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是你...”


  “叔侄聯手,這一局,漂亮嗎?”他起身,系著衣扣,“人間天堂查封,並非我敗了,我需要一個契機,把葉氏集團交給周京臣,不拖他下水,我怎麼上岸呢。”


  葉柏南走向水池,看著鏡中塗滿了黑泥面膜的一張臉,不急不惱,濃濃笑意,“禧禧,倘若你一輩子這樣折騰我,可能挺有趣。”


  他俯身,一釐釐清洗,水流聲中,他恍惚又說,“你答應過我一件事,不要忘了。”


  程禧遞給他毛巾,“你也答應過我。”


  葉柏南偏頭,“什麼時候?”


  “在芙蓉村。”


  他回憶了一會兒,沒印象。


  “你不會言而無信吧。”程禧逼了他一句,“你反悔,我也反悔。”


  “我守信。”他坦蕩。


  她暗暗籲了口氣。


  葉柏南從沒答應過一件事,她仗著膽子詐他罷了。


  互相牽制,總好過,被他單方面捏住。


  “我母親大病初愈,去探望她嗎?”他一邊擦拭水珠,一邊問。


  葉太太其實是一個好婆婆。


  程禧和耿家退了婚,耿世清坐了牢,稍有頭臉的人物不願得罪耿家,明著不表態,私下譏諷她,什麼‘得理不饒人’;一個不值錢的養女,賠上了耿家的小公子...唯有葉太太憐憫她受了委屈,她頂著‘葉家長媳’的名分,挽回了顏面,堵住了圈子的流言蜚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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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她在煙城住院保胎,葉太太雖然去找葉柏南,但親自進病房探望了她,本是她的錯,葉太太反而寬容安慰。


  於情於理,應該登門探望。


  “我記得葉阿姨愛吃九華齋的芝麻蓮子糕,你開車繞過去,我捎一盒。”她下樓,叮囑經理看店,一扭頭,接待廳的沙發上,坐著一名靚麗時髦的女人。


  二十六、七歲,長卷發,戴了墨鏡。


  “是葉先生的女朋友。”經理匯報。


  程禧上前,客客氣氣,“梁小姐。”


  女人摘了墨鏡,“你認識我啊。”


  “我不認識您,我認識葉先生的女朋友。”


  講話中聽,女人態度和善了,“他新買的越野車在門外,你叫他出來。”


  程禧吩咐經理去二樓叫葉柏南。


  梁局長的夫人姓姜,夫婦感情極佳,自幼青梅竹馬,大學畢業結婚,唯一的女兒取名‘梁姜’。


  在官太太圈,眾人羨慕的一直是周夫人,周淮康地位高,周夫人也妻憑夫貴,而梁局長是4月份從外市平調的,梁夫人在本市的名氣小,周夫人‘下臺’後,梁夫人‘上臺’,梁局長作為警界最年輕的一把手,梁姜在官家子弟圈風頭無限。


  “你來這邊幹什麼?”葉柏南一步步走下來。


  “這家美容院是一位新老板盤下了,打九折,我湊個熱鬧,結果看到你的新車。”梁姜從沙發上起來,“那你來這邊幹什麼呢?”


  “我不喜歡撒謊。”他表情不太高興。


  “同事議論,新老板和你有過一段舊情。”梁姜如實坦白了,“我沒見過她,特意見一面。”


第303章 程禧,你讓開


  葉柏南沉默。


  程禧不想惹麻煩,主動澄清,“我們分開三個月了,昨天剛碰上。”


  梁姜等他開口,他依然沉默。


  隔了半晌,“充一百萬。”


  他掏出錢夾,刷了卡,將VIP美容卡塞在梁姜的包裡,“女人喜歡收禮物,現在開心嗎。”


  梁局長工資不高,梁夫人是省企退休的小領導,衣食無憂,談不上大富大貴,百萬單價的‘禮物’,除了房子,梁姜沒收過其他了。


  不驚喜是假的。


  “被我逮到,哄我啊?”


  葉柏南不承認,不否認,示意她,“先出去吧。”


  梁姜邁下臺階,餘光一瞥,他站在門口,沒跟上。


  “你不送我?”


  “我回山上,不順道。”葉家大公子在圈裡是公認的紳士有禮,偶爾不紳士,格外明顯。


  “你專程送我一趟,不行嗎?”


  “我母親休養,有客人探病,我帶個路。”葉柏南耐著性子向她解釋。


  梁姜又瞥程禧,“她是葉家的客人?”


  “嗯。”他不甚在意掸了掸袖口,像是沒入耳,隨口一答。


  “客人啊...”梁姜安心了,“我周二陪葉阿姨吃飯,葉阿姨這幾天想我嗎?”


  葉柏南仍舊嗯。


  “我明天上山,你有時間送我了吧?”


