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薅羊毛?


……這是什麼說法?


應長川此前雖然從未聽過“薅羊毛”這個詞,但頓了幾秒後,似乎也明白了幾分意思。


房間內忽然靜了下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觸了逆鱗的江玉珣終是忍不住小心問:“您不贊成此舉嗎?”


且不說他是不是反感此舉。


假如天子不幫這個忙,憑借自己恐怕很難找商憂要來人。


應長川緩緩放下手中茶盞。


江玉珣攥緊手心,有些許忐忑地抬眸看向天子:“陛下?”


“自然。”應長川起身向窗外看去。


停頓片刻,他忽然輕輕笑了一下,垂眸看著江玉珣緩聲道:“孤怎會不幫自己人。”


第27章


江玉珣的身體不由一晃。


想起自己方才與應長川亂攀關系,他耳邊隨即“嗡”一聲響了起來。


我就知道應長川絕對聽到了!


……此時此刻,倒霉慣了的江玉珣在尷尬之餘,反倒如釋重負。


如果運氣太好,反倒不像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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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陛下恩典。”


他緩緩起身行禮,略微艱難地拿起整修案退了下去。


誰知江玉珣正想強裝冷靜向外走去……甫一轉身,腳腕便重重地撞在了一旁的矮幾上。


“嘶——”


他瞬間倒吸一口冷氣,含淚忍痛半跛著挪了出去。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


朝中政事繁重。


幾個時辰後,仔細看過田莊內開荒成果的應長川,終於帶玄印監啟程回往仙遊宮。


萬幸的是——他還記得江玉珣仍有假沒有放完。


送走天子後,江玉珣終於可以回房補覺。


走進堂屋,他的腳步忽然一頓。


“……這是什麼東西?”


江玉珣略為疑惑地朝桌案走去,輕輕拿起桌上小瓶。


“駁骨散”三字輕篆其上。


就在江玉珣低頭研究之時,田莊柳管事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公子,您受傷了?”


“啊?”


柳管事隨之湊近,看著他手上的小瓶說:“公子手中這瓶應不是是活血化瘀、止痛消腫的傷藥嗎?”


江玉珣略為心虛地攥緊了手裡的瓶子:“對……方才不小心磕到了腳腕。”


可惡,果然隻要丟臉就會被他看到……


-


好不容易得來三天短假,江玉珣也沒有完全闲著。


通俗來說,他那晚的提議,就是把江家田莊變成一個實驗基地。


若想獲得天子的支持,僅憑三言兩語自然不行。


除了陪尹松泉去河道邊勘測外,這幾日江玉珣還將自己關在房間中繪制起了圖紙。


翻車、渴烏、龍骨車……這些灌溉工具的結構圖與工作原理,早在一日日的工作中刻印在了他的腦海裡。


等回行宮之時,江玉珣的桌案上已積下厚厚一摞圖紙。


……


黃昏,仙遊宮。


金翠耀目,羅琦飄香。


每年夏季入伏前後,昭都都要舉行慶祝夏收的典禮,史稱“歲稔會”。


今年的歲稔會,因怡河潰堤而延期舉行,開時已到了最為燥熱的盛夏時節。


當晚,朝臣、勳貴齊聚於仙遊宮的蘭猗殿前。


大半坐於席間,另有一小半曾在應長川裝傷時搞小動作的罪臣跪地不起。


桑公公略為尖利的嗓音,響徹半座宮苑。


——他說,恰逢佳節,再加怡河河汛安然度過,皇帝思量再三,決定大赦天下。


聽到這裡,跪在地上的罪臣們紛紛瞪大雙目。


原本面無血色的他們,忽像抓到什麼救命稻草一般輕輕顫抖了起來。


陛下不殺我們了?


應長川善用酷刑重律,單單是“強闖宮門”這一項就足夠殺頭的了!


而今,已做好必死準備的他們,卻等來了一個“赦”字。


剎那間,不止這群人,就連其他端坐於桌案的朝臣都不免大吃一驚。


莊有梨還沒到入朝為官的年紀。


但身為勳貴子弟的他,也受邀參加了歲稔會。


聽到這裡,莊有梨也不由一驚:“陛下怎麼不殺他們了?”


江玉珣小聲道:“這些大臣在朝中原本就和擺件沒有區別,隻殺他們、不動他們背後的家族,於陛下而言區別不大。”


說話間,桑公公已將後一半聖旨念了出來。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這群有謀反之嫌的大臣難逃苦役,但皇帝念及舊情,仍給予他們悔過改正的機會。


隻要交納罰金便可執緩刑。


聽到這裡,江玉珣終於忍不住低頭笑了出來。


應長川整起人來真是有一手!


