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房子裡眨眼就多了不少東西,像是小神仙衝著口袋裡吹了一口氣,瞬間應有盡有,性冷淡的房間變得像模像樣起來。


  她轉到客房,看到他鋪好了黑灰色的絲質床單,床右側還搭著兩件男士家居服。


  她扭頭,餘光瞟見他腳上踩著一雙煙灰色的拖鞋,要是她眼神沒問題的話,門口玄關處還放著一雙同款未拆封的粉色拖鞋。


  “你要去忙的話就去吧。”他剛才整理了一下東西,現在眉眼間略有倦怠,看起來恹恹的,“是我打擾你工作了。”


  林琅意盯著他眼下慘淡的青黛色,挪開眼:“前幾天都在忙著準備今日上級視察的材料,所以現在接待完了,沒什麼十萬火急的事了。”


  他忽然就肉眼可見地揚了一下眼尾,剛才還發幹的嘴唇因為喝了一杯水短暫地潤上了一層瑩亮的水色,再配上現在蒼白脆弱卻實在無死角的絕然好顏色的臉蛋,有一種鬼燈一線,露出桃花面的惑人韻味。就好像原本高不可攀的白玫瑰忽然一朝被雨打,踮起腳尖便唾手可得。


  病時的他,可真別有一番風味。


  可原楚聿還沒高興兩秒,林琅意已經徑直往玄關處走去了。


  他頓了頓,下意識跟了出來,語速略快卻虛弱:“外面天熱,還有什麼需要的我們都可以線上——”


  “我去對面拿一下我的電腦。”林琅意將手按在門把手上,側著身子看向他,“你先睡吧。”


  他一口氣追著說了這一番話,驟然聽到她的回復松懈下來,仿佛所有力氣都耗盡,接連咳嗽了好幾聲,連眼尾都咳出了淡淡的粉色。


  用手背抵著唇的時候,他還不忘點頭禮貌地表示知道了。


  林琅意通過地下停車場一路回到1602,這一條路甚至不用上到地面,也不會見到太陽。


  回到家,門“咔噠”一聲在身後關上,她背靠著門板,忽然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靜了幾秒,她並沒有如方才所說拿了東西就回去,而是直接坐在書房書桌前,開了電腦居家辦公。


  手機時不時會跳出一兩聲消息提示音,她將那些工作上的事務一一回復完,直到天際暮色,房間裡已經需要開燈時,她才想起對面還有一個病人在等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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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下午沒有發來一條信息,更沒有一個催促的電話,聽話懂事得仿佛是那些不被寵愛的孩子,越是被忽略越是知道如何變得乖巧不添麻煩。


  公司裡又招錄進了新的主播,林琅意將人帶出後就可以不用再直播,今晚原本定了帶人上鏡,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在群裡通知自己今天晚上不直播了。


  被老板放假,群裡都歡天喜地的。林琅意按滅手機,翻出自己一個大容量的編織草包,拋棄自己腦海中“我偷老公的錢來養你啊”這種詭異的情景劇,開始在冰箱裡進行搜刮。


  她不會做飯,冰箱裡都是些半成品或者速食,就連粥都是懶人包。


  林琅意滿意地將這些邊角料都帶走,美名其曰為葷素搭配營養豐富,挎著包就出了門。


  才走到電梯口,迎面回來的就是鄰居白領戴姐姐,她見到林琅意背著一隻大包,笑著打了聲招呼:“小意,你還要出去啊?”


  “嗯。”林琅意笑了下,“有點事。”


  戴姐知道她的工作,感慨:“好辛苦,回來了還要去公司,我停車時沒看到你車,以為你還沒回來呢。”


  林琅意按鍵的手一頓,緩了半秒才按亮了負一層,笑著說:“嗯,車沒開回來。”


  電梯門關上,炭色不鏽鋼倒映出她冷靜的面容,林琅意沒什麼停頓一路穿過地下停車場回到另一個家。


  鑰匙才剛插入鎖孔,裡面就有人一把打開了門,她的手還扶在門把上,屋內暖黃溫馨的燈光就這樣從打開的門縫中泄了出來。


  原楚聿換了身家居服,身上還系著一條純黑的圍裙,他額頭上貼著藍色的退燒貼,發際處的頭發略有些凌亂。


  鑰匙還插在鎖孔裡,叮叮當當地晃著。


  那身圍裙將他的腰一掐,越發顯得寬肩窄腰線條流暢,林琅意的目光在他腰身上停了停,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他伸手拉進了門。


  “馬上可以吃飯了。”


  “啊?”


  林琅意莫名其妙地換了拖鞋,莫名其妙地被牽著走到餐桌前,瞪著一桌子熱氣騰騰的家常飯菜說不出話來。


  廚房裡還有一隻雙耳砂罐在煲湯,空氣中彌漫著食物的芬芳,那些下午時還沒拆了包裝的家居用品在現在已經成為小橋流水人家的稀疏日常。


  他從容自然地接過她肩上的大包,好像這種日子已經過了很久,將包放在一旁時還用手觸碰了一下底部,疑惑:“冰的?”


  林琅意幹巴巴道:“昂,速凍裡挖出來的,本來打算給你煮個速食粥。”


  他忽地用力看了她一眼,水光盈澤,漂亮的眸子裡好似釀了一壇桃花釀。


  “我本來以為你會直接點外賣的。”他努力鎮定,卻壓不住唇角,依舊持著一張矜貴的臉蛋說,“早知道我就少做點了。”


  林琅意目睹著他抑不住的笑意,心想他該不會被她親手下廚這件事感動到了吧?


