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貴婦熱心腸,邀請她坐自家車,葉柏南這時走上前,將杯子遞給程禧,含笑感謝貴婦,“周公子臨時有公務,委託我送他妹妹。”


  貴婦一怔,“這樣啊...那我放心了。”


  “她酒量弱,胃口不適。”葉柏南又補充,“您的關懷,我會轉達周總工。”


  貴婦恍然,這是告訴自己,別去周淮康夫婦面前嚼舌根,講錯了話,會錯了意,大家都不高興。


  “既然葉大公子轉達,那我不多嘴了。”貴婦點了下頭,上車離開了。


  程禧吐完,直起腰,葉柏南接過她手上的空杯,讓司機還給酒店的工作人員。


  “你。”他抿唇,欲言又止。


  裙擺的亮片在她掌心捏得扭曲變形。


  葉柏南是親眼所見耿世清對程禧什麼德行,程禧有多麼抗拒和他親密接觸。


  倘若懷孕了,應該和耿世清沒關系。


  “需要去藥店或者醫院嗎?”葉柏南極有分寸,語氣也委婉。


  程禧根本不確定究竟什麼情況,“我隻是酒後不舒服,那名太太誤會了,我吐過就好了。”


  葉柏南嗯了聲。


  車行駛過南北大橋,橋旁二、三十家小店正在營業,程禧望了一眼其中“大藥房”的牌匾,鼓起勇氣要求停車。


  “我買一盒治療胃病的藥。”


  葉柏南攔住她,“我幫你去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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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己買。”


  他沒再多言。


  程禧的禮服沒有口袋,她隻能拎透明的袋子,藥品一目了然,她在櫃臺選了一盒胃藥,一瓶維生素,一盒創口貼,雜七雜八的一堆藥,最底下壓著驗孕棒。


  不單單是避開葉柏南,更避開周家的保姆,保安。


  萬一撞破了,是驚天動地的大風波。


  程禧返回車上,葉柏南目不斜視,並不好奇她買的什麼藥,給足了尊重。


  “現在好些嗎?”


  “好些了。”


  他隻問了一句,直到車抵達周家小區,葉柏南全程默不作聲。


  程禧關上車門的一霎,他終於開口,“你不想嫁耿世清,對嗎。”


  夜風蕭瑟,揚起她裙子,一抹橘白色的溫柔光影,“對。”


  葉柏南說,“吃了胃藥早休息。”


  程禧目送他的車駛出街道。


  老宅燈火通明,何姨煮了醒酒湯和宵夜,迎上她,“夫人和你哥哥呢?”


  她心虛,塑料袋悄悄背在屁股後面,“周阿姨和新郎父母敘舊,華夫人病了,京臣哥過去了。”


  何姨表情沉重,“華家今年多災多難啊...華先生才死,華夫人是積鬱成疾了。”


  程禧不搭腔,小跑上樓。


  她拿驗孕棒測了,兩道槓,一深一淺。


  連續三支,都如此。


  鍾雯大二也懷過孕,她在寢室驗這個,說早晨最準,一深一淺是疑似,兩道深色槓是百分百懷了。


  程禧慌慌張張翻出一件白色打底衫,包住驗孕棒,外面用絲襪捆住,打個死結,藏在包裡,扔進櫃子的下層。


  她坐在床上,一口接一口大喘氣。


  失眠到天亮。


  周京臣一夜關機。


  發出的短信也石沉大海。


  程禧清楚,作為華家的準女婿,華夫人病重,周京臣自然要挑大梁,在病房陪護,找醫生制定醫療方案,三五天之內,他大概率回不來。


  周夫人一整天也沒露面兒。


  程禧詢問了保姆,周夫人凌晨從“小李家”出來,直奔總醫院了。


  保姆在廚房嘮叨著,“一旦華夫人沒了,老二這一房隻剩華小姐,老大和老三有子女,顧不上區區一個侄女,估計華小姐會住在周家老宅了。”


  程禧在門口聽著。


  “哎...姑嫂和婆媳是男人的大難題,華小姐不是省油的燈,十有八九容不下禧兒小姐,養女和兒媳孰輕孰重,不知道先生夫人怎樣抉擇了。”


  “行了,咱們少議論。”何姨沒好氣,提醒保姆。


  周京臣是下午回來的。


  程禧偷偷溜進隔壁臥室的時候,他在脫衣服,床上擺著高領毛衣、馬甲和襯衫。


  “我可能...”她杵在那,臉色煞白。


  男人仰頭套入毛衣,覺得不舒適,又換了棉質襯衣,“可能什麼?”


  “我吐了。”


  周京臣驀地停下動作,凝視她。


  鴉雀無聲的死寂。


  程禧局促不安搓弄雙手。


  “多久了?”


  “昨天。”


  20多天前的那次,沒做措施。


  程禧不懂,上網搜的,初期症狀雖然不明顯,但也有停經的,嘔吐的。


  “驗過嗎。”


  “驗了。”她音色發顫,緊張到極致,“三支,一深一淺。”


  窗簾拉著,光線朦朧,他半副身軀隱匿在暗處。


  片刻,周京臣開了燈。


  他面目慎重,辨不出情緒,有條不紊系好襯衣扣,“你戴帽子,裹嚴實圍巾,跟我去醫院。”


第78章 流產


  去醫院的途中,周京臣把她的驗孕棒捏在手裡,一支挨一支,若有所思打量。


  車廂的氣壓極低。


  程禧攥著拳,“是懷孕了嗎...”


  如果是,瞞得住周家嗎。


  周夫人一怒之下會怎樣處置她?


  送她出省,出國,去一個陌生的地方,永遠不許她回來。


  或者逼她流掉,對耿家絕口不提,然後省略訂婚,直接結婚嗎。


  萬一耿世清發現了,她面臨什麼下場。


  家暴,謾罵,欺辱。


  她越琢磨,越是驚慌無措,額頭冒出一層汗。


  “你沒戴...”


