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不至於。”
靳林琨輕咳一聲,探身扒著他的肩膀, 把手機從他手裡拿過來:“這隻是個意外。我相信, 應該是我選擇的樣本恰巧都不太合適……”
他一邊說著, 手上已經很利落地幫於笙回復起了熱心的七組組長,落實了對方關於自己微信被盜的猜測。
於笙也沒有要把手機搶回來的意思, 好不容易壓住笑,轉回來枕著胳膊,看著他埋頭擺弄。
“快睡覺, 多睡覺對身體好。”
靳林琨左手拿著手機, 單手打字打得飛快。
他這人很不闲著, 邊打字,右手邊長眼睛似的握住於笙的胳膊, 塞進被裡,隔著被子拍了兩下:“幫我保個密, 聽話, 下晚自習給你帶夜宵回來。”
他的語氣實在有點太過於慈祥,於笙原本都快準備睡了,忍不住掀開眼皮橫他一眼:“再說一句,我現在就告訴丁爭佼根本沒人盜你的號。”
“……”威脅很有效,靳林琨從善如流地閉了嘴, 低下頭拿起手機。
於笙的手機緊跟著響了一聲。
從前有座山:夜宵吃點什麼?
於笙:“……”
這人能欠揍到這個份上也不容易。
欠揍到這個份上,居然還沒被人套麻袋揍一頓,就隻能算是大自然的奇跡了。
不太忍心破壞這個難得的奇跡,於笙隨手把手機調了靜音,按滅了塞回枕頭底下:“隨便,不辣就行,你看著買。”
靳林琨揚揚眉,晃了下手機示意了解,抬手關了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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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急著走,洗了把臉,打開盞小臺燈,放輕動作收拾著東西。
於笙閉上眼睛,暖色調的暗淡光線隔著層眼皮模模糊糊透過來。
靳林琨的動作很輕,身影偶爾擋住些光線,細碎的動靜悉悉索索響著。
把整個空間填得滿滿當當。
於笙躺了一會兒,不知不覺睡熟了。
再醒來,屋裡已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看時間還在上晚自習,於笙摸索著坐起來,翻出手機準備照亮,微信上的消息提示先接二連三冒出來。
看到朋友圈的提示,於笙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他沒有發這些東西的習慣,也不怎麼在上面互動,直到現在上一條朋友圈還是半年前幫段磊轉發的某個英語學習APP的鏈接。
具體內容已經記不清了,總歸大概是集齊xxx個轉發就能獲得某一套學習資源。
後來那套學習資源倒是拿到了,段磊抱著勤奮苦讀了三天,就再沒見到過影子。
平時沒點聲息的地方忽然就多出了異常礙眼的未讀提醒,於笙翻了一陣,才順利找到了那一大坨紅點的來源。
主要還是因為朋友圈的一條艾特。
七組組長丁爭佼是個很熱心腸的人,在確認了靳林琨的微信確實被盜之後,就發了條朋友圈。提醒大家先不要去找琨神,有什麼事可以託笙哥轉達,順便在回復裡艾特了於笙。
還尤其著重提醒了七組同學,一旦收到“交個朋友嗎”類型的消息,請務必不要回復,避免造成財產或其他不必要的損失。
……
於笙仔細想了想,居然覺得整件事的邏輯順得無法反駁。
學霸們的晚自習看起來也並不完全專心,這條朋友圈下面,七組同學已經聊出了屏幕,直接導致他收到的艾特提示也跟著攢了一堆。
屋裡黑咕隆咚的有點瘆人,於笙起身開了燈,看了幾眼下面的大型聊天現場,並沒有參與的打算,隨手退出了微信。
燈亮起來,寢室裡就更靜得空蕩。
於笙去洗了把臉,無所事事地繞了兩圈,還是決定再刷一本題。
