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或許是遠離仙遊宮的緣故,宴席上雖然沒有上酒,但氣氛還是一點一點熱鬧了起來。


玄印監眾人不過二十來歲,和江玉珣的年齡相差不大。


沒多久,一群人便聊在了一起。


空地上歡笑聲一片。


眾人耳邊滿是篝火燃燒生出的“噼啪”聲,不遠處又有蟬鳴與牛羊的叫聲混在一起,聽上去好不熱鬧。


遠離應長川就等於遠離debuff,好不容易天高皇帝遠,回到田莊的江玉珣不由肆無忌憚了起來。


吃飽喝足以後,他格外滿足地放下手中筷子,輕輕伸了個懶腰說:“今日未見陛下,也沒有整理奏章,還真是有些不太適應啊——”


雖不適應,但真的很爽。


“哈哈哈哈!”玄印監眾人忍不住大笑出聲,一時間竟蓋住了蟬鳴。


江玉珣身旁的玄印監隨即半開玩笑地問他:“江大人可是想陛下了?”


“一日不見自然想念,”說完江玉珣又垂眸看向不遠處的燔器,輕輕地捧起茶盞,故作遺憾感慨,“田莊大廚手藝真不錯,陛下不來親自嘗嘗實在是太可惜了——”


“孤竟不知,愛卿如此體貼。”


江玉珣的話音還未落下,忽有一陣熟悉的聲音自他背後傳了過來。


!!!


那聲音並不大,卻意外清晰。


江玉珣的身體隨之一震,並本能地將坐姿調整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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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地瞬間靜了下來。


一時間,江玉珣的耳邊隻剩下了篝火燃燒發出的輕響與蟬鳴,還有一陣……一陣若有若無的馬蹄聲。


……不會吧。


江玉珣的手指一頓,差點把手中的茶盞摔了下去。


他與對面的玄印監面面相覷,一時間竟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幾分驚恐。


“不知孤今日可有來晚?”


來人緩緩停下腳步,並將篝火擋在身後。


江玉珣瞬間被夜色所籠罩,陷於黑暗之中。


他下意識抬眸,正對上了應長川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沒,沒有。”


此時不過晚上八點,但在古代已算很晚。


……誰能告訴我,應長川為什麼會在大半夜出現在這裡?!


剛才我那番胡言亂語,他又聽到了多少?


作者有話要說:


江玉珣:竟然想詐我,應長川真的太壞了!


*王禎《農書》


第26章


玄印監紛紛離席行禮,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一時之間,江玉珣的耳邊隻剩下燔器上細小的“滋啦”聲。


他後知後覺想起身,但是還沒有來得及動彈,便聽應長川淡淡道:“免禮。”


“是,陛下!”玄印監隨即起身回到原位。


或許是江玉珣眸中的驚恐和疑惑太過明顯。


應長川竟直接挑眉問他:“愛卿有話問孤?”


江玉珣不由自主道:“……不知陛下是何時到田莊來的?”


“一炷香前。”


涼了。


我說的話他豈不是都聽到了?


天狂必有雨,人狂必生禍。


……我沒事為什麼要在背後念叨應長川,甚至還說想他?


此時此刻,江玉珣隻恨時間不能倒流。


“臣知道了……”


應長川何止是沒有來晚?


簡直早過頭了!


江玉珣知道應長川一定會來田莊親眼看看開荒的農具。


可完全沒有想到,他今晚便會來……


想到這裡,江玉珣下意識朝四周望去,想要看看究竟是誰迫不及待將此事通知應長川。


不料此刻玄印監眾人竟全心虛地低下了頭。


……叛徒!


田莊內的大廚雖已跟著眾人一道起身,但皇帝在這裡站著,他必然不敢繼續方才的烹制。


轉眼,江玉珣便嗅到了一陣淡淡的焦糊味……


再杵在這裡不動,肉可就要全部糊了。


“不知陛下可願賞光入席?”


應長川並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他:“愛卿可想孤來。”


“……”


應長川是故意來要我命的吧?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以為江玉珣要點頭邀皇帝入席。


甚至就連一旁的家吏,都做好了布置桌案的準備,並默默回憶了起了田莊內值錢的餐具放在哪裡。


可江玉珣竟無法無天道:“……不大想。”


夜風吹過,篝火搖曳。


濃重的焦煳味被風吹到了眾人的鼻尖,一時間竟令人頭暈目眩。


回答完應長川的問題後,江玉珣火速找補道:“今日宴席實在簡陋、拿不出手,下次臣定早早準備,為陛下接風洗塵。”


聞言,其餘人勉強松了一口氣。


江大人第一句話雖然過分直白,但是第二句話也算是圓回了一點。


“好。”


應長川終於緩步向一旁走去。


重新沐浴光亮之中的江玉珣瞬間如釋重負。


正當他以為應長川已經同自己客套完畢之時,卻見對方忽然停下腳步,笑著轉身朝自己看來:“孤記下來了。”


江玉珣:……!


