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喘息了一口氣。
一些零碎的畫面像是帶著雪花的老舊電視機一樣斷斷續續地浮現。
一會是躲在垃圾堆旁邊小心翼翼看著我的小孩。
一會又是穿著校服的少年紅著眼眶絕望死寂的模樣。
那……是陸澤燃?
我弓著腰背後退了一步,急促喘息著的時候手腳開始發重無力。
旁邊洛秋著急的話似乎在逐漸遠去。
腦子裡面與現實相隔的那一層模糊感一點點加厚。
似乎在觸碰到真相的那一瞬間,我的病便忽然加重了。
而且那些畫面像是流沙一樣,以著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弭。
不對勁。
一切都不對勁。
我狠狠咬住了舌尖,劇痛刺激了昏沉的大腦。
咽下滿嘴的血腥氣之後,我偏頭看著旁邊著急扶著我的洛秋。
「你……一直記著陸澤燃?」
洛秋著急的樣子一頓,奇怪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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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那小尾巴,誰會把他忘記啊?」
他扶著我在旁邊坐下,擔憂道:
「你這是怎麼了?要去醫院看看嗎?」
我搖了搖頭。
正想要再開口的時候,樹在老派照相館正中央那,用來裝飾的鍾擺忽然敲出了三道聲響。
我和洛秋都下意識地偏頭看過去。
到正午十二點了。
我急匆匆地收回視線,又問洛秋。
「當年陸澤燃為什麼會被我帶回去?」
「嗯?」回過頭的洛秋疑惑:「什麼當年?」
我心中一驚,猛地捏緊了手中的照片。
「你不是說我小時候就認識陸澤燃了嗎?」
「陸澤燃?」洛秋撓了撓頭。
「你那個男朋友不是京都陸家的嗎?你們小時候怎麼可能會認識?」
我瞪大眼睛,心跳如雷,猛地靠近洛秋。
「你不記得你剛剛說的話了?」
「啊?大夢你不是剛剛才進來嗎?我和你說啥了?」
洛秋想要伸手摸我的腦袋,但中途不知為何又停住了。
「你是不是太累了,我看你臉色好差啊。」
能不差嗎?
那鍾像是把這人的腦子都敲沒了一樣。
等等!
鍾?!
我猛地看向躲在陰影裡面的那臺鍾表。
古典精致的東西老舊而漂亮,下垂的鍾擺左右搖晃著。
似乎在敲響的那一瞬間,我身體上的沉重便像是潮水一般褪了去。
仿佛某種桎梏突然被衝破一樣。
那臺鍾表我認識。
當初洛秋開店時從一個拍賣場買下來的古董貨。
我記得舉辦那場拍賣會背後的主人,似乎……是陸家。
15
洛秋這店三年前開的。
這就說明,陸澤燃在三年前就籌劃著今天了。
我盯著那鍾表出了神,甚至都忘了舌尖上的痛。
鍾表會代表著什麼呢?
時間?
還是……
輪回到某一個點的時候所有超出意外的事情都會回歸正規?
那讓事情偏軌的會是什麼呢?
我腦子一陣嗡鳴,被洛秋搖回神之後愣愣的看著他。
「大夢?你咋了?你別嚇我?你出事了陸澤燃和白瑞可是會跟我拼命的。」
我眨了眨眼睛,「啊?噢,沒事。」
回了話之後我才在湿漉漉的手心之中感受到了那張照片。
忽然在那一瞬間福至心靈。
是照片。
照片揭露了所有詭異的開始,讓「劇情」開始偏軌。
但在某一刻,興許是被察覺到了這個 bug,世界開始修正。
是要修正成為「劇情」的模樣嗎?
想到這裡,我忽然脊背一冷。
如果我找回了真相,知道了我和陸澤燃的過去。
而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被「修正」扭曲過的虛假。
那……
我一定會不計代價地奪回屬於我自己的東西!
所以,這才是一切因果循環的開始嗎?
可這一切都是陸澤燃引導的。
甚至三年前或者更久,他就在安排謀劃著一切。
就說明他並不是像「劇情」之中那樣一無所知。
甚至嘔心瀝血的讓我察覺到這些蹊蹺,主動去圓上邏輯鏈。
為什麼?
