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瀾望見的是久違的,獨屬於孟澤的,冷淡中的熱烈。
之後,她就被他撞倒了。
……
*
晚飯也沒做。
智能燈亮了以後,又被孟澤關上。
他不懼黑。
曾經,他的白天黑夜都是一個色,漫無邊際的空曠裡,隻有他一個人,在黑暗中走不到盡頭,分不清方向。
每日每夜,他在渺茫裡遊蕩。
他出不去,他有過危害他人的暴力記錄,又有精神疾病的病史,籤證被拒。
假如這一次李明瀾又不回來,他還能用什麼法子去逼。
但她回來了。
哪怕他呈現在她面前是這般糟糕的狀況,她還是回來了。
他大約能放手一搏,博她再不會離他而去。
孟澤摸到旁邊的人,把自己貼過去,鼻間傳來她的馨香,他喚:“李明瀾。”
三個字刻入骨髓,無論什麼時候喊,順口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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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接下來的三個字,他從未表達過情感,有一種無從下手的不知所措。
她問,他愛不愛她。
開什麼玩笑?“愛”這個字太簡單。
口頭上“情情愛愛”的情侶形同陌路,比比皆是。
李明瀾於他,是六年的盼,是兩年的念,是剩餘時光的惦掛,豈是簡單的一個“愛”字。
他問,她愛不愛他。
她不當回事:“開什麼玩笑?”是學他的口氣。
她什麼都不知道。
幸好她不知道,她不可以同情他。
“愛”是最簡單的表達,他無法講述的那些年,都藏在這個字裡。
孟澤的聲音降得極低極輕:“我的愛。”
話出口,是沒法回頭的開弓箭,一旦她再消失不見,他將片甲不回。
她紋絲不動。
她沒聽見。
就當他沒說過。
*
李明瀾做了一個夢。
西遊記裡的金角銀角大王,握一個巨大葫蘆:“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
她才不應。
李明瀾驟然驚醒,聽見的就是呼喚:“李明瀾。”
聲音貼著她的耳,像羽毛拂過。
若不是在寂靜的深夜,她可能錯過他後面的三個字。
她被他摟過去,她彎唇笑。
她敢答應的。
*
李明瀾在五點鍾餓醒了。
事後,她困得疲乏,當孟澤問她要不要吃晚飯,她直接拒絕。
後果自負。
她窩在孟澤的懷裡。
他們知道如何相擁能讓對方睡得舒服,睜開時,李明瀾差點以為自己回到了當年。
她以為自己這些年都習慣了一個人睡大床,還曾和崔佩頤戲言:“如果有個人佔用我的睡眠空間,我一定踢他下去。”
因為這個人是孟澤,她破例。
她的肚子響起“咕嚕嚕”的空叫。
她想著不如自己去找找這裡有沒有方便面,剛要翻身,她腰上的纏力變重。
枕邊人發出模糊的聲音:“李明瀾。”
剛才在半夜裡沒有答應的在這時補上了:“哎。”
孟澤睜眼,見到她,凝視半晌。
不是夢,是真的醒來就見她。
他扶住她的頭,用額頭去撞她的。
李明瀾眉眼一彎,左右搖頭,用力擰著二人的接觸點。
孟澤扯了唇,像是一個轉瞬即逝的笑:“是不是餓了?”
她點頭:“餓壞了。”
“要吃什麼?”
“給我煮碗面吧。”她的孟澤簡簡單單煮碗面就是人間美味。
“等著。”
他將要起來。
李明瀾託起頭,拍拍他的腰。
手腳比腦子的記憶更深,她的手像是自覺去拍他,腳跟著抬起,要去踩他的翹臀。
孟澤起到一半,又躺回去,等到她的踩踏,他才坐起。
李明瀾洗漱完,打著哈欠下樓去。
她已經擁有主人級別,坐上沙發,開電視,等著孟澤投喂。
她點開電影的主頁,熱度榜第一的是盛夏主演的諜戰片。
李明瀾記得杜諾穿過的餘明熙的舊衣服,記得派出所裡警察叫的那一聲“杜諾”。
她不知道盛夏是什麼時候爆紅的。
某年,李明瀾回國,發現大街小巷都是盛夏的代言廣告。
但她還沒有真正地觀察過盛夏。
知道是這個人,她一眼掠過。
今天,李明瀾點開了盛夏主演的電影。
盛夏五官立體,氣質婉約,留一頭飄逸長發,美麗和演技並存的女明星。
難怪拿獎拿到手軟。
當孟澤從廚房出來,把面擺到餐桌,就見李明瀾側躺在沙發,身子縮得和蝦一樣。
孟澤:“來吃面。”
她沒有動:“好緊張,女主角差點被壞人抓到了,不知道女主角要怎麼逃出來。”
“是女主角瞎跑都能出來,電影是假的,但你的肚子餓是真的。”
一句話就讓李明瀾坐起來。
她捧起大碗,先是聞了聞:“唔,真香!”
“別把湯撒到臉上。”
她放下碗,把臉埋進大碗裡。
“李明瀾,你長成這歲數,吃個面還和從前一樣?”
