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個下人以死給這個案子定了性。


戶部尚書在御前把頭磕爛了也沒能讓皇帝動搖。


隔日就下了獄。


至於鬱子期。


他從大理寺出來那天,皇帝甚至親自去迎接。


他一句陛下聖明,哄得聖上龍顏大悅。


鬱子期隨口又提了一句:「戶部尚書因為薄利就敢殺害朝廷命官,膽大包天,隻怕為官數十載,手裡並不清白。」


他這一句話讓皇帝多留了一個心眼。


19.


而我,吸取了上次的教訓,在家給鬱子期做了一桌硬菜。


好不好吃不知道。


硬肯定夠硬,我都啃不動。


鬱子期還沒到府,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他的愛慕者,林霜。


林大小姐拎著精致的食盒,看到我做的菜時眼睛都瞪圓了。


「你就給鬱子期吃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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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相是差了點,味道我覺得還行啊。


比我師父做的好多了。


見我沒說話,她更加生氣:「你根本就配不上他的喜歡!你想想他平時給你吃的是什麼?」


我想了想:「毒。」


林霜:「……」


我:「啊不,好像是糖豆。」


林霜皺眉上下打量我:「你這腦子,他是怎麼看上你的?我堂堂林府千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你會什麼?」


我:「殺人算嗎?」


林霜的臉唰地白了。


我繼續道:「我可會殺人了,基本一刀一個,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通常都不會有什麼痛苦。」


林霜嚇得花容失色,踉跄著就要往外跑,撞上了剛回來的鬱子期。


林霜梨花帶雨就要往他懷裡撲。


「男女授受不親。」


鬱子期側身躲開。


然後走到我身邊,看了眼我做的飯後屈指敲了一下我額頭:「又禍害我廚房了是吧?」


…………


林霜:「鬱子期!你太過分了!你是故意在我面前這樣的吧,就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機會?」鬱子期淡淡地看過去,「可以,你讓閣老請個特旨,來我這裡讀書,隻要達到畢業要求,我就給你這個機會。」


「這可是你說的!」


林霜氣勢洶洶地留下這一句走了。


我想了想:「我也要去讀書嗎?」


正在吃飯的鬱子期一愣:「什麼?」


「畢竟……我對你好像也有所圖謀。」


半晌,鬱子期挑起一抹笑來:「不用。」


「你有特權。」


兩個月後,聽說林霜開始議親了。


她在鬱子期手底下一個月都沒堅持下去,火速跑路,還說:「鬱子期這個人太可怕了,還好我沒嫁給他。」


一時間,京都的待嫁小姐們紛紛打消了對鬱子期的念頭。


偏偏當事人心情前所未有地好。


我有理由懷疑。


他是故意的。


20.


與此同時,朝堂也發生一件大事。


皇帝查戶部尚書時牽扯出一起他任科舉主考時的舊案。


得知自己當時殿試看中的狀元郎的試卷竟然是強搶別人的,大怒,下令徹查,相關人等一律不準放過。


扯出了當時眾多官員的舞弊案。


一時震驚朝野。


鬱子期告訴我那些人的刑期後問我:「你若想手刃,我挑個時間帶你去。」


我搖頭:「這一次他們是為姜家贖罪死的,我不需要再插手了。」


他點頭:「暗牢裡那個我找個時間放出去,他就算死也得背著這個冒名頂替的罪去死。」


我見他每次看完書,隨手就端過旁邊的茶碗喝。


便好心提醒:「離開視線的吃食還是得注意一下,萬一被房梁上的刺客下了毒呢。」


他笑:「跟你一樣嗎?」


「你別汙蔑我,我什麼時候躲房梁上給你下過毒了。」


鬱子期手一抖。


茶潑在了書上。


「哎呀,都湿了!」


我忙用袖子去擦。


卻發現鬱子期表情復雜地看著我。


那神色,有些悲傷。


我緩緩意識到。


我可能真的躲在房梁上給他下過毒。


隻不過……


我忘了。


我的記憶出現了問題。


如果說別人的記憶是山河湖泊,那我就是一個木桶。


體積有限,記憶也有限。


如果要儲存後來的記憶,我就會把之前的事情忘掉。


一開始……還不是這麼嚴重的。


後來可以記住的時間越來越短。


好在山門有種特有草藥可以延緩我的病情。


而這次我出來太久了。


21.


回山門那天。


鬱子期在回望亭送我。


我說:「都還沒來得及問你,我們以前……到底是什麼樣子呢。」


他摸了摸我的頭發:「等下次見面,我都告訴你。」


但是……下次見面我又忘了你怎麼辦?


我沒問出口。


他也權當不知道。


我們心照不宣地,期待著下次見面。


此次我出去半年多,再回來的時候已經初春了。


其他出任務的是師兄弟們早就回來了,看到我,他們呦了一聲:「三師妹活著回來了。」


「真是奇怪,你刺殺鬱子期失敗,小師弟也失敗。」


「這鬱子期有那麼難殺嗎?」


「我不信。」


「我也不信。」


「下次試試。」


…………


我抽刀對著他們比劃。


「誰殺他,我殺誰。」


師兄弟:「……」


22.