有些開關有時候是不能打開的,一打開就很難停得下來。尤其是在他發現原來刷題也能把腦子裡記憶下的新畫面壓下去之後,無聊的第一反應居然就變成了去靳林琨桌上翻練習冊。
上次刷題的時候段磊正好發視頻過來找他遠程幫忙修電腦,沒幾分鍾就瘋了,給他鬼鬼祟祟地發消息過來,讓他要是被綁架了就眨兩下眼睛。
於笙覺得他實在有點太過大驚小怪,順手就掛了視頻。
靳林琨桌上的練習冊種類十分豐富多樣,選擇的都是各科目最精華的總結整理,一大半都已經貼心並且多此一舉地配了便籤模式的靈魂插圖。
於笙翻出本和上次一套的三角函數,直接在靳林琨桌邊坐下,快速略過了前面幾頁沒什麼用處的導論。
兩個人的書桌基本上混著用,靳林琨不習慣收拾,鋼筆中性筆散著放了一大堆,厚厚一摞空白算草紙就放在桌邊上,顫巍巍的,上面還壓了本字典當配重。
整個桌面亂中無序,靳林琨自己找東西都要翻上半天,經常煩得於笙隔幾天就忍不住順手幫他把桌面打掃一遍。
不需要做輔助線的代數題背起來比幾何快很多,於笙簡單收拾了桌子,留下支水筆,隨手刷了幾十頁,又攢了一摞標著解題過程詳細得分項的算草紙。
手機亮起了沒電的小紅燈,他摸過充電線插上,屏幕亮起來,才看見微信上原來還有條未讀消息。
靳林琨一個小時之前發過來的,淹沒在了一片朋友圈的提示裡,一直沒被發現。
從前有座山:朋友,交個朋友嗎?
於笙費解地又看了一遍那條消息。
他的舍友不知道為什麼,總會在一些亂七八糟的細節上莫名其妙在意挺久。
不太想理這種浪費時間的問題,於笙隨手回了個滾字,正準備發過去,窗外忽然滾起一聲悶雷。
異常耀眼的閃電晃得屋裡都跟著短暫地亮了一瞬。
於笙:“……”
這個人還真是大自然的寵兒。
揮散了一瞬閃過有關不答應就挨雷劈的不靠譜猜測,於笙拉開窗簾,開窗往外看了看,先被一股涼風迎面沁心沁脾地灌了個通透。
下一秒,豆大的雨點緊跟著噼裡啪啦砸了下來。
於笙隔著窗戶看了一陣,拿起手機,在一排被當成垃圾廣告忽略的通知裡翻了翻,果然找到了今晚雷陣雨轉大雨局部暴雨的提醒。
這幾個字連起來,就顯得雨特別大。
靳林琨出門的時候於笙差不多睡著了,也不知道他都帶了什麼東西。
於笙在窗邊站了一會兒,拿起手機:少廢話,帶傘了嗎?
另一邊遲遲沒回應。
八成是手機又沒電了。
於笙不止一次見過靳林琨沉迷手機的架勢,一點也不意外他的手機一個晚自習就能玩到自動關機。
他翻了翻宿舍,先是在靳林琨枕頭邊上看見了已經沒電的充電寶,轉頭就看到了床腳那把印著某夏令營logo的傘。
看看外面的雨勢,於笙還是隨手套了件外套,帶著兩把傘出了門。
想了想,又折回去多找了個充電寶,連數據線一起揣進了兜裡。
短短幾分鍾,外面的雨已經下得瓢潑,狂風卷著傘一個勁兒往天上扯,平時溫文爾雅的樹影都扭曲出了披頭散發的瘋癲效果。
已經到了晚自習結束的時間,路上依然一個人都見不到,顯然都被說變就變的天氣震撼得留在了晚自習的教室裡。
於笙拽著那把勉強沒散架的傘,好不容易到了七組滯留的自習室,被告知琨神一下晚自習就走了。
“根據我的推測,琨神可能是要去買東西。”
梁一凡已經練就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事,很篤定地猜測:“我看見他翻錢包了,還把裡面的錢都拿出來數了好幾遍,21塊7。”
移動支付普及得太快,年輕人出門一般已經不怎麼帶紙幣了,乍一看到錢包這種東西都有點新奇,他還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不過梁一凡知道是21塊7倒不是因為後腦勺真長了眼睛,是因為他從後門去廁所的時候,看見琨神算草紙上寫了個大大的21.7,邊上幾張紙幣上還壓了兩個一毛、一個五毛。
還畫了個思維導圖,試圖分析這個數字究竟能分成幾份小圓圈、小方塊和大三角。
“……”於笙有點頭疼:“什麼大三角?”
