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西遊記,很喜歡齊天大聖。”她想了想,“對了,你才四歲,你就問我哥,齊天大聖到此一遊怎麼寫?我哥認真地教你,你非常聰明,很快就學會了。”
經她的一句提醒,李深的記憶像是打開了魔盒,他拼接了模糊的片段。
周圍綠油油的,除了樹還是樹。
是的,小土坡上插著木板,那是一道墳。
李深從永吉鎮出發,回去的第一件事是直奔巖巍中學。
他走在巖巍中學的校道,腦海的畫面是濃密的遮天蔽日的樹林,如今的校園沒有這樣繁茂的林子。
他不知道當年的小樹林在哪裡。
他在林道上找到最大的一棵樹,蹲下去,撿起一塊石頭,在地上一筆一畫寫下:「李深到此一遊。」
他的齊天大聖,是他的親生父親。
第124章
李深和那位姑娘的事塵埃落定。
李旭彬百思不得其解。
李明瀾又爆出一個驚人的事實,她和孩子他爹在一起了。
她的原話是:“當場復合。”
“明瀾,你不是開玩笑吧?”李旭彬倒抽涼氣,抽上一口,發現胸腔都涼了。
“哥,我都走過大半輩子了,我不會把終身大事當玩笑。”李明瀾笑得可歡,“哥,他對我言聽計從,而且,深仔智商奇高,難道是我的緣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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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李旭彬嘆氣,“爸媽知道嗎?”
李父李母如今是去了當年李明瀾養胎的別墅裡養老了,二老也沒闲著,到處旅遊,日子過得比李旭彬滋潤。
“爸媽疼我,而且,他們也疼深仔。”
“我這輩子就是被你氣死的。”李旭彬揉亂了妹妹的長發。
“哥,你都多大的人了。”
“我先給爸媽透個信,免得他們又嚇一跳。”
李明瀾給了哥哥一個大擁抱:“哥,你對我真好。”
她哥從小到大就說要被她氣死,但一旦她遇到事,他義無反顧,挺身而出。
李旭彬又理順了妹妹的頭發:“知道我好,就少來氣我。”
*
李明瀾以為自己和巖巍中學的緣分很淺,她這麼些年沒有在國內遇到過高中同學。
當她回到國內工作,她發現世界小得很。
她去品牌店,跟店長交代最新一季的版型,一轉身,看見曾經的高中校友李宜嘉。
李宜嘉改變最大的是氣場,她剪了短發,一身職業套裝,是久經職場的女強人了。
她望見站在櫃臺前的人,先喊:“李明瀾。”
李明瀾迎上前:“你好,好久不見了。”
“你的樣子沒怎麼變,又年輕又漂亮。”李宜嘉笑。
兩個在高中時毫無交情的人,卻在二十多年之後各自點上一杯咖啡,面對面坐著。
是李宜嘉說要聊一聊。
李明瀾見李宜嘉的其中一件配飾是她品牌店的,就當李宜嘉是位顧客,跟著去了中庭的咖啡廳。
李宜嘉端起咖啡,又再放下:“當年的事我耿耿於懷。”
“已經過去了。”李明瀾釋懷一笑。
“我那時不是騙你,我後來反省,真正原因是,我自己不是合格的母親。”李宜嘉說,“我丈夫想要孩子,我一直逃避,後來意外懷孕了,我依然不知道怎樣去處理我和孩子的關系,我公司的同事都說我很強勢,這兩個詞在家庭裡是貶義,我的丈夫是個好父親,他彌補了孩子缺失的母愛。”
李明瀾酌一口咖啡:“哦。”
“我那時以為我的初衷是好的,我錯在我放大了自己的心態。”當時不知怎麼的,那張畫飄落下來,她發糗,隻想匆匆逃離。
上了大學,她沒有在校園裡遇到孟澤,她扔掉了那張畫。
“畫上的李,不是我,這麼多年我問過他跟你的消息,同學們都不清楚,李明瀾,我欠了你,對不起你。”
“你對我已經不重要了。”李明瀾放下杯子,站起來,“我還有工作,先走了。”
“李明瀾。”李宜嘉這時才端起咖啡,淺嘗一口,“你和他還在一起嗎?”
