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笙覺得自己和這個考試可能是命裡犯衝。
黑襯衫沒再多說話,朝隔離帶過去,單手拎起足夠過人的高度,回頭等他。
這次對方確實是幫了他個忙。
教育處主任在三中是人人頭疼的存在,要是翻牆被他看見,輕則寫檢查重則給處分,麻煩得要命。
他急著去考場,也沒怎麼注意四周的情況,要不是被及時扯了一把,現在說不定就要進辦公室去喝茶了。
人家正經幫了忙,總不能一句不謝。
於笙深吸口氣,決定拋開成見好好跟他說話,走過去:“謝了,祝你今天考第二。”
因為莫名其妙仿佛玄學的技能點,要想好好祝人家,就隻能這麼精準扶貧。
好的不靈壞的靈,這種話祝完其實也是沒什麼用的。但要是說出“祝你考試順利”、“祝你生活愉快”這種話來,就很容易因為態度不誠懇成為反向嘲諷,導致別人整場考試都倒霉得一批,生活坎坷得仿佛當場失去夢想。
學霸的世界於笙不了解,隻知道沒意外的話,第一大概是那個傳說中的學神沒跑,考第二也就是最好的成績了。
“第二——”黑襯衫揚了下眉,鏡片後的眼睛好奇地微彎,“我?”
“對啊。”
時間馬上不夠了,於笙沒工夫跟他解釋,拍拍衣服,鑽過隔離帶往教學樓急匆匆趕過去。
“不然還能是我嗎?”
第四章
一路狂奔,七點半之前,於笙總算順利撞進了自己的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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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股剛沾上椅子,封場鈴聲就震天地響了起來。
千鈞一發。
電梯太慢,於笙趕在最後一分鍾徒步衝刺上了七樓,這會兒肺裡都還泛著點兒血腥氣。隨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癱在椅子上回血養神。
考個試跑出了絕地求生的效果,說他不愛學習,他自己都快不信了。
“笙哥,笙哥!”
隔壁機位探出個腦袋,熟悉的大嗓門壓低了興奮地傳過來:“你真來了啊?我以為你這個級別不怵給家長發短信呢……”
於笙回過口氣,正往下扒了汗湿的校服外套,聞言撩了下眼皮:“段磊,我哪個級別?”
被點了大名,大嗓門立刻悟了。抬手在嘴上比了個叉,笑嘻嘻改口:“沒哪個沒哪個——我們笙哥誰不知道?絕對的遵規守紀團結同學,不打架不鬥毆,陽光開朗樂於助人……”
他越說越沒邊,於笙實在聽不下去,揉揉太陽穴:“行了,編太過就假了啊。”
段磊嬉皮笑臉地應了,又趁著監考不注意,滑過來繼續跟在他身邊嘮嘮叨叨。
於笙把校服搭在椅背上,回手去摸蘋果,照他屁股下面的轉椅踹了一腳:“有監控,別嘚瑟。”
電腦室的監控不是擺設,是學校剛花了好幾萬塊換的,據說甚至能看清楚紙上寫的什麼字。
教育處那群喪心病狂的家伙最喜歡幹的事,就是每次在他們趁上機練習打遊戲的時候開監控抓人,拿全校聯通的大喇叭念出他們的姓名和遊戲ID。
在這種羞恥度爆表的管制下,每次電腦室的氣氛都欣欣向榮,整個三中的莘莘學子都熟練掌握了金山打字通的全部小遊戲。
段磊縮縮脖子,總算消停下來,縮回機位裡,趁著還沒收手機爭分奪秒地刷最後一點日常任務。
九科聯考,每科一個小時,刨去午休還要考上整整一天。允許提前交院,但最早交卷的時間也限制在了中午十一點。
一個上午不能碰手機,對於這些網癮少年來說已經是非常殘酷的刑罰了。
於笙對手機興趣一般,打著哈欠開了機,回頭去摸校服口袋。
一早上沒吃東西,他這會兒是真覺得餓了,胃裡隻裝了幾口豆漿,一陣一陣空蕩蕩的疼。
蘋果不頂餓,總歸聊勝於無。
現在出不了門,也隻能中午交完卷,再出去找個什麼地方填肚子了。
於笙構思著今天的午飯,手才摸進口袋裡,忽然一頓。
蘋果沒了,口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半個裹著塑料袋的煎餅。
快涼了,被蒸汽燻得軟塌塌的,還能從橫截面摸得到內容豐富的邪教餡料。
……
怪不得他跑上來的時候覺得打腿的感覺好像還有點兒不一樣。
於笙拿著煎餅,在埋頭背書和埋頭瘋狂玩手機的一片學生裡,喉結極不明顯地輕動了下。
沒發覺的時候還不明顯,現在一注意到,就覺得好像有怎麼都沒法忽略的食物香氣縹縹緲緲鑽了出來。
於笙深吸口氣,最後天人交戰一陣,終於在餓得越來越疼的胃的催促下,不著痕跡地掏出了那半個煎餅,剝開塑料袋咬了一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餓得太厲害了,煎餅雖然冷了,味道卻還意外的不錯。
薄脆有點軟了,烤腸還溫著,魚豆腐挺有韌勁地彈著牙。
確實還放了雞排。
一點也不想承認自己多年的堅持居然就這麼失去了立場,於笙悶頭咬著煎餅,把全部的動搖都歸於了自己確實太餓,準備速戰速決消滅掉物證。
段磊的腦袋又從隔壁探過來,大驚小怪:“笙哥,你居然吃放料的煎餅了——你不一直說煎餅除了果子薄脆都是邪教嗎?!”
