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沈宇柯怎麼樣了?」
她明顯情緒低落,「我們分手了。」
這結果在我的意料之中。
江矣說過,會讓沈宇柯還錢,並且主動提分手。
「這有什麼好傷心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我拉著她的袖子往實習生面前走:
「給你介紹下,這是新來的實習生,楠文州。」
楠文州抬頭看到江婉的瞬間,眼睛亮了亮。
他有些手足無措地站起身,「姐姐好。」
「你好,江婉。」
趁著兩人打招呼,我衝江婉眨眨眼,低聲道:
「人家大學剛畢業,抓緊機會。」
9
一周後,晨會結束。
我跟在江矣身後,看見空蕩蕩的工位忍不住問:「婉婉怎麼還不來上班?」
那天,楠文州主動要了江婉的聯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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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期待著這兩人能有點發展,可自從上周,江婉徹底不來公司了。
「她說要搬家。」江矣停下腳步,回頭看我,「婉婉最近情緒不對。」
「可能是因為剛分手吧。」我猜測。
江矣不說話了。
他堵在辦公室門口,欲言又止地望我半晌,最終什麼都沒說就進去了。
我莫名其妙。
坐回工位,發現江矣兩秒前發了朋友圈。
「請問怎麼追女孩子最有誠意?」
我想都沒想就評論,「打錢。」
兩分鍾後,江矣回復:「上班時間玩手機?」
這話說得,好像你沒玩似的。
「……」我把話憋了回去,默默把手機收了。
10
西餐廳。
我望著姍姍來遲的江婉,打趣道:
「大忙人,今天終於有空翻我牌子了?」
這段時間我約了她快八百遍,這才勉強約出來。
雖然她在忙,但我還是感覺備受冷落。
滿臉大寫的委屈。
「我這不是出來了。」江婉放下包包入座,「放心,很快就能結束了。」
「行行行,還是老樣子?」我問。
這家西餐廳的魚子醬最昂貴,口感也最好。
我和江婉每次過來,少不了一頓消費。
她猶豫一瞬,還是點頭,「嗯。」
我抬頭看她一眼,「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是嗎?」她摸了摸臉頰,喃喃道:「可能最近搬家太累了。」
「我幫你啊。」
「沒事,已經快結束了。」
「哦——」我點點頭,總覺得她怪怪的。
不過最近我們難得湊一起,你一言我一語之間,氣氛也輕松許多。
隻是吃到一半,江婉突然沉默了。
我抬眸看她,「怎麼了?」
她咬咬唇,「心怡,你上次和我說資金周轉困難,現在怎麼樣了?」
「哦,已經不需要了。」我切開一小塊牛排放進嘴裡,「怎麼,現在有錢借我了?」
「不是。」她神色有些難堪,「我還缺錢,想暫時向你借點。」
我收起笑,「你要這麼多錢做什麼?」
我和江婉的父母,都是知名企業家。
雖然每個月的零花錢都是固定數額,但足夠我們花天酒地了。
何況江矣還會時不時資助她一些,怎麼可能會淪落到需要借錢的地步。
江婉低著頭不看我,小聲說:「投資。」
我沉下臉,「江婉,你說實話。」
她依舊低著頭,用更小的聲音重復了一遍。
「投資。」
我有些生氣,「你連我也要瞞著?」
她不說話,無聲和我僵持著。
「江婉,你好好說,到底怎麼回事?」
「不借就算了。」她突然拿起包包,站起身,「這頓飯錢,先算我欠你的。」
我愣在原地,深深吐出一口濁氣。
我還沒說什麼,她倒是生氣了。
等我平復好心情,再打電話過去,就是關機。
我隻好聯系江矣,問他到底怎麼處理的。
「他親口答應我會把錢還給婉婉,並且主動提出分手的。」
「可是剛婉婉還在問我借錢。」我不悅道。
江矣沉默片刻,「我現在就去找沈宇柯。」
11
隔天,我就看到江矣發來一張手寫的保證書。
落款是沈宇柯。
大概內容就是,已經確定沈宇柯和江婉分手了。
在一周前,彼此已經將所有聯系方式都刪除,自那以後完全沒有聯系。
這錢,好像還真不是沈宇柯要的。
還沒想明白,我微信裡突然多出一個陌生的好友申請。
通過後,對方直截了當問:「你叫林心怡?」
「對。」
「江婉是你朋友?」
「對。」
