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了下來,故作鎮定。
「不要再吵架了,開始比賽吧。」
我不再看段澤丞。
我還沒有準備好接受這件事,我需要一點時間。
比賽正式開始。
一切按部就班,沒有任何問題。
我做過了充足的準備,應對起來,尚且還算遊刃有餘。
但段澤丞顯然完全不在狀態。
他似乎處於夢遊狀態,講話喪失邏輯,言不對題。
這讓所有人都很訝異。
一個半小時後,比賽結束。
財經學院以極大的分數差輸給了我們。
全場哗然。
財經學院幾乎年年稱霸賽場,這一次,居然輸得那麼慘,這是前所未有的事。
我贏了,可我沒有太大Ṫúₓ的喜悅。
就像拼了命爭取了很久的東西,在我做足一切準備之後,莫名其妙滾到了腳邊,輕飄飄地就拿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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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第一個離場的人。
剛剛宣布結果,就拎著包匆匆走出會場。
段澤丞很快追了上來。
「小胡!」
我停了停,整理呼吸,轉身看著他:「你好,我叫江浸月,不知道你叫的是誰。」
他站在我面前,眼眶有點湿,無力地看著我。
「月月。」
我轉身要走,被他一把拉住。
附近偶然看到我們的同學都嚇了一跳,遠遠偷看不敢過來。
「你說你談戀愛了,是騙我的對不對?」
「跟你有什麼關系?倒是你,一直就知道我是誰對嗎?可你就是假裝不認識,為什麼?好玩嗎?」
「不是的,月月,我一開始不知道你是誰,後來知道了,又發現你不太喜歡我,所以我,不敢說。」
我回想了一下。
電話裡,我是說了一些段澤丞的壞話。
他會顧慮這個,的確情有可原。
我扭過頭去,心煩意亂。
即使他騙我情有可原。
可是,我還是不能接受,自己是另一個女人的替身。
更何況那個女人,還是讓他刻骨銘心的白月光。
「月月,可不可以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麼?」
沉默良久,我搖了搖頭,抽出手。
「你沒有做錯什麼,隻是我膩了,不想再繼續了,抱歉。」
我留下他一個人,轉身走掉。
他不會明白的。
我也不願意承認,我嫉妒他的白月光。
我隻能用這樣的借口走掉,給自己留一點體面。
23
晚上,是我們的慶功宴。
林詩詩來得很晚,到的時候,我都喝了幾瓶了。
「你今天很猛啊!」
大家都有些意外。
我隻是笑:「高興嘛。」
「話說,你什麼時候跟段澤丞勾搭上的?還瞞得那麼死,我們一點消息都不知道。」
「我跟他?我跟他哪有什麼啊。」
「我知道了,月月肯定是為了贏比賽,施展了美人計,行啊月月!」
大家嘻嘻哈哈地笑著。
林詩詩放下包,插了一句:「我來的路上聽人說,段澤丞跟人打架,都打進校醫院了。」
我忽地怔住。
有人問:「為什麼?」
「他今天比賽的時候不是狀態很差嘛,回去以後財經學院那幾個就陰陽怪氣嘛,有個脾氣暴的直接給了段澤丞一拳……」
「月月,你……」
林詩詩的話斷在半途。
因為,我已經衝出去了。
24
到校醫院時段澤丞正在包扎。
跟他打架的那個也在,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這會兒應該是和好了,悶悶地坐在一起,都不說話。
段澤丞臉上有幾道口子,手裹成了木乃伊。
他坐在那兒,低著頭,長長的睫毛遮蓋了眼睛,看起來落寞極了。
我站了許久,才調整呼吸,平靜地叫了一聲:「富哥。」
他身子一僵。
愕然抬頭。
「月月?」
我看著他臉上的傷,莫名其妙有點心酸。
「你怎麼還跟人打架呢?」
「這次真的不是我……」
他聲音低了下去。
旁邊那哥們不服氣地說道:「我先動手的,這事兒怪我。」
我沒說話,走過去,站在旁邊看醫生包扎。
「疼嗎?」
「不疼。」
「包成這樣還不疼?」
段澤丞望著我:「你來看我,我就不疼了。」
旁邊的哥們看了看我們,越看越不是滋味,幹脆出去了。
