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瀾見到孟澤臉色綠了:“你——。”
話音剛落,孟澤捂著肚子,險些一頭栽到湯碗裡。
李明瀾叫了一聲,立即扶住他:“孟澤,孟澤,你怎麼樣?”
“扶我去休息。”他氣若遊絲。
她將他的手臂橫到她的肩上,慢慢扶著他:“要不要去醫院?”
他的臉色綠轉成了白,冷汗沁在額頭、鼻尖,她摸到他的背,汗津津的,她喊:“你別嚇我。”
“去衛生間……”
孟澤吐了一輪,倒在床上,一動不動。
李明瀾坐上床沿,給他擦拭嘴角的東西:“要不要叫救護車?”
他泛白的嘴唇冒出微弱的一個“不”字。
他不喜歡醫院,他曾經白茫茫的房間裡待了太久太久。
他每次去醫院復查,都有點兒不高興的,隻要醫院的味道衝進他的鼻子,某些記憶隨之而來。
他猛然睜開眼,盯著面前的美人臉。
他在判斷,這人究竟是白茫茫的房間裡產生的幻覺,又或者她真的回來了?
她用額頭去碰他:“孟澤,孟澤。”
叫喚和從前一樣,像是夢裡的人,但又不一樣,她還是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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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緊握住她的手,用力得青筋乍現:“不去醫院。”他不去,他再也不去。
“好好好,不去不去。”
李明瀾打電話給家庭醫生。
對方說,會連夜趕過來,開了幾個可以服用的腸胃藥。
李明瀾在別墅裡翻箱倒櫃,終於找到藥箱。
她給孟澤喂一下藥。
他沒動靜。
她坐在床頭。
他露出蒼白疲態,她發現他一個人堅持了那麼久。
李明瀾端了盆熱水,給他擦汗。
孟澤不知為何驚醒,握住她的手:“李明瀾。”
“在。”她坐過去。
“我如果不死,我就不會說。”
沒頭沒尾的話,李明瀾卻聽明白了:“那就不要說。”
“我如果死了,我再不說我就沒機會。”
她反握住他:“別說,你不會死。”
他執意要說:“李明瀾,我坐過六年,我坐過二年……我要死了,我舍不得你,舍不得他。”
李明瀾不知他是清醒的,或者因為停藥,病情復發了?她貼到他耳邊:“你敢死,我就敢朝你鞭屍。”
孟澤側頭,定定望著她,像是聽懂了,把額頭蹭到她的臉。
她咬著牙:“再說個死字,我當場賜死。”
孟澤突然坐起來,跳下床,衝到衛生間……之後,徹底不起了。
李明瀾調了空調溫度,為他蓋上被子。
驕傲的人,不到神志不清時是萬萬不會開口的。
他坐了八年……
這正是他的真心,他舍不得她,舍不得兒子。
兒子也是個別扭的性格。
隻有由她這個樂觀坦率的李明瀾出馬了。
*
一大早,李明瀾給李深打去電話:“那誰不行了,昨天上吐下瀉,可能要預定墓地了。”
“哦。”李深猜得出那誰因為什麼事而不行。
“我開的車昨天半路壞了,那誰的車還在你那吧,你快過來把車還給他,撇清關系,免得別人汙蔑我謀殺他。”
李深到這時才睜開眼:“真這麼嚴重。”
“好像是,一晚上沒醒。”她低低地說,“我好心好意給他做一頓飯來著。”
李深:“……”果然是因為“飯菜”。
*
李深闲著也是闲著,開了車過去S市。
李明瀾坐在孟澤身邊一整夜,直到現在都沒有合眼。
兒子一來到,她拉起他走。
“深仔。”她邊走邊說:“昨晚我以為他不行了,你既然來了,就去見見他吧,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後一面了。”
李深問:“他吃了藥沒有?”
“昨晚吃過了,醫生說,如果病情無法緩解,就要上醫院了。”
李深掏出了一個藥盒:“用這個吧,我吃了很有效。”
她訝然:“為什麼你也要吃?”
李深看她一眼:“難道你以為,他丟了半條命是他自己吞藥片自殺的嗎?”
“我的菜威力這麼大?”
李深:“趕緊給他吃藥吧,不然人死了,警察驗屍就會發現罪魁禍首是你,你們活在世上糾纏不休,陰陽相隔也恩怨難斷。”
“你太絕情了。”李明瀾展開藥片的說明書,進了房。
孟澤不知是睡著了,還是痛得暈了過去,雙眼緊閉,面無血色,一件雪白的薄襯衫,被冷汗潤湿了大半。
李明瀾很久沒有見過這樣楚楚可憐的孟澤了,他總是倨傲的。
她到了床邊:“吃藥了,吃了就死不了了。”
孟澤意識模糊,聽見“死”的字眼,他猛地攥緊了拳頭。
李明瀾扶起他,拿起水杯給他送了藥片,又再扶著他躺下,她用毛巾給他擦汗:“深仔說,這藥很靈的。”
孟澤的嘴皮子動了動,喃喃說了句什麼,然後才松開自己的拳頭。
李明瀾低頭去聽,什麼也沒有聽見,她又看藥盒上的說明,走出了房間,問:“這藥多久會見效?”
李深雙手插兜,背靠牆邊:“我的話,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之間,他比我嚴重,可能緩和的時間也比較長。”
兩人才說完,孟澤的家庭醫生終於趕來,問:“孟先生現在情況如何?”