「她男朋友欠我點錢,如果再不還,我手裡的照片就發出去了。你既然是她好朋友,就替她想想辦法。」
我腦袋嗡的一聲,終於明白江婉最近為何異常。
我試著問,「欠你多少?」
「三千萬。」
這筆錢,江婉想想辦法,不可能湊不出來。
除非,她已經被沈宇柯掏空了。
我怕聊天記錄不夠清晰明了,特意套話:
「如果我們湊不出來呢?」
「湊不出來,就不能怪我了。江老板女兒的豔照,想必很多人感興趣。」
「好,我現在就去籌錢。」
我決定先穩住他,後續再想辦法。
「我隻等到晚上九點,過期不候。」
我腦袋亂成一鍋粥,當下便去聯系江婉。
她電話依舊關機,微信不回。
就在我起身去找江矣時,她回復了。
「心怡,求你不要告訴我哥。」
「他們不能知道這件事,我真的快崩潰了。」
「你在哪兒?」我問。
江婉發來她新家的地址。
「等我。」
12
我拎著江婉最愛吃的牛腩飯,按響門鈴。
半晌,門才「吱呀」一聲打開。
江婉發絲凌亂,面色蒼白,眼周通紅,穿著一件褶皺的白色睡裙站在門後。
她舔了舔幹澀的唇,嘶啞著聲音開口:
「心怡。」
「嗯。」我自顧自地脫鞋走進去,「吃飯了嗎?給你帶了牛腩飯,先吃飯。」
簡單的一句話,卻像是觸到了江婉情緒的閥門。
那些積壓已久的情緒,那些委屈彷徨與無措,似洪水般洶湧而來。
她瘦削的手臂緊緊抱著我,哭得泣不成聲。
「心怡,怎麼會這樣,他怎麼能這樣?」
「如果照片被曝光了,我怎麼面對我爸媽,怎麼面對我哥?日後他們在人前,怎麼抬得起頭?」
「心怡,我好後悔啊,我好恨啊!」
「不要怕。」我抱著她輕聲安慰,「有我在,我陪你一起解決。」
江婉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自言自語地哭了很久很久。
等她終於將眼淚都哭幹哭淨,才輕聲抽泣著捧起桌上的牛腩飯,小口地吃著。
我站起身拉開窗簾,讓昏暗的房間重見光明,順便將凌亂的客廳收拾幹淨。
再起身去廚房煮好開水,泡好茶。
等我端著熱茶出來,江婉已經吃好了。
我把熱茶遞過去,瞧著她情緒穩定許多才開口。
「婉婉,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隻有你原原本本地告訴我事情的真相,我才能陪你解決。」
江婉垂下眼,深深吐了口氣,輕聲開口。
……
事情的最初,她隻是談了一場戀愛。
和每一對普通情侶一樣,他們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一起旅遊,感情逐漸升溫。
大方地傾訴愛意,陷入甜蜜愛河。
情在濃時,自然也做了情侶該做的事。
沈宇柯委婉表達,想留下歡愛的瞬間。
江婉同意了。
後來,相處的時間越來越久,有些東西卻變了。
沈宇柯開始向她借錢。
最初,隻是對江婉來說不值一提的幾萬。
慢慢變成百萬,最後演變成千萬。
原來這個表面光鮮亮麗,獎牌無數,粉絲追捧的完美男友,背地裡居然是個賭徒。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明白,職業隻是能力的體現,而非人品的考核。
江婉不再借錢給他了。
加上江矣的適時出面,讓沈宇柯消停了一陣子。
可人的欲望是無窮無盡的。
最後一次,沈宇柯發來了那些照片。
曾經江婉濃濃的愛意和信任,如今卻成了他談判與索取的籌碼。
她東拼西湊,「借」給了沈宇柯最後一筆錢。
本以為事情就到此結束,沒想到高利貸的老板,卻拿著那些照片找到她勒索錢財。
此時的江婉,完全拿不出那麼多錢了。
問父母,江矣,或者我借,都有可能遭到懷疑。
家裡管得嚴,變賣房產更是不可能的事。
刻在骨子裡的羞恥心,讓她不敢向任何人求助。
「我真的不敢想象,我爸媽知道這件事後,會是什麼反應,什麼心情。」
「我已經不敢出門了,我好怕。」
「甚至每次接到電話,收到微信消息我都會心驚膽顫,滿腦子都是那些照片被泄露的可能。」
「如果照片被曝光,我的人生就毀了。」
「心怡。」她通紅的雙眼望著我,「你替我把錢給他好不好,等這件事過去了,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我用發抖的指尖,一點一點擦淨她臉上的淚水。
「婉婉,這件事真的會過去嗎?你確定,這會是他們最後一次憑著那幾張照片勒索你嗎?」