梁一凡搖頭:“這就不知道了,大概是琨神專用的某種圖形代號。”
雨實在太大,於笙一路過來,半邊袖子都差不多湿透了。梁一凡一邊說話,一邊忍不住扯了幾張紙,很自覺地遞給於笙,起來要幫他去晾衣服:“笙哥,外面雨都下到這個級別了啊?我們知道下晚自習了,但是都不敢回去……”
“那你們今晚差不多能在這睡。”
於笙出來的時候剛看了天氣預報,隨口打擊他一句,擦了擦身上的水,沒把衣服給他:“不用,我還出去。”
他差不多猜到靳林琨幹什麼去了。
這人臨出門之前說了要給他帶夜宵,在連續遭遇了現金告罄、深夜暴雨的挫折之後,居然還是克服重重困難,有始有終地跑出去買章魚小丸子、瓮缸土豆和比臉還大的雞排了。
也不想想這種天氣究竟有沒有人出攤。
於笙頭有點疼,用力按了按太陽穴,再一次刷新了對靳林琨的認知。
都已經迫不得已翻錢包找存款,估計手機沒電也沒跑了。
於笙覺得自己下回大概應該給他寫張晚自習必備用品表,就貼在書桌正上面,讓他每次出門之前都瞻仰並背誦一遍。
梁一凡把他送到樓門口,顫巍巍看了一眼外面的滂沱大雨,立刻縮回了腦袋:“笙哥——你真要出去啊?”
外面的雨已經有了水淹教學樓的架勢,梁一凡往回退了退,試圖說服他:“要不就留下和大家一起再等等,說不定琨神有他獨特的躲雨技巧……”
於笙腳步頓了頓。
他其實有點想告訴別人,靳林琨隻是頭腦比一般人好,他在不欠揍的時候也勉強是個人。
出門也不知道帶充電寶,也會在自習課玩手機偷糖,自理能力其實非常成問題,也有莫名其妙幼稚跟傻逼的時候。
所以其實用不著那麼害怕他,也可以試著跟他交交朋友。
這些念頭都隻是一閃而過,於笙沒立刻開口,順手遞過另一把傘:“你們看著用,找個雨小的時候,先把女生送回去。”
梁一凡雙手捧傘,受寵若驚:“這樣好嗎?笙哥——你不是給琨神送傘的嗎?我們是不是不太合適用……”
“我們倆打一把。”
於笙言簡意赅,截住了他後面的話,把那個充電寶扔進梁一凡懷裡:“下回他手機再沒電,讓他用這個。”
梁一凡還沒反應過來琨神手機什麼時候沒的電,茫然地眨著眼睛,於笙已經重新撐著傘進了雨裡。
被雨水澆得湿透的牆頭不太好翻,於笙特意留了點神,還是被風卷過來的樹枝灑了一身的水。
外套差不多湿透了,於笙脫下來攥在手裡,自己都覺得自己大概確實有點闲得過了頭。
就為了配合靳林琨一次,好好跟他維持一段感人點的友誼,居然折騰得這麼麻煩。
見到人的第一步應該是揍一頓,直接撂翻按頭揍那種。
雨太大,外面的小攤都沒出來,隻有街道一側的店面還寥寥開著幾家。於笙走了一遍也沒找著人,倒是在把頭那家網被見過他們幾次的年輕老板叫住,熱情打了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