“我隻是長年齡,心態永遠停在十八歲。”李明瀾餓壞了,把面湯都喝光了,她滿足,“飽了。”
吃了睡,睡了吃是她的常態:“我回去睡覺。”
孟澤收拾碗筷:“你不是關心女主角的逃跑路線麼。”
“我不關心了。”
是他說的:“他的愛”是李明瀾。
她信他一回。
*
李明瀾一天到晚在外待著,於骊察覺到什麼。
當李明瀾回家拿行李時,於骊問起。
李明瀾:“阿嫂,我在外買了個公寓。”
於骊:“是覺得住這裡不好嗎?”
李明瀾:“不是,我到處玩,三更半夜回來,打擾你和哥了。”
一個女人夜不歸宿,於骊有些猜測,試探問:“明瀾,你不小了,沒遇到合適的男人嗎?”
“有緣無分吧。”孟澤的事錯綜復雜,而且還有生病,李明瀾暫且瞞著。
“旭彬其實擔心你,你無需擔心深仔的身世,知情人隻有幾個,大家都不說。”於骊說,“你要為自己打算,不要因為深仔而錯過自己的感情。”
李明瀾笑:“阿嫂,追我的人從城東排到城西。”
追求者也許有,但於骊從未聽小姑子講過男人:“明瀾,你這些年在外面一定吃了很多苦頭。”
於骊還沒有嫁進李家,就聽李旭彬說,他的妹妹從小被寵到大。
這麼一個嬌氣的女孩子,獨自去國外創業,誰都知道其中艱辛。
於骊心裡明白,小姑子擔心李深無法平衡養父母和親母的關系,於是躲遠了。
後來,得知小姑子向李深坦白了真相。
於骊反而松口氣,她待李深如親生兒子,但畢竟不是親生。
聽著李深喊別人“爸媽”,哪個親媽會好受?李深改口是人之常情。
小姑子沒有要求李深改口,她至今當著姑姑。
於骊反倒愧疚。
“阿嫂,如果不是你和哥,深仔就不會出生,一想到我會失去這麼可愛的兒子,我的人生多慘淡啊,我是辛苦,但你們也不容易,謝謝你們。”李明瀾抱了抱於骊,“阿嫂,別和我哥說我天天在外跑,他要訓我。”
於骊笑:“明瀾,你是大人了。”
第118章
謝山河一大早開店門,把裝著藥盒的小車推出去,轉頭見到迎面的人,他喊:“劉Sir。”
劉天剛笑了:“謝老板,怎麼把店換到這裡來了?”
“去年摔了一跤,養傷期間不方便上樓梯,那邊租約到期了,我就換個平層的店。”謝山河招呼著,“劉Sir,要不要坐下來喝杯茶?”
前面十米就是公交車站,地圖顯示,劉天剛要搭乘的公車還有十來分鍾才到站。
他在謝山河的店裡坐下。
闲聊時,劉天剛說:“我前幾個月在南城公園遇到孟澤,他當時和一個高中女同學在一塊。”
“高中女同學?”謝山河猜測著這人,“劉Sir,你沒有說什麼吧?”
“謝老板,幹我們這行的,嘴巴比誰都嚴實。”劉天剛說,“連我媽都不知道孟澤生病的事,老人家還想張羅他的婚事呢。”
“這病能不能結婚生子,都是個問題。”
“醫生不是說,病快好了嗎?”劉天剛覺得孟澤的病沒有大礙了,才配合著母親的張羅。
“山蝶說,可以逐漸減藥,甚至停藥,但你如果在大兄弟的徵婚啟事上注明他的病史,你覺得哪個姑娘家肯來?大家都怕。”
“我瞧著那個高中女同學跟他的關系不一般。”劉天剛比較樂觀,“既然醫生都說這病可以停藥,就別太擔心。”
謝山河:“隻能這麼希望吧。”
地圖App發出公車即將到站的提醒,劉天剛說:“謝老板,我先走了,今天和幾個戰友約了去釣魚。”
“劉Sir慢走。”
*
謝山河翻來覆去都在琢磨孟澤的事。
不會有錯的,能和孟澤沾邊的女人屈指可數,高中女同學就是孟澤當年的女朋友。
他問高山蝶。
高山蝶回復:「就是孟澤的女朋友。」
謝山河一拍大腿,把自己打得生疼:「這女朋友知道孟澤的事嗎?」
高山蝶:「我不清楚,我也不方便透露。」
謝山河知道,大家都不方便,他也擔心孟澤的過往把姑娘家嚇跑了。
但劉Sir的話有道理,醫生說能停藥,病情就有救。
謝山河想,他算是和孟澤的女朋友有過“交談”的人,不能光是坐在這裡唉聲嘆氣,他可以在“不方便透露”的情況下,稍微透露一下吧。
*
自從高山蝶住進孟澤的家當醫生,謝山河也沒有往孟澤家裡跑了。
高山蝶曾說:“大哥,你眼神不對。”
哪裡不對?
高山蝶又說:“孟澤不喜歡別人用同情的目光對待他。”
謝山河生怕自己控制不住表情,都不敢見孟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