醫生打了個結,也走了:「我去看看那個輸液的怎麼樣了。」
診室一下安靜下來,隻剩下我和段澤丞的呼吸聲。
過了一會兒,他問我:「你不是說,膩了,不想再繼續了嗎?怎麼會來看我呢。」
我看了看他。
嘆氣。
然後坐在他旁邊,喪氣地,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不是的,我隻是,不想做別人的替身而已。」
「替身?」
他目光茫然。
「我都知道了。」我勾了勾唇角,「他們說,你有個死了的前女友,一直念念不忘,為她守身如玉。那個女孩就是小胡,我沒說錯吧?」
段澤丞呆呆地看著我。
許久,他總算是想明白了,瞪大了眼睛。
「你,你不會是在吃她的醋吧?」
雖然很難為情,但這的確是事實。
我梗著脖子,不想看他。
「你可以這麼認為。」
「你知道小胡是誰?」
「我可不在乎。」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
「幹什麼?」
「我帶你去見小胡。」
25
段澤丞說,他要帶我去見小胡。
我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卻沒有想到,他會遞來一張診斷書。
長達數行的文字,最終指向一個結論:妄想症。
仿佛一道雷,在腦中炸開。
我想起了他說過的話。
一切的一切,終於有了解釋。
我愕然,抬頭望著他。
他目光平靜,輕聲說著:「起初,我也不知道自己出了問題。
「直到有一天,我爸察覺到了小胡的存在。
「他強行帶我去看醫生,逼我吃藥。
「大量的藥物和心理治療後,小胡真的不見了。
「我也終於發現,記憶中的小胡,從來都沒有臉。
「從那以後,我三年都沒有再見過小胡。
「可是九月的一個晚上,我突然夢到了她。夢裡她告訴了我她的電話號碼,我努力記下,醒來才發現,隻有十位數。
「我就這樣拼湊著,一個一個地打過去。所有人罵我神經病。
「隻有你,雖然生氣,卻沒有掛電話。」
「那一刻我覺得,或許,我找到小胡了。」
我靜靜聽他說完。
已經淚流滿面。
這些天的糾結、委屈,在這一刻全都煙消雲散。
原來我所嫉妒的,是他孤獨的病。
以前我以為,他總說自己孤獨,是在無病呻吟。
現在才知道,原來真的曾經承受過我無法想象的痛苦。
我哽咽著,問他:「那你,你的病好了嗎?」
「好了。」
他垂眼望著我,眼眶湿潤。
「因為這次,月月是真實存在的,我有月月了,就不會再生病了。」
26
我和段澤丞在一起的消息不脛而走。
眾人哗然。
財經學院的人找到我,說我手段太髒了,為了贏,策反他們的主力。
這實在冤枉。
但我也實在沒法解釋。
好在,決賽採用的是雙敗制,財經學院還有一次翻身的機會。
段澤丞的狀態恢復過來,開始大殺四方,最終還是拿了個第三。
比賽結束後,他拉著我去吃大餐慶祝。
路上跟我炫耀,他是怎麼把對方殺得褲衩子都不剩的。
我笑著。
之前,我還是不太習慣,段澤丞就是富哥這件事。
直到這時,看著他小嘴叭叭個不停。
段澤丞和富哥的形象,才真正重合了。
「怎麼了?」
「沒事。」
「那你怎麼一直看著我?」
「看看還不行啦!」
「看看看,給你仔細看。」
他湊過來,幾乎臉貼臉。
他的臉精致好看,鼻尖冒著幾滴汗,莫名燥熱。
我身體一下僵住,心髒狂跳。
段澤丞怔了怔,目光下移,落在我唇上。
喉結動了動。
然後,慢慢親了上來。
正文完
段澤丞番外:
1
起初,他看著備忘錄裡的十位數,是覺得有點好笑的。
又犯病了。
他自嘲。
可是,過了兩天,某一個睡不著的夜晚,他看著那十位數,突然坐了起來。
鬼使神差地,就想試試看。
他接連打了幾個電話,都被一頓臭罵。
本來,已經快要放棄了。
直到那個女孩接聽。
她似乎剛從夢中蘇醒,瓮聲瓮氣地,問他,誰呀?
他說,小胡,好久不見。
對面暈了。
什麼小胡?我是小江,你打錯了。
他偏說她就是小胡。
她被攪了好夢,越來越暴躁。
我不是小胡啊,你打錯了!
他被人掛電話掛麻了,他想留住這個人。
可他有什麼能留住她呢?
他除了錢,什麼都沒有。
哦,對了,他還有錢。
於是他說,你是誰無所謂,給你十萬,聽我講完。
有錢了不起啊!