  可她不點外賣是因為她自己老是點外賣,不想讓外賣員先發現這棟樓打開門是她,那棟樓打開門還是她。


  她見他將包裡零零散散的速凍品都取出來,每一樣都仔細看了看,然後全部冰到了冰箱裡。


  林琅意坐在餐桌前,默了兩秒,面無表情道:“你做這些菜……花了多久?”


  他將火關小,聞言衝她彎了彎唇,說話時還帶著鼻音:“不久,菜是送貨上門的。”


  林琅意將視線往下挪,停留在依然在運轉的洗碗機上,裡面分批進行著鍋碗瓢盆的清洗消毒,又問:“那我直說,你下午睡覺了嗎?”


  他這回學乖了,也不回答,掀開砂鍋鍋蓋用湯勺攪拌了一下,裝沒聽見。


  林琅意直接走到他身後,手指穿過綁結的圍裙,挑起他的家居服,倏地滑進去貼在他後腰皮膚上。


  脊溝凹出一道漂亮的弧線,一根手指正巧能嵌入,讓人想要順著溝壑從他的脖子撫到尾椎骨,看他會不會輕輕喘息。


  他輕微地顫抖了一下,沒動。


  掌心處體溫滾燙,熱度一點都沒有降。


  這家伙真是不怕死。


  林琅意冷心冷情地將手抽出來,迎著拿著湯勺的男人,硬邦邦道:“如果變兇宅的話,這房子立刻跌價80%,讓你好好躺著你做什麼飯?”


  他垂目:“你說你會回來的,我就想一起吃頓飯。”


  “我聯系你了嗎?你就知道我會來吃飯?你就是欠被鴿,以後多鴿你幾次就學乖了。”


  他低眉順目地聽著她教訓,一句話不敢頂嘴。


  林琅意奪走他手裡的湯勺,將火關小,扯著他灼熱的手臂往餐桌走:“什麼時候不能吃啊?非得帶病上崗?”


  她把人推搡著按在椅子上,抬頭看見香煎鱈魚上還撒了辛辣粉,繼續懟他:“辣的你能吃嗎?啊?你咳成這樣你做辣的?”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身上沒力氣,手臂墜墜地往下沉著將她往他身前拉,渾身上下散發出病態的脆弱:“我咳嗽,海鮮本來也不能吃,是給你做的,你喜歡吃辣。”


  何止,這一桌菜,嚴格來說就沒什麼是他能吃的。


  “你最近晚上直播,總是吃外賣,不太健康,以後我給你做吧。”


  “我在國外讀書的時候練出來的廚藝。”他呼出來的氣息是灼熱的,眼睛裡卻似籠著一層沾衣欲湿的氤氲水汽,在燈光下粼粼星星,“那時候每天都做飯,但是菜不好買,後來買多了就總結出了一整套攻略,比如Sainsbury買雞蛋,瑪莎買牛肉,Tesco買包菜,中超買調料……做菜也越來越熟能生巧,隻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林琅意站在他面前,她的腿卡在他雙腿之間,居高臨下地睨著仰起臉啞著聲跟她說話的男人。


  夜幕降臨,窗外萬家燈火,他燒得嘴唇紅艷明豔,說話時一張一合,瞧著比往日還要腫一些,好像裡面氲著飽滿的水汽,一掐就會滴出水來。


  她那麼想了,也那麼做了,伸手掐住他的下巴往上一抬,他眼睫輕顫,不再說話,隻順著她的力道往上仰起臉,脖頸上喉結越發凸出。


  她的大拇指順著他的皮膚往上摸,最後按在飽滿紅豔的下唇,左右摩挲了一下,而後停在中間,壓進去。


  他的喉結又滾動一下,斂下眼,輕輕地含了一下她的指尖,很淺。


  “要不要先吃飯?”他還要說著這種心口不一的話,“做飯的時候我都是戴著口罩的,不會傳——”


  她猛地湊近他,單腿屈起壓在他大腿上,鼻尖磕到他的,兩人僅隔著一絲若即若離的距離,像是在解決一件懸而不決的難題,遊移不定。


  他所有的話都戛然而止,卻一分一毫都沒有往後退,像是早就知道、也早在邀請她這麼做。


  林琅意的視線毫不掩飾地在他臉上逡巡。


  他那張臉實在是太漂亮了,病時的那點憔悴非但沒有折損他的英俊,反而裹上了一層白玫瑰跌落泥間後從花蕊裡流出人血的蠱惑。


  玉質金相,醉玉頹山。


  就好像,他真的是一個無害的、聽話的、任人折辱的角色;就好像,她能輕松地掌控他,再能絲毫不必擔心後果地抽身離開,將這一切都歸結為一時意亂情迷。


  他在請君入瓮,在最憔悴最玉減的時候做小伏低,裝作今日之後什麼也不會改變,所以請她無需多慮。


  這個騙子。


  他根本就不是好拿捏的人,從一開始就是。


  與他糾纏在一起不像別的人可以隨時撿起來又隨時丟掉。


  崂山寺那次她還可以持著醉酒的借口將一切錯都甩給他,可今天不同,今天的她清醒理智,走出這一步,就真的沒有回頭路了。


  林琅意心知肚明,卻依舊將另一條腿也放上來,布料摩擦間,她往前調整了下坐姿,完完全全貼著他坐在他腿上。


  她隻能當是自己鬼迷了心竅。


  他的手臂不動聲色地攬上來,好像是一條蔓延的藤蔓,爬到她身上,纏繞住她。


  她聽著他略顯粗重的呼吸,輕聲說:“怕傳染?你要是真的怕傳染給我,今天就別給我開門啊……你在這裡吃你的藥,我在對面吃我的飯,隔了這麼遠,怎麼也傳染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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