李明瀾把藥給了醫生,說:“這是經過實驗證明的有效藥方,剛剛給他喂下,你再上去看看吧。”
醫生連忙上去了。
李明瀾看一眼窗外的碧海青天:“走吧,陪我到海灘走走。”
*
孟澤醒來了,四周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他仿佛回到了混沌胡亂的日子,分不清白天黑夜,因為無論什麼時候,都剩他一個人。
可這裡本該有個人的,他喊:“李明瀾,李明瀾,李明瀾。”
李明瀾正在陽臺閉目養神,說:“想嚇死人啊。”
他鞋子也不穿,赤腳走了出來:“我沒死。”
“禍害遺千年吧。”
孟澤笑了:“李明瀾,比比我們誰命長。”
她沒有回答,懶洋洋地在躺椅上晃悠。
孟澤的精神恢復了,吃完了清粥,他下ῳ*Ɩ了樓,準備到庭院泡茶。
石桌邊已經有一個人在。
孟澤端起茶杯問:“你怎麼也來了?”
李深面朝大海:“李明瀾怕一個人收不了屍,叫我來幫忙。”
孟澤手裡的動作一頓,抬起眼:“可惜呀,你白來一趟了。”他靠著椅子,學著李明瀾的樣子,慢慢地晃蕩,“我們一家三口,這是第一次同時在一個屋檐下。”
這時,邊上有人走過。
小孩稚嫩的聲音響起:“爸爸,我坐累了,想坐在你的肩上。”
另一個男孩也在說:“爸爸,我也要。”
“一人一邊。”一個男人說,“程大在左,程二在右。”
之後是兩個小孩響亮的笑。
聽在孟澤耳中,這是擾民的溫馨,他推開了院門,轉眼見到走過的男人,喊著:“程老板,你也過來度假啊。”
男人回過頭來,顛倒眾生的臉上勾了抹輕笑:“孟先生好。”
一家四口的場景礙了孟澤的眼,孟澤想和李深說些什麼,又不知能說什麼,他的手指在茶壺的蓋子上敲兩下,問:“對了,你是不是最近在找醫生?”
李深轉眼向他。
孟澤翹起腿:“剛剛走過的那個人,一個酒吧的老板,多年前從鬼門關回來的,救他的醫生也是疑難雜症的好手。”
“醫生叫什麼?住哪裡?”
孟澤推了一個杯子過去:“要打聽的話,先陪我喝杯茶。”
“哦。”
兩人沉默著喝茶。
海風吹過來,飄來了遠方的味道。
*
李深拿到鄭醫生的聯系方式,去了一趟永吉鎮。
卻又陷入了輿論風波。
他那天見有人翻牆進幼兒園,他跟著進去了。
他翻牆的舉動被別人拍下視頻。
之後,幼兒園裡發生了衝突事件。
他被當成了“嫌疑犯”。
事情在網絡上沸沸揚揚。
李深的個人信息被暴露,他換了手機SIM卡,一一報平安。
他去了派出所之後再回酒店,遇到一個名叫馬玉佳的記者,她說是要了解幼兒園衝突事件的真相。
李深給她一個閉門羹。
馬玉佳的新聞報道爆了流量,之後警方通報案件情況。
李深從“喪盡天良”反轉到“見義勇為”。
當他在酒店大堂再次見到馬玉佳,他向著她點了點頭,算是對她客觀報道的感謝。
馬玉佳笑著:“腿上的傷好些了吧?”
“還行。”
馬玉佳這時的表情有點微妙,她打量李深的五官,喃喃地說:“長得太像了。”
李深站在候梯廳,卻沒有第一時間去按電梯鍵。
他沒有問。
是馬玉佳先問:“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孟澤的?”
“什麼人?”
“他是我曾經調查過的一個案子的當事人,他跟你一樣,也是見義勇為,抓了壞人。”
“哦。”
“他早些年沒了一個孩子,有點精神方面的問題,給孩子立了一個墳。”
李深轉頭:“給孩子立墳?”
見他似乎感興趣,馬玉佳把案子講得更詳細:“當年我跟蹤案子時,無意中發現的病例記錄,墳是在高中學校的林子裡埋的。”
李深突然憶起,李明瀾曾說,他兒時在巖巍中學小樹林留了個小秘密。
他的腦海裡隻剩一個土坡……還有木板?
馬玉佳:“他年少氣盛,抓壞人時出手過重,一審被判防衛過當。”
李深不動聲色:“網上有照片嗎?和我真的那麼像?”
“案件中被救的那位老人,是一位刑警的母親,顧及到這些身份,以及當事人的精神問題,我撤掉了報道。”馬玉佳笑了笑,“見你跟他長得這麼像,我猜,萬一他的孩子還活著,能有個大團圓是好事,是我冒昧了。”
一個撤掉的報道卻透露給李深,李深覺得,這位馬記者是故意的。
也許她是盼著有個大團圓。
無論她抱有何種目的,李深說:“馬記者,我的親生父親是世界上最耀眼奪目的人,他不可能是精神病人。”
*
李深回到房間,立即給李明瀾打去電話。
李明瀾聽兒子的口氣和平常不大一樣,以為有什麼大事。
他問起他在小樹林裡的秘密。
當年,巖巍中學正在擴建,教學樓之外的管理有些亂,因為兒子一心向學,她帶著他來了巖巍中學。
李明瀾:“你一個人跑到了小樹林裡,說在那裡留了一個小秘密,是你和齊天大聖的秘密。”
李深:“我那時候和齊天大聖有什麼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