚希津這個月還沒見過面。
崔佩頤說他很忙。
忙碌之餘,姚希津約過崔佩頤幾次。
明明自己和姚希津不是那樣的關系,但顧慮孟澤,李明瀾有意和姚希津保持距離。她推脫學業繁忙。
直到在留學生的聚會上,兩人碰了面。
姚希津舊話重提:“明瀾,什麼時候能賞臉吃頓飯?”
“這學期兼職的事特別忙。”她略有歉意。
“不急。”他溫和一笑。
鬧騰的崔佩頤給姚希津端來白酒,給自己和李明瀾倒了啤酒,高呼友誼萬歲。
李明瀾抿一口,垂眼望著玻璃杯的琥珀色啤酒。
姚希津幹了一杯酒,臉上未現暈紅,目光緊緊鎖住她。
二人沉默。
隻有崔佩頤吹牛皮。
當崔佩頤被其他同學拉走。
冷場的氣氛裡又剩下李明瀾和姚希津。
“太鬧了。”李明瀾笑笑,去露臺賞月。
明月有點糊,仿佛飛了一層毛茸茸的棉絮。
“明瀾。”姚希津的聲音響在身後,“你在二月十四日有什麼安排嗎?”
沒想到,姚希津的問話形式和鄭克超的一模一樣。他點到為止,卻是暗示最明白的一次。
李明瀾打著哈哈:“我該回去了。我想起來,我今天還沒有和男朋友匯報行蹤呢。”
姚希津眉峰微動:“平日裡隻見你和Paige來往。”
“他在國內。”姚希津應該能猜得出這個男朋友是誰。
正好有人在裡面喊:“Cyrus。”
“失陪。”姚希津轉身離開。
李明瀾松了口氣。
姚希津讀完碩士就要回國繼承家業的,豪門聯姻是他的歸宿。
至於她,還是和窮小子湊一對吧。
*
她的二月十四,當然也是和窮小子過的。
孟澤可還記得高三時的二月十四。她自稱,追求者從東校門排到西校門。人對美學的追求是一致的,哪怕到了國外,李明瀾的狂蜂浪蝶不會少。
他問:“那個姓姚的有沒有糾纏你?”
“沒有,我和他不同校。再說了,人家又不像你一樣煩人。”
孟澤冷哼:“他不是真心。”
“你是?”她反問。
孟澤還是冷哼。
真的到了二月十四那天,李明瀾回到小姨家,一打開電腦,就收到他的消息:「情人節快樂。」
他明明對西方節日嗤之以鼻的。
她回兩個字:「快樂。」
等她洗完澡回來,見到了他的視頻邀請。
今天是工作日。她問:「你不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