師兄弟們雖然嘴賤,但人多也不是什麼壞事。


我回來沒幾天,就從那些資歷久遠的師兄口裡套出了被我忘記的一些事。


原來我在剛開始病情還不嚴重,記得過往的時候。


每一年都會偷偷下山殺那些人一次。


但一開始武藝不精,都沒成功,帶一身傷回來。


不過每年一次不要命的刺殺倒是給他們留下了陰影。


以至於後來他們一見我,就會說出命運般的臺詞。


——是你?


這種高光時刻我竟然給忘了。


該死。


再後來,我開始忘記前塵。


忘記來山門的年月。


把十年過成了五年。


也忘了鬱子期。


不過沒關系。


我們說好了,下次見面他會告訴我。


因著我的癔症後遺症在治療,師父禁止我再接任務。


我就去做了一些後勤工作。


幫大家整理接單憑證。


每次接單,都是買家親筆寫的僱佣單,寫好定金,按好手印。


我們留存以便殺完人後去結剩餘的錢。


這可是個重要東西。


於是我小心翼翼,一張一張地檢查。


然後就在一張僱佣單上看到了我的名字。


僱佣對象:姜如。


是找我去殺鬱子期的單子。


僱佣人卻沒留名。


但我認出來了,這是鬱子期的字跡。


我愣住了,旁邊的小師弟湊過來瞄一眼,大驚失色:「我去!三師姐你接一單這麼多錢?」


我這才回過神,看到佣金定金兩千兩的字樣。


但是就連排行第一的大師姐接單,一般全款才一千兩。


鬱子期……


這是單純給我送錢啊。


而且他僱我殺他自己,我大概知道為什麼了。


除了接任務,我們不可以私自待在山門外,這是規矩。


鬱子期在用他的辦法,盡可能地把我留在他身邊。


我數了數他的單子。


一共三張。


所以,我已經刺殺過他三次了啊。


…………


我竟然一次也沒成功過!


我仰頭望天,師父說我根骨奇佳,莫不是哄我的吧。


23.


一個月後師父找到我,神色肅然地說有一個辦法說不定可以治愈我的後遺症。


但要連續治療半年。


治好了一切好說。


治不好……


說不定會變得更傻一點。


我尋思著我已經這麼傻了,還有傻的空間嗎?


實在拿不定主意,就給鬱子期寫了一封信。


問他我如果治不好,以後再也不會記得他了怎麼辦?


鬱子期的回信很快送過來,裡面寫了一行字:「那我可以讓你重新認識我,千次,萬次。」


24.


半年後。


我跟師父學了五年刺殺手藝。


私以為已經爐火純青,於是接了我第一次任務。


這次的目標是當朝帝師鬱子期,此人柔弱不堪,我覺得任務很簡單。


於是我跟了他一整天。


但這家伙是不是太闲了?


上午逛了甜點鋪,我饞得直流口水。


嘿嘿,但他好傻,買了甜點忘了拿,正好便宜我。


下午又去看了戲,哇,京都的戲班子就是不一樣。


我看得入迷。


晚上他又買了漂亮花燈。


但這人過於浪費,買完就扔,我在後面開心地撿起來。


又佔大便宜了。


終於等到他一個人回了房間。


我屏住呼吸蹲在房梁,見他喝了口茶後把茶杯放在手邊,眼疾手快地撒下毒。


但這家伙看了眼茶杯,一口也沒喝,急死我了。


半晌,鬱子期抬頭。


正好跟我對視上。


相顧無言,氣氛有點尷尬。


他問:「在撒調料嗎?」


我卻盯著他的眼睛愣了愣。


「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呀?」


鬱子期番外:


1.


「誰啊!」


「誰在那兒!」


…………


遭了。


姜家明明一家都出門了,怎麼這時候有人回來?


我正好拿著剛偷到手的半隻雞躲進廚房的米缸。


嬌俏女聲越來越近。


透過米缸蓋,我看見一抹藕色衣裙停留在米缸旁。


「奇怪,明明聽到動靜的,難道是我聽錯了……」


少女疑惑了一會轉身往外走去。


我合上蓋,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輕,不禁松了一口氣。


不料蓋子突然被掀開,傳來少女狡黠的聲音:「找到你Ṭű⁶了!」


我一臉錯愕地抬頭。


對上一雙明亮又純淨的眸。


她很好看,而我穿著破布爛衫,手裡還拿著從Ŧũ̂¹她家偷的雞。


在她的注視下,我莫名窘迫,一時間羞憤難當,猛地推開她從米缸跳出去。


我準備逃跑,卻被她攔住去路。


「別走!最近李伯張婆婆他們都說家裡有小賊偷吃東西,就是你吧。」


我惡狠狠地看著她:「關你什麼事!」


說完我隨手從旁邊拿了一把菜刀對著她。


「讓我走,不然……不然我……」


「你怎樣?」


「你不怕嗎?我是壞人。」


少女卻疑惑地打量我:「我上次還在街上看到你把饅頭分給小乞丐呢,而且我以為,你這麼好看的人,總歸不該是壞人。」


我愣住了。


第一次,有人這麼跟我說話。


這種感覺太陌生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隻能紅著臉推開她落荒而逃。


身後還傳來少女的聲音:


「喂,你以後別去偷東西吃了,餓了來我家,我家有吃的。」


切,一個秀才家,也沒多少錢,她怎麼敢說這種大話的。


2.


少女叫姜如。


後來我在街上又看到她,她跟鄰家幾個女孩兒在踢毽子,不小心頭上的珠花掉了。


我撿到了。


這珠花至少可以ẗű̂₆賣十個銅錢,夠我兩天的吃食了。


我把珠花塞進懷裡,但它就像是塊烙鐵,燙得我寢食不安。


我想起姜如戴著這朵珠花的樣子。


算了。


還是還給她吧。


畢竟別人戴著應該不會比她更好看。


我挑了一個豔陽高照的天,爬上了她家牆頭。


姜秀才在教附近的孩子讀書。


我本想把珠花丟進去,裝作姜如自己掉的。


但我剛露頭就有人發現了我。


那是附近最頑劣的少年,他掂著石頭砸過來,嘲諷道:「鬱子期!你偷東西偷到姜先生家了!」


我接住石頭反手丟回去,正中他額頭。


「閉嘴死胖子!」


「你敢打我!你個小偷憑什麼打我!你還打我腦袋,我娘說了,我是要進京考狀元的!」


我嗤了一聲:「就你還考狀元?一本學策背了兩個月都不會,我一天就會了。」


…………


那少年還要反駁,卻被趕來的姜秀才攔住。


姜秀才是我們這裡遠近聞名的脾氣好,我不想跟他爭執,正要從牆頭跳下去,他卻叫住我:


「你說你一天就會背學策了?那你背來聽聽。」


被打的少年叫嚷:「鬱子期吹牛!」


「我才不是!」


我瞪回去。


姜秀才目光灼灼地看我,我不好意思就這麼走了,幹脆背了一遍。


順便講了自己的見解。


秀才聽完連連點頭,半晌他抬頭看我:「你以後,要不要來我這裡讀書?」


讀書?


在我的印象裡,讀書是最沒用的東西。


我才不要……


我正要拒絕。


餘光看見前排坐著的少女,她今天穿了件雪白夾袄,正好奇地看著我。


鬼使神差地。


我點了頭。


3.


後來姜秀才成了我的老師。


我在他的私塾學了五年。


從街頭遊蕩的孤兒學成了他家的幫工。


秀才待人和善,教學卻很嚴厲。


我們每半個月都要考一次學問,答得最差的是要被禁足五天的。


而姜如幾乎次次都是最差。


這次考完,她歡快地跑到我房間窗外,雙手搭在窗沿上笑眯眯看我:「哈哈哈哈哈鬱子期你也有今天!我剛剛偷偷去看了爹批的答卷!你審錯題啦!考得比我還低。」


我沒說話。


姜如做了個鬼臉,仰天大笑走了。


我有點無奈。


她都快十八了,怎麼還是這樣豪放。


我沒見過哪個姑娘這樣。


不出我所料。


先生發現了端倪,他把我叫到書房問:「你故意答成這樣的?」


我自知瞞不過,便實話實說:「是。」


「為什麼?」


我沉默了,沒說話。


先生卻笑起來:「是因為過幾天是上元節,小如念叨了好幾天要去看花燈,你怕她考學成績最低出不去吧。」


被一語道破,我一直有點窘迫,便避開了先生的目光。


先生拿著我的答卷觀摩。


半晌,他嘆了一口氣:「子期,以你的天資,該去朝堂為百姓盡一份心。」


我看著窗外。


姜如鬼鬼祟祟躲在牆角準備偷聽我們講話。


莫名就帶了點笑意:「我是個俗人,不愛做憂國憂民的事,隻求能溫飽,有錢賺。」


還有……


時時刻刻能看見那人而已。


但先生不是這樣,他心有大愛。


「先生等開春就要上京趕考了?」


先生點點頭:「是啊,到時候家裡還靠你幫襯了。」


他語氣裡有些欣喜,我知道他為了這次趕考準備了許久。


我也相信以先生的才能定得考得不錯的成績。


窗外傳來哎呦一聲。


是姜如爬上樹,卻被樹上的柿子砸了頭。


我跟先生對視了一眼。


都沒忍住笑出來。


彼時陽光明媚。


轉瞬即逝。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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