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兩人畢竟年輕識淺,初出江湖就碰上了這樣的事,沒料到這些人竟然信蕭真人這種人面獸心的東西,卻不肯信他們是被害的。


  小小從沒見師兄與這許多人對峙,雖不知道師兄為何突然發難,但一定事出有因,她見左右諸人都對蕭真人深信不疑,害怕謝玄吃虧。


  就在蕭真人百般作態之時,她退到人群中,矮下身來,從懷中掏出兩個小紙人,摸出一張黃符塞到它們手中,指了一個前排看熱鬧的漢子。


  輕聲道:“去,去,咱們幫師兄的忙。”


  小小站起身來,望著真武大帝神像,看神像威儀,心內有些害怕,默默祝禱“小小不敢在大帝面前作此小道,但蕭真人太兇惡,您下降之時必能看見。”


  又跟不知在何處的師父打聲招呼,這種左道法術,是跟著師父到鎮上替人破詛咒時學來的。


  師父收繳那惡道婆作法的符咒,讓小小燒毀,可兩人都覺得這東西有趣得很,自己偷偷試煉,先是在木人草人身上試,又在老牛山雞身上試,後來謝玄又讓小小在他身上試。


  起初不成,謝玄學著小小動作說話,小小還以為成了,嚇得要哭。


  謝玄看她要哭,不敢再逗她,小小這才知道師兄是騙她的,氣得有半天沒理他,後來雖然成了,也隻有眨眼的功夫。


  小小低頭看看自己手掌,要是被師父知道她用制七魄法來控真人元神,一定要打手心的。


  兩個小紙人兒抬著黃符,順著那個漢子的褲管往上爬,四周人都看得專注,隻那漢子覺背上一痒,伸手要去撓。


  小紙人兒已經把符咒塞進他衣裳裡了,手牽著手輕飄飄跳下來,又跑回小小身邊。


  小小作個劍指舉在眉心,口中輕念咒語:“太微玄宮,幽黃始青,與我互生,不得妄動。”


  大漢的手指剛撓到背心,忽然整個人一僵,目光漸漸迷蒙,耳畔似有聲音在催動他,他舉著腳尖邁了一步。


  小小指尖一動,那大漢就跌跌撞撞衝出人群:“我敢飲!”


  大漢走到謝玄身邊:“我飲,當著大家的面,還蕭真人一個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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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玄離他最近,隻見他目光渙散,知道小小在暗中幫忙,將酒壺遞到他手中:“好!這位兄臺有膽量,請!”


  大漢拿過酒壺,“咕咚咕咚”喝了半壺,酒壺還沒遞還給謝玄,轟一聲倒在地上,身子像座小山。


  人群之中哗然生變,連官員鄉紳都看向蕭真人。


  蕭真人半點不懼,還呵呵笑了兩聲:“小友,這酒是你拿出來的,豈能認定是我觀中的呢?”


  謝玄見神臺香爐中的香已經燒了一半,指著真武大帝的神像,疾言厲色:“你可敢對神君起誓?”


  蕭真人臉色微變,事已至此,當著官員百姓,若不起誓從此威嚴掃地,還如何執掌一陽觀,還如何調到京中。


  蕭真人略一遲疑,謝玄便笑:“你不敢!”


  底下又有人起哄:“真人莫要叫宵小猖狂,就起誓又如何。”


  蕭真人緩緩走到神臺前,剛舉起手,天上“轟隆”一聲,一團閃電般的事物打了下來,正劈在神臺前。


  一時火星四濺,嚇得蕭真人退後兩步。


  男女善信紛紛拜倒在地,謝玄怔住,他沒想到,一句話就讓真武大帝顯靈威了,突覺腦袋一疼,抬頭四顧,看見小小站在人群中。


  小小隻見一根拐杖輕敲謝玄的頭頂,那根拐杖敲完了謝玄,又轉了一圈,給他們指明了方向。


  小小一招手,謝玄牽著她,便往山下跑。


  蕭真人哪裡肯這麼放過二人,怎麼也不信是真武大帝為這兩個小賊顯靈威,剛喊出聲:“攔著他們。”


