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廊檐下,是巡邏的保鏢,大喜之日,子弟小姐多,愛跑,愛逗,老夫人吩咐了,後院廂房可以出入。


  因此,保鏢沒阻攔他。


  “喝交杯酒了嗎?”


  “嗯。”


  葉柏南逆光,整個人陰森,冷漠。


  “辣嗎?”


  “是甜酒。”


  “苦的,辣的,我嘗遍了,不知哪天有福氣喝上一杯甜的。”他若有所思,“禧禧,有剩下的酒嗎。”


  程禧搜尋小廳,“屋裡沒有,喜婆有。”


  “算了。”他笑了一聲,“你快喝上我的喜酒了。”


  她訝異,“你和梁小姐復合了?”


  “我新娘不能是別人嗎。”他反問。


  葉柏南在子弟圈是數一數二的‘績優股’,想戀愛,結婚,的確不愁對象。


  失去梁姜,有的是世家小姐。


  “大哥。”林薔薇在北廂房和老夫人告辭,路過庭院,打招呼,“明天父親請大哥登門吃飯,家裡聘了新廚子,是北方大廚。”


  葉柏南頷首,“一定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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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薔薇對大哥沒好感,轉達完畢,匆匆走了。


  程禧也關了窗。


  凌晨,婚宴結束。


  佣人攙扶周京臣回房間。


  貴賓基本是長輩,白水糊弄不了,一杯杯白酒灌下肚,縱然酒量好,也招架不住。


  席間,他求饒,“新婚夜,良宵值千金,夫人眼巴巴盼著我了。”


  方太太不饒他,“已經生了小孫兒,什麼洞房不洞房啊,你洞多少次了?”


  沈太太更不饒了,“京哥兒壞透了,讓瀚瀚當伴娘,瀚瀚扮上癮了,以後沈家少了沈小公子,多個沈三小姐。”


  賓客們大笑,周京臣躲不過,隻能喝。


  幸好,周夫人霸道,他敬完一輪,出面擋酒,“程家和方家有孫女了,我周家沒有,大師佔卜了,洞房懷女兒,誰再逼京哥兒喝,耽誤我抱孫女,我李韻寧拆了誰家的祖宅。”


  方先生和沈先生慫了。


  撂下杯子。


  周夫人得意,返回1號桌。


  方太太咬牙切齒,“抱孫女,做春秋大夢吧!生二胎三胎全是瀚哥兒,假孫女。”


  “哎——”沈太太不高興了,“斌哥兒倒是想扮,有先天條件嗎?這一群孩子,除了京哥兒,我家瀚瀚最俊俏了!”


  ......


  周京臣踉跄撞上門框,穩住身型,“不要吵醒了她。”


  醉得糊塗了,佣人無奈,“小太太等您呢!”


  “她等什麼。”周京臣悶笑,“沒良心的東西,自己睡了。”


  佣人不信,一瞟屏風後,真沒動靜。


  程禧橫臥在床上。


  睡袍穿了,像沒穿,衣襟松垮敞著,一半是紅粉綢緞,一半是羊脂白肉。


  周京臣脫了喜服,去洗澡。


  速戰速決,躺在她一旁,埋在脖頸吮吻著。


  “你胡茬...”下巴太糙,程禧推搡他。


  “歡喜不歡喜?”


  她迷迷瞪瞪,“歡喜什麼。”


  “嫁我了。”周京臣既正經,又囂張,“方圓百裡,出了名的俊男;十裡八鄉,頭號的硬漢。”


  程禧忙了一天,沒精神,敷衍他,“歡喜,俊,硬。”


  他捏她臉,“不耐煩是吧。”


  她困得發癲了,“不歡喜,醜,軟!”


  周京臣繼續吻她。


  綢緞水滑,身軀細膩,一寸寸,鑽他骨髓,淹他呼吸,取他性命。


  記得去年校友會,他裝醉,拐了她上床。


  是一霎的衝動,也是蓄謀。


  光風霽月的周公子,終究不再是冰山上的雪蓮,淪為十丈紅塵中的男人了。


  他借著酒瘋,折騰得兇狠,程禧清醒了。


  西洋鍾響了三聲,她悄悄下床,翻化妝包。


  先給周京臣撲了粉,又粘了假睫毛,描了眼線...最後是牛血紅的唇釉。


  男人眯了一條縫,欲笑未笑,又闔目。


  肌肉顫了。


  程禧緊張,“哥哥?”