  他身姿挺拔,在午後陽光深處,風華玉立,神採爍爍,“探望的客人多,我母親累了,你改日再去。”


  梁姜返回臺階上,整理他衣領,袖子,“沾了什麼東西啊...黑不溜秋的。”她一點點搓掉,“我父親邀請你去梁家過中秋節。”


  葉柏南抿唇,“葉家今年新喪,團圓節日不宜拜訪。”


  確實有這講究。


  梁姜沒轍了,“那明年春節去。”


  他淡淡應聲。


  山裡氣溫低,程禧穿了風衣,坐在後座。


  葉柏南親自駕車。


  “你認為她怎樣。”上山途中,他問。


  “樣貌好,家境好,匹配你。”山道顛簸,程禧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墊著腰。


  他不語。


  神色陰鬱。


  半山公館位於半山腰,有十七幢莊園。十幢西洋風格,七幢中式風格,葉太太住在其中一幢中式莊園。


  熄了火,正要下車。


  葉柏南在駕駛位,沒動。


  程禧意識到不對勁,敞開車窗。


  庭院裡,葉太太披著毛毯,面容蒼白;周淮康拎著禮袋,哀哀戚戚。


  “你做完手術,恢復好嗎?”他神情擔憂,又落寞,“我買了營養品,你補一補。柏南有出息,你不缺榮華富貴,我多多少少盡一份心意。”


  葉太太一言不發。


  “我清楚,你心裡對我的恨又加重了。”周淮康泄了氣,“你在鄉下老家,柏南失蹤,我不是不牽掛你們。你回來一星期了,我今天才過來,你體諒我有家庭,有兒孫。”


  “我哀求你幫柏南懸崖勒馬,你出賣他,讓周京臣脅迫他。”葉太太憤怒,失望,哽咽,“周淮康...我原本相信血濃於水,周京臣是你兒子,柏南也是,你這麼算計我們母子嗎?保一棄一,三十年前,你棄了我一次;三十年後,又棄我兒子一次嗎?”


  這時,車門‘砰’地撞開。


  葉柏南步履飛快,踏進庭院,抄起石桌上的花盆,摔在周淮康腳下。


  瓦片碎裂迸濺,剐過手背,割出一道血痕。


  周淮康大悲大慟,甚至顧不得疼,盯著葉柏南,“柏南...你要打爸爸嗎?”


  “我父親死了。”


  “葉嘉良是你父親,我——”周淮康噎在喉嚨,一個字吐不出。


  秋風吹過庭院,葉柏南衣袂揚起,佇立在一株松柏旁,身型如硬石,冷到骨髓裡,“母親,這就是您心心念念了三十二年的男人,他即將兒孫滿堂,天倫之樂。分明辜負了您,虧欠了您,卻連探望也偷偷摸摸,毫無擔當。他關懷您,是因為害怕,而不是愧疚。”


  葉太太別開頭,哭著。


  “你知道我要做什麼,你害怕我搞垮你兒子,逼他上絕路,害怕李韻寧活不成。你造了孽,葬送全家,你也沒臉活了,可你又貪生。”葉柏南緩緩靠近,仿佛一堵牆,沉重,強悍,壓得周淮康喘不過氣,“你利用我母親心軟,放過周家、李家和你妻兒,對嗎?”


  周淮康肩膀聳動,千言萬語,悶在胸腔,無處訴,“菱花,擾了你養病,我以後不來了——”


  “周叔叔!”程禧大喊。


  葉柏南已經抄起第二個花盆,她跑過去,擋在前面,“柏南——”


  “禧禧,讓開。”葉柏南一雙眼睛狠鸷,兇煞,血色彌漫,“與你無關。”


  絲絲縷縷的猩紅,在程禧視線中纏繞。


  分不清是血,是怨。


  她不肯讓。


  “禧禧。”他嚴肅,聲音結了冰稜。


  “葉阿姨打罵周叔叔,發泄她半輩子的恨...但你們是父子——”


  “我不認他。”


  “認與不認,終究是父子。”程禧小心翼翼挪了一步,瞅準時機,握住他手腕,奪過花盆,“周叔叔在葉阿姨家裡受傷,哥哥得知——”


  “你以為,你哥哥還有機會鬥贏我嗎?”葉柏南反握住她手,“禧禧,曾經,我希望你卷入這場風波;如今,我憐惜你的天真,情願擇出你,保全你。”


  程禧凝望他。


  他也凝望程禧,“周京臣交出李氏集團和李韻寧,我絕不動他。我善待葉嘉良的兒子,再善待一個李韻寧的兒子,也無妨。”


  下一秒,葉柏南猛地一拽,程禧整個人跌入他懷裡。


第304章 他越是親近,越是失控,越是不安


  程禧沒站穩,狠狠一撲。


  葉柏南摟住她,庭院風起,他眼底亦是波瀾乍起。


  “如果周京臣非要對付我,保全李韻寧,禧禧,你別怪我。”


  她呆滯住。


  周京臣是孝子,李老太爺十餘年悉心教導禮義孝道,他萬萬不肯舍母自保。


  “柏南,你衝我來...”