罪臣財產自動充公,按理來說是交不起罰金的。


一旦選擇服苦役,這些大臣將自動淪為奴籍。


他們均出身於最講究面子的家族,哪怕是為了保全顏面,家族也會為其出資。


應長川的所謂“罰金”不但極其高昂,並且一年一繳,算下來絕對是一筆巨款。


莊有梨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並小聲嘟囔道:“那他們背後的家族,陛下就不管了嗎。”


“……應當是要管的。”


莊嶽與原主的父親,都是依靠軍功晉升的庶族子弟,開國後皆受到重用。


由此可見,應長川絕對是有這個心思的。


天色一點點變暗,宮人們紛紛向前點燈。


江玉珣所在的角落突然亮了起來。


雖明知是坑,但待桑公公宣讀完聖旨後,罪臣們還是感激涕零地謝起了皇恩。


見狀,江玉珣不由壓低了聲音說:“若想徹底根除此事,僅憑殺人自然不行。”


應長川獨攬帝國軍政大權。


他大可以殺了這群人,但是現今的大周已經不起如此折騰。


更別說這一切的問題,都源於選官的制度。


……


“啊——”


“辣死我了!”


江玉珣出神之際,坐在他身邊的莊有梨忽然大口大口哈起了氣。


同時將手中杯盞丟在了桌案上。


酒水自杯中灑落,微風一蕩便掃來一陣濃香。


“阿珣你這是什麼酒?可真是辣死我了!”


江玉珣這才意識到,自己發呆的時候,宴席已經開始了。


——長柄的青銅酒盞,順著溪流向下漂去,兩岸朝臣、勳貴皆可隨意拿取。


江玉珣連忙將手邊還未動過的清水遞了上去:“這是烈酒,我不是提前告訴你,它的味道與以往的酒有所不同了嗎?”


莊有梨的臉都皺成了一團:“沒想,沒想到有這麼大的不同。”


此時此刻不隻莊有梨,蘭猗殿前角角落落都生出了類似的聲音。


“這是什麼酒啊?怎麼這麼辣?!”


“……我看它清澈透亮,還當是水呢。”


“這酒餘味好生醇厚——”


不同於年紀尚輕的莊有梨,宴席上那些貪杯之人,沒兩口就嘗出了它的奇妙滋味來。


興奮的低呼聲傳遍了蘭猗殿前的空地,歲稔會瞬間熱鬧無比。


嘗出這酒滋味的人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再取。


誰料不過半盞茶的時間,溪流上漂浮著的,已換成了常見的春酒。


一時間,眾人紛紛哀嘆起來。


-


宴席過半之時,江玉珣被喚至溪前。


應長川手持金盞,笑著看向周圍朝臣:“此酒乃江大人所釀,諸愛卿尋孤賜酒,恐怕是尋錯地方了。”


緊接著,眾人皆齊刷刷地向江玉珣看來。


重點終於來了!


應長川對“歲稔會”壓根沒什麼興趣,前幾年的歲稔會,他要不然是在外打仗,要不然就隻來露個面。


今年歲稔會延期多日也不取消,完全是因為天子打算借此機會推出烈酒。


——這種好東西,自然不能隻賣給折柔。


酒酣耳熱之下,喝上頭了的御史大夫,第一個湊上前問:“不知江大人這酒賣多少錢?”


“江大人有如此好物,可不能藏私啊!”


“是啊,”就連莊嶽也跟著湊了上來,他捧著還剩半杯的酒盞,朝江玉珣半開玩笑道,“這麼好的東西怎能不與同僚分享?為何不多拿一壇過來。”


不等江玉珣開口,應長川緩緩道:“烈酒釀造不易,江大人今日也隻有這一壇酒。”


江玉珣:……!


應長川可真會睜著眼睛說瞎話。


這幾日玄印監按照自己的囑託,以各種糧食發酵酒為原料,一個個試著蒸了過去。


如今駐地裡全都是蒸餾好的烈酒,連一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群臣紛紛附和。


“原來如此……”


“那這酒的價值定當高昂!”


“一壺酒多少銀錢?”


江玉珣下意識朝應長川看去,他既然睜著眼睛說瞎話,那勢必是要抬價了。


溪水上的粼粼波光,晃亮了應長川的眼瞳。


不止江玉珣,席上眾人皆將視線落了過來。


大周貴族將飲酒視作風雅之事。


在許多百姓連飯都吃不飽的當下,糧食釀成的酒更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一定程度象徵了身份與地位。


最重要的是……受巫卜殉祭之風影響,大周上至朝臣百官下至平民百姓,皆存在服用“仙丹”的現象。


為的就是找尋那種暈暈乎乎、飄然如仙的感覺。


可如今一口酒下肚就能辦到!


應長川將酒盞隨手一旋,垂眸笑著看向江玉珣,末了突然輕聲道:“……物以稀為貴。”


見皇帝開口,朝臣紛紛附和,一個個爭當冤大頭:“陛下所言極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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