「即便這真的是他們最後一次勒索,那往後無數個日日夜夜,你還能睡得踏實嗎?」
她空洞麻木的眼神落在遠處,不知在想什麼。
「江婉,從始至終你沒有一丁點錯,這件事並不是你人生中的汙點。」
「無顏面對父母的應該是他,被千夫所指的應該是他,躲在黑暗裡不敢見光的應該是他,他才應該被人一輩子戳著脊梁骨罵:拍攝別人隱私還勒索錢財,真是個不要臉的下賤貨。」
我說著說著莫名哽咽起來,情緒翻湧。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們如此擅長自我反省。
當渣男拿著所謂私密照敲詐勒索的時候,我們的第一反應為什麼總是「我的人生中有了汙點」,而不是「我要報警,對方應該受到懲罰。」
隻有當壞人拿著女生的私密照狡詐勒索也得不到回應,換不來恐懼慌亂,等到的隻有冰冷的镣銬的那天,我們才算擺脫「蕩婦羞辱」的枷鎖。
我相信總會有一天,女生即便被「造黃謠」,即便被傳私密照,也隻會輕蔑一笑,像男生一樣暗自得意,「嘻嘻,我身材真好。」
我知道,這一天可能會在很久以後。可隻有當我們在今天踏出第一步,日後才會有更多女孩踩著我們的腳印站出來,勇敢捍衛自己的權益。
我深深呼出一口氣,「對不起,情緒有點激動,我並沒有想靠這些大道理要挾你做任何決定。」
「如果你選擇給錢了事,那我幫你出這筆錢。如果你想要報警,那我也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我相信你,江婉。」
13
江婉始終坐在那裡,一言不發。
房間很安靜,隻有空調運作的聲音輕輕響起。
兩個女孩靜靜地互相依偎著,任由窗外的陽光一點點黯淡,直到天邊染上爛漫的晚霞。
「晚上七點了。」我輕聲說。
「該做決定了。」
江婉支起身子,「嗯,我去洗臉。」
她慢悠悠地刷牙洗臉,將凌亂的發絲梳成幹淨利落的馬尾,換上一套幹淨利落的運動衣,來到我面前,拿起手機和包,「走吧。」
我莫名有些緊張,「去警察局,還是銀行?」
她向我伸出手,露出一抹淺笑,「去報警。」
我緊緊回握住她的手,站起身。
「好,我陪你。」
14
報警的流程,遠比我想象中的繁瑣。
我和江婉一起做了筆錄,她還需要提交手機裡的聊天記錄作為證據,提供銀行流水等。
我提前出來,在外廳等著。
剛出來,我就接到楠文州的電話。
他語氣焦急,「江婉姐姐在你旁邊嗎?我聯系不上她。」
「她在忙,有什麼事你跟我說。」
他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她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你直說。」
楠文州嘆了口氣,含糊其詞地說道:
「今天剛好我們幾個男同事加班,突然有個陌生的微信,接連加了我們公司好幾個男同事的好友,然後發了……幾張婉婉姐的照片。雖然很快就撤回了,但有些同事已經保存了。」
「誰保存了?」我無意識間提高嗓音,「你現在就監督他們全部刪掉,我們正在警察局,但凡有一張照片泄露出去,我一定告到他們連褲衩子都不剩!」
「放心放心,我剛看著他們刪掉的,但是保不準那個人會不會再發。」
「沒事,那個人發不了了。」
我掛斷電話,冷眼瞧著隨警察走進來的沈宇柯,和一個陌生男人。
電話再次響起來,是江矣。
「我們接到警察的電話,我爸已經過去了。你和婉婉在一起的話,給她說一聲。」
他聲音平靜,語調淡漠。
我知道,他越是生氣的時候,反而越平靜。
像是平靜海面下暗暗翻湧的浪潮,來勢洶洶。
我怕他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便先將他支開。
「公司裡有幾個同事收到了照片,你先去公司解決一下再過來吧。」
「好。」他沉默兩秒,「我爸脾氣不好。」
「我知道,我會護著婉婉。」
我掛掉電話,心緒不寧地等著婉婉出來。
在第一時間告知她,叔叔正在趕來的消息。
婉婉深吸一口氣,通紅的眼睛看著我,「心怡,我害怕,我不敢面對他們。」
剛說完,身後傳來鐵門被拉開的聲音。
我心一跳,不自覺地站起身,將婉婉擋在身後。
婉婉的父親以前在軍隊當兵,思想保守,且一向秉持著「棍棒教育」的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