  真武大帝的神像“轟”的一聲,倒在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


  土地公:你們沒想到吧~


  小小(低頭:師父要打手心了


第15章 離池州


  謝玄先是牽著小小的手,發覺她掌心俱是冷汗,知道剛剛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制七魄術控活人傷到元氣了。


  把背簍往胸前一掛,背起小小,趁著眾人還在跟真武大帝請罪磕頭,幾個起落就跳到了山道。


  小毛驢就在路口等著他們,謝玄腳下似被輕風一託,兩人穩穩當當坐上毛驢,驢子被虛空中的拐杖一擊,猛得跳了出去。


  謝玄一把摟住小小,和袖子替她擦額角的薄汗,摸著她的手越來越涼,問她:“怎麼樣了?”


  小小輕輕搖頭:“緩一陣就好了。”


  剛剛那個大漢,元神十分強健,制魄術到底是旁門左道,小小又是第一次在陌生人的身上用,剛剛勉力支撐,一松懈下來便支持不住了。


  謝玄看她這樣,更不能立時告訴她師父的下落,隻覺得頭頂一亮,這片刻的功夫,已然從綠蔭山道跑下了山。


  這驢子的腳程竟然這樣厲害,伸手去扯驢子頸中的紅纓,可驢子全不聽他指揮,一路飛跑。


  謝玄又要護著小小,又想控制住驢子,還得拿住包袱,兩隻手根本顧不過來。


  小小揪住師兄的衣角:“是拐杖,土地公公來幫我們了。”


  這驢子果然一路跑到土地廟,進了廟門才停下,謝玄扶著小小下來,左右一看,這裡已經煥然一新。


  碎磚都起出來,鋪上了整整齊齊的方磚,神臺上掛著黃帳,添了供果香爐。


  謝玄眼睛一溜,目瞪口呆,土地公的旁邊,添了一尊土地婆,花衣白發,笑得十分慈祥。


  這麼會子功夫不見,連土地公都娶上媳婦了。


  他心頭剛這麼想,腦袋上就挨了一下,輕輕一記,謝玄抬起頭來,望著那兩尊泥塑,知道是土地爺罰他不敬。


  他衝著神像拱拱手:“多謝您老人家啦。”


  小小緩了一路,終於不再出汗,隻是臉色還白,嘴唇一點血色也沒有,她靠在謝玄的身上,肚皮輕輕“咕嚕”一聲。


  每回她勉強自己使法之後,立刻就會肚子餓,是以謝玄懷中總少不了點心,沒錢的時候是一包糖豆,有錢了就買各色甜點心給小小嘗鮮。


  偏偏今日身上沒備著吃的,昨兒買的花糕都吃完了,謝玄一看神臺上供著好些,扶小小坐下。


  自己到神臺前,作了個揖:“您吃了咱們不少,今兒咱們也吃您幾塊糕。”


  挑了桔紅甜糕,玫瑰細沙糕,捏一捏還軟著,是今日剛供上來的,送到小小嘴邊,小小張開嘴,糯米牙咬了一小口。


  舔著裡頭的甜豆沙,身上才算舒服些。


  慢慢吃了兩塊糕,這才抬頭對土地道:“土地公公,謝謝你幫忙。”


  自打他們進了廟,土地公就一直都在,隻是謝玄瞧不見,小小又精力。


  他周身都換了彩色綢衣,頭上的帽子是紗的,腳下的鞋子是繡金的,連拐棍都換成龍頭杖,杖上懸著一塊靈玉,笑眯眯看著兩個小娃。


  “你們這兩個娃娃,膽子可真是大。”


  土地伸了伸腿,謝玄替他在池州城裡揚名,鄉民替他供了一尊土地奶奶,隻是塑像剛受香火,還未有靈,等受香火的時候長了,他在這小廟中也不寂寞了。


  小小聽完又問:“您把神像推倒了,真武大帝會不會懲罰?”