  程禧在他懷中,距離遠,周淮康聽不清對話,視線裡,是她動彈不得,他赤紅了眼。


  “你放過韻寧,放過京臣和禧兒。”周淮康蹲下,撿起一枚瓷片,抵住脖子,“爸爸不活了...周家、李家沒害過你,是我辜負了你母親,害了你。”


  “淮康!”葉太太瞳孔一漲,跑下臺階。


  周淮康壓下一寸,瓷片染了血,“周家不是無情無義的家族,唯獨我,貪圖富貴權勢,棄了菱花。”


  葉柏南注視這一幕。


  “當年,你知道母親懷著周家血脈,你棄不棄她?”


  周淮康焦黃的面皮兒糾結,狼狽,掙扎,“我不願騙你...即使我知道你母親有孕,可周家走投無路了,你爺爺得罪了同僚,你姑姑叔叔重病,我不會為一個未出世的孩子,不顧周家,不顧我自己。”他隱隱顫慄,“我會安頓好你們,娶韻寧。”


  葉太太閉上眼,面容一片灰敗,“柏南,你過來。”


  他一動不動。


  “你過來!”葉太太大吼。


  葉柏南胸膛一下脹,一下陷,似乎下一秒,會炸得灰飛煙滅。


  “你打傷了周淮康,李韻寧仍舊安然無恙,你犯了罪,受了刑,我依靠誰?你是報復周家,是報復我!”葉太太哭著,許是哭周淮康那句‘娶韻寧’,又許是哭自己。


  “我後悔嫁了葉嘉良...我以為,他替我們母子遮風擋雨,卻忘了他的嫉妒心,他容不下你。這幾年,你越來越心毒手辣,每次周京臣出了風頭,被稱呼‘周家的獨苗兒’,是周家、李家千嬌萬寵的公子,你回憶你這一生,心頭的怨氣抹也抹不平。”


  葉柏南沉默。


  葉太太盯著周淮康,“我兒子也是天之驕子,文韜武略不輸周京臣,憑什麼一個生活在陽光下,一個苟活在汙泥裡,生父不認,養父不疼,上一輩的孽,他承擔了三十二年。”


  周淮康劇烈抽搐著。


  程禧轉身,捂住他脖子的傷口,“周叔叔...”


  割口不太深,但滋滋冒血珠。


  一旁的保姆見狀,小聲提醒葉太太。


  周淮康雖然退休了,終究在權貴場風光了小半輩子,萬一出意外了,這幢莊園上上下下一個人也逃不了。


  “程小姐,先包扎了吧!”保姆匆忙拎了藥箱,取出止血貼和碘伏棒,“下了山,一定要去醫院。”


  程禧幫周淮康處理了傷口,葉柏南經過他面前,胳膊猛地一搪。


  他一直捏在手中的瓷片掉落在地。


  “你倒坦誠。”葉柏南一張臉幽冷,覆著寒光,仿佛埋在冰天雪地的鋒利刀刃,一碰,凍得裂了,碎了,“假如你告訴我,不拋棄我母親,我反而加倍憎惡你,憎惡你虛偽,無恥。”


  周淮康無力垂著手。


  “你光明正大告訴我,你為了榮華利祿功名前途,拋棄我母親,我敬你算個男人。”葉柏南走向葉太太,臉上的寒意收斂了,換了笑意,“禧禧關懷您的身體,專程探望您。”


  他側過頭,“禧禧。”


  平靜,和煦。


  如同什麼沒發生。


  程禧勉強回過神,也走過去,“葉阿姨。”她維持著情緒,“我記得您愛吃九華齋的芝麻蓮子糕,據說下個月不蒸了,我買了三盒,糯米不好消化,您慢慢吃。”


  這場風波,葉太太也耗盡了心力,若不是葉柏南挽著,幾乎要倒下,“你怎麼知道我愛吃九華齋的糕點?”


  “在徽園打麻將,牌桌上您講過。”


  程禧溫柔乖巧,氣氛漸漸緩和了,葉太太笑著,“你有心了。”


  “禧禧對您的孝心,和我的孝心是相同的。”葉柏南一說這話,葉太太笑容凝固了。


  良久,她重新扯出一絲笑,“你們沒緣分,我多多少少是遺憾的。幸好,柏南和梁姜情投意合,禧兒也懷了孕,各有歸宿,各有緣分,你馬上領證了吧?”


  程禧沒來得及點頭,葉柏南似笑非笑攔了一句,“哪有這麼快情投意合的?梁姜是師妹,她陪伴母親和禧禧陪伴母親,意義不一樣。”


  葉太太的笑容完全僵了,警告的口吻,“柏南。”


  “留禧禧吃晚飯?”葉柏南無動於衷,自顧自安排,“我下廚,燉一鍋海鮮面。”


  他眼神憐愛撫摸程禧的肚子,“孕婦少吃海鮮,我給你燉番茄牛肉面,傳言周家有長孫了,你大約愛吃酸。”


  程禧望著他,“周阿姨在家裡等,回去晚了,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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