滴,支付寶到賬,十萬。
沒錯我就是小胡,您接著說,我在聽。
2
一開始,他隻是拿對面的人當樹洞,發一發牢騷而已。
但是慢慢地,他在一聲又一聲的「富哥」中漸漸迷失。
她聲音好聽,事事有回音,人又有意思,跟她聊天,很舒服。
他開始喜歡跟她說話,每天都忍不住說很久很久。
甚至,開始想要聽她說說自己。
直到有一天,她說起白天的事,他越聽越不對勁。
怎麼這麼熟悉呢?
他佯裝鎮定,問他,那個讓她傷腦筋的人叫什麼名字。
她說,段澤丞。
好久,他才確定,電話那頭的,是他現實中認識的人。
他仔細回憶,但他對中午撞他的那個女孩,印象並不深,更不記得,自己曾和她打過比賽。
他不想和生活中的人扯上關系,所以這一天,他很快掛了電話。
他想,不能再繼續聯系了。
接連兩天,他都沒有再打過去。
但生活中,他卻開始留意那個叫江浸月的女生。
第三天,預賽。
他進場前,遇到了她。
她被人帶著,急匆匆地跑過來,臉粉粉的,額頭上冒著細細的汗珠。
他怔了一下。
那一刻,腦海裡模糊的小胡,突然有了臉。
3
晚上,他想了很多。
你看,小胡是古月,她叫江浸月,也是古時月。
她們就是同一個人嘛。
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緣分。
他馬上打給了她。
重新撿起這段關系。
字斟句酌地,引導她靠近自己。
想要讓她對現實中的段澤丞,有個好印象。
他成功了。
現實中的幾次接觸後,她真的對他改觀了。
他很高興,小胡終於不怕他了。
那麼,等到比賽結束,他們就見面吧。
他很期待,不知道那個時候,她會是什麼反應。
比賽前的日子,他每天按時給她打電話,就像吃飯喝水一樣不可或缺。
他越來越依賴她,越來越放得開,越來越想讓她了解,全部的自己。
可是她卻變得,有點心事重重。
一些很細微的反應,被他捕捉到了。
他很擔心。
但那邊的她, 卻什麼也不肯告訴他。
他也沒有辦法。
也許, 是她生活中遇到什麼煩心事了吧。
他想。
他不知道怎麼哄她開心,隻能笨拙地打錢。
她喜歡錢,她也許會開心點的。
直到決賽前一晚, 她說, 以後別再打電話了。
她說,她戀愛了, 怕男朋友誤會。
他感覺世界好像一下崩塌了。
怎麼可能呢?
他每天都在家,還能被人偷了家?
「你是不是騙我的?」
「我,我其實不介意,你有男朋友也沒關系……」
他口不擇言, 就差跟她說,你可以談兩個啊!
誰規定的隻能談一個男朋友?
可她掛了電話。
甚至, 拉黑了他。
那天晚上,他一夜未眠。
那些早已經被她驅散的,陰暗的東西,重新淹沒了他。
決賽那天,他遲到了。
他心情很差, 脾氣也變得很臭。
看到她的那一刻, 幾乎要控制不住上前去問個明白。
但他一直克制著。
假裝看不見她。
直到她罵他,能不能好好說話?
他終於忍不住了。
不能。
所以你教教我啊,小胡。
那一刻,她震驚得無以復加。
但很快就平靜下來, 若無其事地說, 好了,別吵架了, 比賽吧。
真無情。
比賽開始,她狀態很好。
但他做不到。
他總是看她,總是想她, 腦袋裡的東西變得零零碎碎, 連不成線。
最終,他們輸了。
比賽結果出來時, 他看見她毫不停留地離開了會場。
他追上去, 頭一次那麼卑微地問別人, 他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但她連看都不看他。
說, 她膩了。
膩了?
他看著她走遠,陷入無盡的自我懷疑。
所以,他果然是個很差勁的爛人。
什麼都留不住。
那天, 他失魂落魄地在那裡站了很久。
因為輸了比賽, 隊裡的人對他意見很大。
他充耳不聞, 渾渾噩噩。
莫名其妙地,一記拳頭就落在了自己臉上。
他清醒過來,野獸一樣地撲上去。
最後,雙雙打進了校醫院。
包扎的時候,兩個人都冷靜下來了。
那個人向他道了歉。
他沒理。
隻是低著頭, 想著,自己真的好爛。
門口突然傳來她的聲音。
段澤丞。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愕然抬頭。
卻真的是她。
……
月月不知道。
那個晚上,她撲在段澤丞懷裡哭的時候, 是段澤丞第一次被人擁抱。
獨自行走於世間的星,終於,等到了擁抱他的月亮。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