  師父罰人隻是樣子很兇,竹杖高高抬起,輕輕落下,便是這樣小小也害怕懲罰,土地爺為了他們把神像都給弄倒了,必要受到責罰。


  土地公連連擺手:“诶,這個罪過,我可不敢當。”


  他廟小神微,自然不敢動真武大帝,本來隻想揍那個蕭真人一頓,就是他把本地香火都攬去了一陽觀,要不然他的廟宇也不會衰敗。


  可沒想到,拐杖還沒打上去,天上一道雷電劈下,至於神像倒地,那便不知是何緣故了。


  土地公雖穿得光鮮了,可蹲在小小身邊的樣子跟原來別無二致,翹著胡子問:“你與你師兄究竟是什麼來頭,竟能讓真武大帝顯靈。”


  真武降世,鬼怪不敢行兇,偏偏是人沒有敬畏。


  蕭真人僅此一事,再當知觀是不能夠了,他弟子眾多,必要來找小小和謝玄的麻煩,土地點點神臺:“趕緊多帶些吃的,我送你們出池州。”


  他也正好寫一份神疏上達天聽,叫上神知曉一陽觀在池州的所作所為。


  小小又謝一聲,這才後知後覺想起土地的話來,師父的腳沒有踩過池州的土,她倏地看向謝玄:“師父去哪兒了?”


  謝玄也還是少年,沒了師父又要照顧師妹,好在胸中那口濁氣出幹淨了,他強笑道:“師父去京城了,咱們到京城去找他。”


  小小那雙滿含著霧氣的眼睛在謝玄的臉上輕輕一掃,伸出手去,握住了謝玄的手,且小聲且堅定:“嗯,我們去京城,去京城找師父。”


  兩人帶上吃的,還坐毛驢出廟門,土地公握著拐杖敲地三下,一陣風託住了小毛驢,它四隻蹄子一撒,便飄出去一丈遠。


  幾下之後,就隻能瞧見土地廟外一片桃紅掩映,那棵掛了女鬼二十年的老槐樹,掩在一片紅霞之中,看不分明了。


  蕭真人拜倒在神像前,心中驚詫難定,莫非真的是真武大帝顯靈不成?


  神像一倒,眾人請罪,等了片刻,不再有異事發生,蕭真人趕緊立起,肅正衣冠,召喚弟子將神像扶起。


  沉著臉對善眾說道:“兩個小賊擾亂法會,隻恐怕大帝降罪,今日之後貧道閉關念經,滅罪消愆,為十言善信祈福。”


  還想四兩撥千金,把剛剛那一場大鬧給糊弄過去。


  百姓將信將疑,可官員鄉紳卻不好騙,剛剛那個喝了酒的人悶聲倒地,到這會兒還倒著,也不知是死是活。


  辦這法會,不論是官府還是富戶都是出了錢的,不僅沒在神明面前討著好處,反而倒了神像,誤了法會,臉色都不好看。


  蕭真人不俱那些富戶,憑他再富,總有求上他的時候。


  對官員更是已經想好了說辭:“實不相瞞,那兩個小道是北道中人,也是貧道一時疏忽大意了。”


  南道紫微宮,北道奉天觀,同出一門卻水火不容,這是人人皆知的。


  如今的國師是紫微上人,自然是紫微宮得勢,可今上久病,往後的國師是誰,可不好說。


  池州府扯扯臉皮:“蕭真人還是自行修書一封送進京城罷,此事我可不敢替你隱瞞。”


  各地大辦法會是為了替陛下祈福,若不然官府怎會出錢,鄉紳個個還爭破了頭的撒錢,法會沒辦起來,池州府自然要寫信稟報。


  蕭真人臉上一僵,池州府的信送上去,他還閉什麼關?念什麼經?趕緊卷著鋪蓋進京城請罪才是。


  池州府說完,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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