我忽然又想到了白瑞。
洛秋說白瑞喜歡我,可我一點記憶都沒有。
甚至連當初和白瑞不聯系的原因都不太記得。
在這之前,我沒有察覺到一點不對。
16
匆匆和洛秋告別之後,我馬不停蹄地趕到了「色戒」。
下午的時間還不是客流量最大的時候。
但這大名鼎鼎的酒吧,從不乏各種二代在此花天酒地。
問了好幾個人之後,我才在一間煙霧繚繞的包間裡找到了白瑞。
他叼著根煙肆無忌憚地言笑著,左右黏著兩個漂亮火辣的女孩。
曖昧混亂的場面讓我不適地皺了皺眉。
有人在見到我後輕浮地吹了聲口哨。
白瑞輕「嘖」了一聲,碾掉細長昂貴的香煙。
他站了起來,猛地一腳踹向吹口哨的那人。
「吹你媽呢?嗯?」
場面一下子死寂了下來。
白瑞像是沒看到一樣,拎著外套就衝著我走來。
「走吧,知道你不喜歡,我會換個幹淨點的地方的。」
包間裡面的人面色都有些詫異。
沒待我多看幾眼,白瑞便將門給徹底關了起來。
把我帶到一個幹淨的包廂之後,他像是往常一樣扯出個吊兒郎當的笑Ṭůₔ容。
「怎麼今天想起往我這跑了?」
「想問你一些事情。」
白瑞眉頭一挑,下意識地想要掏煙。
指尖蜷縮了一下之後又縮了回來。
他端起面前的龍舌蘭一飲而盡,望著我笑。
「說說,我啊,肯定知無不盡。」
我插在兜裡面的手摩挲了一下那張詭異的照片,出口的嗓音都帶著幾分啞意。
「我……當年和你發生了什麼嗎?」
「砰——」
白瑞正在倒酒的酒瓶猛地滑落在了茶幾上。
金色的酒夜順著漂亮的茶幾蜿蜒而下。
心緒緊繃著的我顫了下眼睫。
意識到那言語之間的歧義後,我又連忙改口。
「我是說,我們是不是吵過架?」
晦暗的燈光讓我有些瞧不清白瑞眉眼間的情緒。
他低低垂著眼睫,漫不經心地抽了幾張紙巾擦拭著指尖。
我沒有錯過在剛剛那一刻他僵硬了一瞬的脊背。
看來讓我們情分淺淡下來的事情應該不小啊。
我眨了眨眼,聽到白瑞突然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
「你不記得了?」
我老實地點了點頭。
「出了點意外,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
「記不住的東西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執著這些幹什麼?」
他垂著眸子又倒了一杯烈酒,言語笑道。
「左右不過一些陳年舊事而已,不值一提。」
我眯了眯眼,「你好像對我失憶的事情一點都不意外。」
「有陸澤燃那條瘋狗在你旁邊,發生什麼事情都不奇怪。」
白瑞掀開眼簾看向我。
許是錯覺。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在沾了酒意之後,我竟看出了幾分平靜的痛苦。
可他還在笑。
他說:「我巴不得你忘得幹幹淨淨呢。」
17
我有些好笑,開了句玩笑。
「哎,老實說,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
「如果我說是呢。」
白瑞斂了笑意,低低應了一聲。
我動作一頓,有些好奇。
「是什麼深仇大怨,才會讓灑脫不羈的白大少這樣耿耿於懷呢。」
白瑞灌了一口烈酒,目光深沉。
「大夢,忘記就忘記了吧,不要繼續追問了,那些事情……」
「……太髒了。」
他迷蒙著桃花眼,「你就該這樣幹幹淨淨地活著。」
「嘖。」我有些不爽看見白瑞這副頹靡的模樣。
大概是記憶裡面的少年太過於精才絕豔,明朗向上。
現在這一副酒鬼失敗者的姿態,可不適合驕矜自傲的白大少。
我伸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領。
「去他媽的幹幹淨淨,我肚子裡面有多少壞水你不清楚嗎?大老爺們一個,給我在這娘們唧唧的幹什麼?」
「那股矯情勁給老子咽下去,我問什麼說什麼,懂?」
白瑞似乎愣了一下。
隨後便像是被點了笑穴一樣笑得前仰後合。
那暢快的模樣,讓我都害怕他下一秒會撅過去。
在我恍恍惚惚的時候,白瑞突然收了笑聲。
那雙暈染開水意的桃花眼翻湧著濃烈的情緒。
我心驚了一下,猝不及防地被他扯到了懷中。
隻是很短的擁抱。
短到像是在解渴。
也更像是在和什麼訣別。
「三年前,我囚禁過你。」
我微微瞪大了眼睛,聽著白瑞用一種平靜到詭異的語氣,說了那些被埋葬的過去。
「我很久以前就喜歡著你了,可你從來沒有在意過我。」
「甚至在我表現出一點端倪的時候,就斷了我所有的念想。」
「為了繼續接近你,我假裝死心,找了一個女朋友。」
說到最後一句話,白瑞的指尖忽然蜷縮了一下。
他笑著說:「那是一個很好的女孩,我原先隻是缺一個擋箭牌而已。」
「可那是個笨得,喜歡我喜歡到就像我喜歡你一樣,不顧一切,不擇手段的姑娘。」
「但她沒有我那麼卑鄙無恥,她隻是不斷地拉低自己的底線,無原則地愛著我。」
我呼吸逐漸繃緊,覺得這個故事莫名很熟悉。
白瑞的話還在繼續。
「我很確定我喜歡的不是她,僅存的一點良心讓我覺得不能繼續耽誤下去了。」
「所以我以著新鮮感耗盡為由和她分了手。」
「她笨拙地討好著我,極盡卑微地挽留,做了很多的傻事。」
我的指尖不自覺地扣進了掌心,某種直覺幾乎要破土而出。
微微啞著嗓音,我追問:「之後呢?」
「之後?」
白瑞自嘲地笑笑。
「陸澤燃出現了,即使你在拒絕,可我看得出來,你對待他是特殊的。」
「我都快嫉妒瘋了,所以我做了一件很蠢的事情。」
我看著他,盡職盡責的當一個聽眾。
「囚禁?」
「對啊。」白瑞的神色幽深。
「我不僅把你藏了起來,還無所不用其及地試圖讓你愛上我。」
我擠出了個笑,「哈,強制愛?」
「不,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徵。」
我恍然大悟。
怪不得三年前我的抑鬱症猛地加深到重度。
原來是這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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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現在的心神完全被另一件事情給吸引了過去。
「那個女孩呢?」
白瑞沉默了一瞬,那眼中的光在此刻湮滅得幹幹淨淨。
他沙啞著嗓音說道:「死了。」
我的心髒猛地緊縮,看著白瑞的模樣絲毫問不出「為什麼」這三個字眼。
原先即將破土而出的直覺,現在更是明晃晃地佔據了我所有的心神。
因為這個故事於我而言太熟悉了。
像是那夜所見到的「劇情」的改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