  程禧蜷縮在座椅上,“第二次沒戴。”


  周京臣向後靠,面孔藏匿在一片晦暗深處,“真懷上再說。”


  她扭頭,看不清他,依稀是模糊的眼窩和鼻梁,幽邃堅挺,“懷上呢。”


  “你想怎麼辦。”他仍舊匿在那片晦暗中。


  程禧六神無主,“我不知道。”


  “懷了有懷了的解決辦法,沒懷你的一切顧慮不存在。”


  外面是混沌的陰天,路燈從南街亮到北街,一縷縷掠過周京臣,他沒那麼暗了,程禧也看清了他。


  “周阿姨會送我離開嗎。”


  周京臣視線移向她,漆黑的眼睛沒有一絲波瀾,“無論離開還是訂婚,周家有周家的安排。”


  她抿唇。


  “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你口口聲聲不後悔,如今後悔已經晚了。”


  周京臣不再理會她,閉目養神。


  車駛入一中心醫院的門診大樓。


  他沒開紅旗L9,而是開了周淮康下班後的代步車,一輛二十多萬的紅旗H5。


  周淮康素來低調,並不是給外界裝裝樣子,是周老爺子的家訓。


  基於此,盡管娶了周夫人,他也節儉勤政,從不驕奢淫逸,同僚搞不了他,商人不敢搞。


  司機下車打探了一圈,叩了叩車門。


  周京臣隨即下去。


  婦產科1號診室本來停診了,4點半又掛上了主任專家的牌子,接診一位。


  程禧4點32分進入診室。


  醫生詢問同房時間,周京臣回憶了一下,“一個月左右,最近也有。”


  “自己驗過嗎。”


  他遞給醫生四支驗孕棒。


  程禧今早測了一支,比昨晚測的三支,那道淺槓反而更淺了。


  醫生開化驗單,周京臣帶著她去抽血。


  抽血過程不太順利,程禧暈針。


  護士一瞧是歐陽主任籤的單子,十分有耐心,磨蹭了足足半小時,勉強抽完。


  取了報告,拍了片,回到診室。


  醫生翻著化驗單,數值略高,又重新拿起今早那支驗孕棒,“你出血吧?”


  “有出血...不多。”周京臣在一旁,她不自在,拘束挺直背,“我月經不準,有灰褐色的粘稠物。”


  “生化妊娠。”醫生扶了扶眼鏡框,“你內膜薄,孕酮分泌不良,又沒有調理備孕,著床發育失敗了,醫學上是亞臨床流產。”


  程禧以為是周京臣在休息室太猛烈導致的出血,她經驗少,又緊張幹澀,加上姿勢不舒服,有血絲不意外。


  原來是月經。


  周京臣濃眉微微蹙著,“她懷孕了?”


  “和月經一起排出體外了,連胎囊都沒有,屬於隱性流產。”


  程禧抬眸。


  診室的燈灼白,男人下颌線繃得緊緊的,眼底似是醞釀了一汪風浪。


  潮起,又潮落。


  震蕩,又歸於消寂。


  片刻,他低啞開口,“需要手術治療嗎?”


  “不需要。”醫生填寫病歷簿,“補充營養,精神放松,禁止同房。”


  周京臣盯著病歷簿,在原地站了很久,他垂著眼皮,側臉依然緊繃。


  直到醫生起來,去水池洗手,流水聲響起,他才邁步出去。


  程禧跟著他下樓。


  “降壓藥,消炎藥,安神藥...哦對了,肩周炎的膏藥!”一名貴婦行色匆匆,周京臣停下避讓,貴婦經過之際,倏而駐足,“周公子?”


  程禧一僵。


  是區一把手的太太。


  在徽園打過牌,慈善宴會也聊過,蠻熟悉的。


  她躲無可躲,隻好硬著頭皮迎上去,“孫太太。”


  “是禧兒小姐啊!”孫太太端詳她,眼神憐惜,“你瘦了呢,來醫院做檢查?”


  “急性腸胃炎,不嚴重。”周京臣搶先一秒對付孫太太。


  孫太太不在乎程禧病不病,她在乎華家會不會又要死人了,訂不訂花圈,“周公子,華夫人昏迷住院了?”


  “嗯。”


  孫太太繼續問,“蘇醒了嗎?”


  “醒了。”周京臣明顯不願透露太多,“在監護室。”


  “幸好醒了,否則周家和耿家的喜事要延期了。”


  周京臣沒什麼表情。


  “我親戚在法國出差,送了我一款原裝的美容儀,我借花獻佛轉送周夫人,麻煩周公子捎給她,省得我晚上再折騰一趟了。”孫太太從司機手上拎過禮袋禮盒,“老孫調到開發區了,雖然是實權一把手,但開發區鳥不拉屎的,哪裡比得了市區方便,我特意過來買藥,他在開發區是住幹部宿舍。”


  周京臣瞥了一眼美容儀,遲遲沒接。


  孫太太怕他多心,立馬解釋,“我和周夫人是多少年的交情了,周先生不收賄賂,不收禮,我明白。我上星期二打麻將欠了周夫人3萬塊錢,這是還債的。”


  他倒不是這原因不接。


  是場合不對。


  醫院,程禧,獨處。


  周夫人問起來龍去脈,他沒法圓場。


  可倘若他不管,孫太太更猜忌了。


  周京臣斟酌了一番,接過美容儀的袋子,提示孫太太,“東西重要,至於誰轉交,在哪轉交,不重要。”


  孫太太一耳朵聽,一耳朵忘,根本沒懂,也懶得分析他的弦外之音,“有勞周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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