我隻是隨便客氣客氣,但是聽這話……應長川怎麼像是當真了呢?


天子來江家自然不是為了吃飯。


逗了江玉珣兩句後,應長川終於丟下玄印監獨自去田莊內參觀。


餘下一群叛徒食不知味。


安安靜靜地吃完江玉珣準備的肉、魚後,便迅速離席前去自我反省。


江玉珣則邁著沉重的腳步,一臉恍惚地緊隨應長川之後進入田莊內部。


-


團月懸天,照得天地亮如白晝。


時間雖已晚,但田莊內仍有人在搶種夏糧。


江玉珣來時,應長川正站在高處借著月色俯瞰田地。


不等他上前向天子行禮,遠處田地間忽有人眼眸一亮、朝此聚來。


“江公子!”


“——公子這麼晚怎麼又到田裡來了?”


田莊內眾人並不認得應長川,他們一邊上前一邊忍不住好奇地問:“……公子身邊這位是?”


天子衣著簡單深夜到訪,顯然是不想讓太多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江玉珣立刻答道:“這位是我的……呃,朝中上級。”


“侍中”官位太小,朝堂上隨便抓一個人出來,都能稱得上他的“上級”,因此眾人並未多想。


“這樣啊——”


“原來是公子的朋友!”


等等,這個可不能亂說啊!


“他不是……”江玉珣下意識想要解釋,卻見應長川挑眉朝自己看來。


見此情形,他立刻將後面的話咽了出去。


——不是朋友還半夜來訪,豈不是更奇怪了?


“公子您嘗嘗這個!已經洗過了,”說話間,突然有一名婦人從竹籃中取出桃子塞到江玉珣的手中,“這是傍晚才摘的,當時本想讓您嘗,可惜柳管事說您去休息了。”


“對!公子您快嘗嘗,味道怎麼樣?”


前陣子下雨,桃身隨之生出了細細的裂隙,賣相並不怎麼好。


大周的達官顯貴們所用蔬果皆是千裡挑一,完全看不上這種帶傷的果子。


但江玉珣卻一點也不介意,接過桃後便在眾人期待的注視下咬了一口:“清甜滋潤,味道不錯。”


眾人隨即笑了起來。


說著,那婦人竟又從籃中取出一個桃子,看樣子是準備塞到應長川懷裡。


江玉珣:!!!


“給我吧,我拿著就好。”


他連忙上前替天子接了過來。


月光將幾人的面龐照得格外亮。


他們雖身材清瘦、衣著樸素,但全都面色紅潤、雙目有神。


應長川忽然開口問:“你們是江家的家奴?”


天子不怒自威,他一開口周圍人皆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挎著籃子的婦人連忙搖頭,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大人,我們並非家奴,而是江家的佣客。”


她的語氣格外認真,甚至還能聽出幾分自豪之意。


“佣客”不同於“家奴”,雖然同樣依附於田莊,但是並沒有嚴格的隸屬關系,還保留著自由民身份。


說到這裡,周圍其他佣客也不由自主地激動了起來:“我們本是外郡流民,被拐走成了人牲。原本難逃一死,誰料竟被江公子救回了家……”


說完,忍不住轉身輕輕擦了擦眼淚:“有江公子和陛下,才有我們今日!”


“皇帝?”應長川微微蹙眉,“此事與他有何幹系?”


他的語氣稍顯淡漠,並無幾分特殊的情緒。


不料聽過之後,周圍人竟認真了起來:“大人您可不能這樣說,要不是陛下我們也難逃一死。”


“那日江大人說,僅憑他一人之力,也難將我們全部救下。若要感謝的話,也絕不能忘記天子和他一手培養出的玄印監。”


佣客們情緒激動,說著說著眸中還泛起了淚光,句句皆是真情實意。


月光如水,淌過連綿小丘與草木、屋房。


為天地萬物鍍上一層淺淺清輝。


也照亮了江玉珣略微泛紅的耳尖。


應長川頓了幾秒,忽然移開了視線。


“咳咳咳……”正在佣客注視下吃桃的江玉珣忍不住咳了起來。


等等,他們怎麼什麼都說?!


這一個多月發生了太多事,江玉珣差一點忘記自己當日還講過這樣一番話。


道理雖然沒錯,可是當著應長川的面這麼說……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江玉珣抬頭看了一眼天色,連忙轉移話題:“時間不早了,你們快回去休息吧,明日早晨再來繼續。”


接著又補充道:“對了,今日先不把農具放回倉房了,我身邊這位大人想要仔細看看。”


佣客們對視一眼,隨即意識到公子是要與身旁這位大人談論正事:“那公子我們就先走了,您今日也記得早早休息。”


“好,回去的路上當心。”江玉珣笑著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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