“當然啊。”李明瀾笑了,“完整的愛,不是隻有父親或者母親單方能彌補的,我和他、和我的孩子,是幸福快樂的一家。”
李宜嘉手一抖,咖啡灑在她昂貴的外套上,她抬頭:“祝你們白頭偕老。”
*
關煜一年辦一次畫展,正要啟程回國時,他遇到些事。
他打了電話給孟澤,簡單講明自己行程為何被耽擱。
不出所料,孟澤的調子跟閻羅王似的:“你說什麼?”
關煜又再復述一遍:“我先安排了人把畫運回國了,但是出了意外,轉運過程中貨車起火了,我人還在國外,暫時不知道什麼情況。”
“關煜,你是嫌自己命長。”
“你不是和她已經在一起了嗎?大不了讓她給你再畫一張。”
“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孟澤威脅的話剛說完,卻見李深不知何時過來喂雞了。
關煜:“那我不回來了,再說了,不隻是你的那張畫不見,我所有的珍藏都沒了,這貨車司機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他賠不起。”
孟澤低下聲音:“回國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李深“咯咯”兩聲,招來老母雞的注意,他輕輕撒一把米。
老母雞撲通到他的面前。
孟澤收起手機:“放寒假了吧?”
“嗯。”李深蹲下去,看著啄米的老母雞。
“期末考怎麼樣?”
“還行。”
“李明瀾說,你開發的遊戲賺了大的。”
“還行。”
孟澤“哼”一聲,李明瀾嘰嘰喳喳的基因到底跑哪裡去了?怎麼就沒有遺傳半點到她的兒子身上。
雖然已是寒假,但這幾天溫度上升,接近三十度。
見李深曬了半邊臉,孟澤向前一步。
蹲著的李深側抬頭,他如果從小待在孟澤身邊,那麼他一定會從這個低矮的角度去望這個足以遮天蔽日的身影。
兩人不說話。
院子裡響著老母雞的聲響。
兩人也不動,一高一矮,一個站著,一個蹲著,直到李明瀾回來。
她喊:“你們兩個傻傻在那裡做什麼?”
父子倆又各自沉默走開。
*
關煜又打電話來:“孟澤我有救了,你說事情巧不巧,畫到了轉運時,有兩幅畫被貨車司機遺漏了,其中就有你的那一幅。”
“那你的命是保住了。”
關煜忍不住說:“你走了什麼狗屎運,大火燒了我的畫,就是沒燒到你的。”
孟澤冷笑:“好人自有好報。”
“我還沒回國,你就自己去感謝那位在轉運站撿了你那幅畫的好心人吧。”
關煜說是這樣說,但他愛管闲事,而且,好心人撿到的兩幅畫之中,其中一幅是關煜的名作。
關煜派人去給好心人送錦旗,還請媒體跟蹤報道。
於是,李明瀾在新聞裡見到了自己當年的那幅作品的一個角。
那位好心人正是她的高中同學——這是刁坤第二次上報紙。
李明瀾興衝衝的:“孟澤,孟澤,我當年復試時丟的那張畫找到了,還是我們的高中同學撿到的。”
她假裝不知關煜,因為關煜和孟澤的那六年息息相關。
報道上說,這兩幅畫如果不是被撿到,就要被當作垃圾處理了。
她說:“我們是要感謝刁坤。”她也去送錦旗了。
沒想到刁坤反而惶恐:“李明瀾,其實高中時候,我欠你一個道歉,當時要跟你說,但你的電話被孟澤接了,後來大家各奔東西,聯系不上你。”
“小事情,我早就忘記了。”她的記憶力時好時壞,像是黎吉浦的,她記了十幾年。
至於刁坤,他當年已經得到教訓,她就拋之腦後了。
刁坤:“是陰差陽錯,我那時心思不正,想著教訓你,結果招惹上孟澤,後來幡然醒悟了。”
孟澤?“你招惹他什麼了?”