於笙:“……”
於笙把最後一口煎餅塞進嘴裡,揉揉手腕冷靜抬頭,考慮起了要不要把人證也一起消滅掉。
段磊一縮,立刻慫了:“沒有沒有,我什麼都沒看見。”
於笙面無表情轉回去,把塑料袋揉成團,手腕一抬。
塑料袋躍過空曠的後排,劃了條挺優美的弧線,紋絲不差地掉進了角落的垃圾桶裡。
段磊賊捧場地鼓掌:“好,太帥了。”
於笙懶得廢話,瞥了他一眼,靠回座椅裡閉上眼睛補覺。
昨晚被那個疑似代練的白銀氣著了,他打了半宿遊戲,早起那點兒精神頭過去,現在肚子裡也有了食,困勁兒就又返了上來。
電腦室的椅子比教室裡高級不少,補起覺來也舒服。於笙闔著眼靠在椅子裡打盹,再被人晃醒,已經響了開考前的預備鈴。
監考要求把書包和考試無關的物品都放到暫存處,正挨著個桌上桌下的檢查。
段磊拎著書包準備去放,站在他邊上晃他肩膀:“笙哥,你有沒有什麼東西?我幫你一塊兒帶過去算了。”
於笙打了個哈欠,搖搖頭:“沒帶,你——”
話音沒落,監考嚴格的聲音已經響起來:“外套也算,都得放前面去,動作快一點!”
“外套也放?”段磊詫異地瞪大了眼睛,“這什麼道理?那不能我就怕冷嗎——”
他才說了一句,就被於笙抬胳膊碰了下,下意識閉了嘴巴。
於笙撐著椅子站起來,往考場裡掃了一眼。
剛進來的時候他就稍微有點察覺,現在這麼一看就更明顯了。
分考場也有概率,這間考場裡面八成都是省重點過來考試的學生,隻有零零散散幾個三中的,監考也都面生,估計是那邊跟著調過來監場的老師。
於笙見過省重點考起試來恨不得搜身的嚴格架勢,三中的學生風評不好,在這種考場裡面無疑是要被重點關注的對象。
空調開得正好,確實用不著穿外套,無非就是一個上午,犯不著惹那麼多麻煩事。
於笙睡了一會兒身上發僵,正好想活動活動。抄起校服站起來,拎著段磊轉了個身:“走吧,帶路。”
段磊張了張嘴,還是泄氣地退回來,任勞任怨給他老人家引著路,把還睡眼惺忪沒醒透的於笙領到了放東西的地方。
“笙哥,我是真想不通……”
他費了點力氣推開一摞挨一摞的課本,把書包放上去,回頭接於笙手裡的校服:“你說你家裡條件這麼好,我們做夢都沒這待遇,幹嘛還這麼聽話啊?”
雖然經常因為上課睡覺之類的小問題被拎出去罰個站,但相比起在學生裡彪悍的戰績,於笙混在一群叛逆得沒邊兒的學生裡,確實已經算是非常遵規守紀的了。
遵規守紀到連約個架都要配合他老人家的要求,必須在門禁前打完,不然就會被必須按時回宿舍的笙哥直接挨個撂到地上,強行單方面結束戰鬥。
在一眾還堅守著“死要跟學校老師對著幹”信念的中二叛逆少年裡,於笙的畫風簡直佛得格格不入,沒少因為這個被各個小團體開除問題籍。但一律沒多久就會被他重新一拳一拳揍回來,重新坐鎮在問題少年的第一線。
沒料到他會忽然問這個,於笙微訝,揚了下眉毛:“我家裡條件好?”
“對啊,我們都特羨慕你。”
段磊有點泄氣:“家這麼有錢,你爸媽又不管你。我做夢都想有這個待遇,可惜我爸媽要是看見我不好好學,肯定打死我……”
於笙張了張嘴,笑了一聲。
家裡有錢,父母不管,他的待遇看起來是已經夠好的了。
沒什麼可不滿意的。
“那不是替你們留個活路嗎。”
於笙把原本要說的話咽回去,懶洋洋揉著額頭,把衣服遞過去:“不然下回我陪你們一塊兒蹲辦公室,中午連個送飯探監的都沒有?”
段磊一僵。
畫面簡直太恐怖了,哪怕隻是想想都叫人害怕。
段磊大徹大悟,拼命搖頭,殷勤地雙手接過他的衣服供在書包上:“不行不行,那日子就真沒法過了。笙哥,你還是聽話點吧,你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了……”
他們一群人裡就隻有於笙有這個靠臉聽話的天賦,每次惹了事都靠於笙在外面照應。要是拉著於笙跟他們一塊兒犯渾,就真的連個往禁閉間送炸雞啤酒麻將撲克的人都沒了。
“自由是最重要的。”
見到他總算開竅,於笙挺欣慰地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為了自由,過程坎坷一點沒關系。”
就比如這次考試。
突然出現這麼嚴格的考試,費了這麼大的周折,一定是為了什麼東西選拔摸底。
一旦被選上,不被塞進知識的海洋裡是不可能的。
“要是暑假還想有闲心玩兒,就別考得太好。”
於笙一邊走,一邊很慷慨地給他傳授經驗:“控制一點分數,能跟你家交差就行。槍打出頭鳥……”
段磊顛顛跟著他,信服不已地頻頻點頭。
預開考的鈴聲響起來。
於笙回到自己的機位,拉開鍵盤,按照考試說明點開了題庫,徑直順著向下一路選了A。
不會就選C,按照出題老師通常把最不可能的答案放在最前面的習慣,選A的勝率還能更低一點。
於笙找了找提交選項,按下回車,一個對話框忽然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