  沒反應。


  她用刮眉刀一點點刮,刮得細而彎,描了黛色,審視著,半晌,噗嗤笑。


  翌日。


  周京臣換了襯衣西褲,去洗漱。


  程禧慌慌張張拽他,不許他進浴室,“先敬茶,後洗漱。”


  他眉梢一揚,“不是敬了茶嗎?”


  “婚禮第二天敬一杯茶,是規矩。”程禧體貼,挽著他,按摩肩頸,捶背,“要守規矩。”


  她什麼鬼心思,周京臣一清二楚。


  ‘毀’了他半宿,眾目睽睽下,不坑他一次,豈不是白化了。


  他隨著她胡鬧。


  “做虧心事了吧。”周京臣嚇她,也配合她,裝不知情,“一大早獻殷勤,非奸即盜。”


  “你昨夜辛苦。”程禧不敢與他對視,一對上眼神,憋不住笑,“我犒勞你。”


  他一副任由擺弄。


  “喲,哪位呀?”大保姆在中堂安排早餐,一出門,碰上周京臣,千尊萬貴威風凜凜的周公子,頂了花花綠綠的臉,在院子流竄,“李家有‘俏姐兒’了!”


  老夫人和周淮康夫婦在裡面喝參湯,問了一句,“什麼俏姐兒啊。”


  大保姆一掀簾子,“您自己瞧。”


第371章 死訊


  周淮康在喝豆漿,不經意撩眼皮,猛地一嗆,“你掉染缸裡了?”


  李宅的西街有一家染布坊,是專供太太們的,金銀、孔雀藍的小眾染料極正宗,市場上買不著。


  周京臣選了一匹‘翠柏綠’的,給程禧制旗袍,年底商會召開大會,他攜夫人出席,打響‘會長夫人’的名號。


  “去洗幹淨了!”周夫人訓斥。


  “母親的旨意,不行。”周京臣扮柔弱,“夫人下旨,讓我洗,我才領旨。”


  程禧掐他大腿。


  他坐下,敲周夫人的桌子,“我不準備生女兒了,但禧兒孝心,曉得您稀罕孫女,拉著我生。”大剌剌抻了個懶腰,長臂一攬,勾住程禧肩膀,“我配合她,折騰得太久了,化個妝,哄一哄她。”


  她錯愕,“你知道我化妝?”


  “我警惕性沒那麼差。”


  周夫人一聽,造二胎了,喜上眉梢,“禧兒懂事,不過,哺乳期不宜懷孕,調養一年半載再懷。”


  “您挺體諒她。”周京臣似笑不笑,“婚宴上,宣布生孫女,逼得這麼急,逼我松口。倘若一年半載沒懷上,外界不敢議論我,敢議論禧兒。她壓力大,一定生。”


  氣氛不大和諧了。


  周淮康圓場,“你母親不是催你們,是幫你擋酒。”


  “我催啊!”鋪了臺階,周夫人不下,“沈家、方家香火旺盛,憑什麼周家代代是獨苗兒?何況三胎、四胎,家裡養得起。”


  “母豬一胎十崽,禧兒哪裡生得過豬?您替兒子去鄉下的豬圈物色一隻,跨越種族,跨越生物學。”周京臣講得荒唐,慢條斯理夾了一塊培根,“我預約了結扎。”


  餐桌鴉雀無聲。


  “你三十歲結什麼扎啊。”周夫人爆發,摔了瓷碟。


  “斷了您催生的念頭。”他直言不諱,“以後不生,與禧兒無關,是我生不了,等做了手術,我會通知這邊的圈子。”


  “京哥兒,你魯莽了。”老夫人覺得不妥,“不願生,有的是辦法。”


  “誰教你的!”周夫人瞥程禧,又瞥他,怒火滔天。


  男人哪有甘心結扎的,百分百是女人慫恿。


  尤其權富圈的男人,體面,尊貴,威赫,女人堆裡玩的,搞了節育...遭同行笑話。


  “方家老大的夫人難產,第二年,老大續娶了新夫人,即使是族譜上的元配,人亡,情滅,逢年過節僅僅三炷香。我和大斌的關系,不如和承瀚的關系,您明白為什麼嗎?”周京臣摩挲著象牙白的筷子託,“方家人薄情,大斌的女人生了女兒,沒過門,他厭倦了,去母留女。知書達理一女人,想女兒想得瘋瘋癲癲,方家不許母女相見。”


  周夫人蹙眉,“礙著你什麼了?”