“你忘了嗎?”刁坤指著自己的臉,“他把我揍了一頓,就是高三的五月份左右吧,後來我想明白了,你倆肯定關系好著呢。”
李明瀾不是忘了,她是壓根就不知道。
好的,孟澤不跟她說。
壞的,他也不說。
她送完錦旗回來:“孟澤,我決定了,我們以後都不要把深情藏在自己肚子裡。”
“嗯。”孟澤跟講順口溜一樣,“我唯一的愛。”
“這句還是我先說的。”被他學去了。
*
王輝和孟澤,是幾年前偶然遇見的。
王輝還以為孟澤事業有成,瞧不上他這個老同學。
但孟澤說,他沉澱了十幾年,才得了攝影獎。
重逢以後,王輝和孟澤也沒有常見面,王輝逢年過節發些祝福短信,他已經結婚生子,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新的生活圈子。
臺風天,公寓的窗戶沒有及時關上,有一面牆被潑過來的雨水弄髒了,孟澤讓王輝派人來刷一刷牆面。
王輝帶著人上來,跟正好要出門的李明瀾打了個照面。
王輝楞了:“這公寓是你的?”
“是啊,你是王輝?”王輝長胖了些,李明瀾有點認不出來。
“對,高三五班的,沒想到你還對我有印象。”
李明瀾不急著走了,折回房子裡:“聽說你的羽毛球大賽的作品得了獎?”
王輝哈哈大笑:“那都是陳年往事了,雖然得了獎,但所有的攝影照片都被我爸一怒之下給燒了。”
李明瀾心裡涼了,她和孟澤現在能拍無數無數的合照,然而他們沒有留下十八歲的時光。
真是可惜。
她說:“你們慢慢弄吧。”
王輝轉頭看見李明瀾的側臉,他突然一拍大腿。
“啪”一聲,響亮得很,“我當年和孟澤看過一本雜志,其中有個穿白襯衫的女模特,側臉跟你特別像。”
李明瀾笑,她似乎是從那時候喜歡穿白襯衫。
王輝:“但是他對雜志上的女模特不感興趣,我也沒他跟你想到一起。”
她訝然,孟澤在網吧搜索女模特,他沒興趣?
王輝:“孟澤這人清心寡欲,沒有不良嗜好,我那時候以為他這輩子要去當和尚了,你倆能成,算是他的造化。”
李明瀾不隻是驚訝,她相當震撼。
再見到孟澤,她直接抡一拳過去。
他莫名其妙:“你幹嘛?”
“孟澤,孟澤,你真是一個虛偽的人。”
“難道今天王輝過來說了我的壞話?”
“哼。”但是她不能讓王輝當個背鍋俠,“隻是我瞧你不順眼罷了。”
“我現在去高考考場,都能考出個狀元來,你哪裡不順眼?”
“你以前是個和尚?”她朝他橫去一眼。
孟澤想起自己在王輝家裡看片的時候,淡然:“和尚不是不吃肉,隻是挑食。”
李明瀾戳戳他的臉:“你還理直氣壯。”
她當年誤會自己是女模特的替身。
原來錯了。
除了她,其他女人在他的眼裡全都不是人。
“你不早說,你不早說。”她使勁地捶打他,“你還有沒有高中的事情瞞著我?”
孟澤看著她,不言語。
她指著他的鼻子:“肯定有。”
於是兩人去了巖巍中學。
*
一進校門,李明瀾背起雙手,踱步在他前方:“你老實交代。”
孟澤說:“我在巖巍中學捐了錢。”
“這有什麼不可說的。”她昂起下巴,“我也捐了錢,實驗樓的這塊碑上有了我李明瀾的大名。”
“真的?”
她心裡有點打鼓,郭老師允諾過的,他不會忘記吧?但郭老師上了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