  “您隻認孫兒,兒媳無所謂,我認媳婦。”周京臣挺直脊背,正襟危坐,“我挑起李家大梁,扛起商會的重擔,是情義,對外公,對李家的情義。換了薄情寡義的同輩子弟,犧牲瀟灑自由,護家族,護親眷,肯嗎。”


  周夫人一言不發。


  “我護李家,和護媳婦,是一樣的。一個禮禮,周家確實子嗣單薄,可兒孫滿堂有千般好,不及夫妻共白頭。”


  “罷了。”老夫人揮手,“依著京哥兒的意思,別催禧兒了。”


  “姑媽...”


  老夫人面孔一沉。


  周夫人安分了。


  大保姆上完菜,笑呵呵問程禧,“那盆水喝了?”


  她一愣。


  “撒了紅棗桂圓,還撒了一勺苦鹽。”


  怪不得,沈承瀚說她腳齁鹹。


  “喝了一口...”程禧硬著頭皮。


  “夫婦過日子是甜中有苦,鹹中有澀,沒有一帆風順,多體諒,包容。”老夫人語重心長,“京哥兒脾氣犟,待媳婦兒是專一的,禧兒脾氣溫順,你遷就他,他照顧你。”


  周京臣嘲笑,拖長尾音,“她脾氣溫順...”


  程禧瞪他。


  他指她,招呼老夫人,“您在場,她收斂了,在廂房裡,可霸道了。”一邊揭發,一邊卷袖子,“瞧,牙印。”


  保姆們低頭笑。


  “活該!你沒出息。”老夫人啐罵,“八點鍾賴在洞房不出來。”


  “孫兒出息了二十九年,終於娶夫人了,自然貪吃了。”他一副浪浪蕩蕩不正經相。


  秘書這時匆匆走進中堂,附耳匯報,“您嶽母早晨五點去世了。”


  周京臣一怔。


  下意識望了一眼程禧。


  “病因。”


  “器官衰竭,屍體寄存在療養院的太平間。”


  他凝重,撂下餐具,“我中午回去處理。”


  秘書又匆匆走出中堂。


  “你回哪?”程禧沒聽清秘書的話,隻聽清他要回去。


  “回北方。”周京臣握住她手,沒開口,先心疼。


  這些年,她在周家乖巧孝敬,周夫人安排什麼,她幹什麼,從不忤逆。一則,是寄人籬下,想活下去;二則,是想救程母活下去。


  如今,程母死了,幸好,有禮禮,有他,否則,她真是垮了。


  “嶽母過世了,禧兒。”周京臣嘶啞,握緊了她。


  程禧呆滯著。


  “熬了九年,嶽母累了。”他摟住她,“最好的醫生,最貴的藥,盡力了。你嫁人生子,嶽母也安心了。”


  他感受到她身體在劇烈抽搐,空洞麻木的眼神沒有情緒,沒有波瀾。


  仿佛一具木偶。


  “禧兒。”周京臣喚她,“哭出聲!”


  “京哥兒,帶小太太去後堂吧。”大保姆端了飯菜,小心翼翼伺候。


  他橫抱起程禧,疾步離開。


  後堂的芭蕉葉泛了黃,人一生,來了,老了,去了,眨眼滄海桑田,如同這株芭蕉。


  她渾渾噩噩坐在窗柩下,手一碰黃葉,瞬間嚎哭。


  一滴滴淚滑入周京臣衣領,他眼眶猩紅,憐愛吻著她。


  “警察告訴我母親,父親在我幼年出軌過周叔叔的女下屬,後來,出軌了莫馨。”她哽咽,“我記憶中,父親沒有缺席過我的生日,節日,可母親的生日,結婚紀念日,他總是出差,連禮物也忘了。”


  周京臣撫摸她臉,一下又一下。


  “母親年輕時有一頭秀發,自從病了,她天天抓,被醫生剃光了,她隻有四十七歲,卻枯瘦得不成樣子。”


  程禧哭乏了,緩一會兒,繼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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