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的確很開心,是發生什麼喜事了嗎?」
「不是,嗯,我聽你說的,主動跟段澤丞說話了。」
富哥頓了頓。
「是嗎?感覺怎麼樣?」
「我感覺,我真的沒那麼怕他了。」
「怎麼說?」
「我以前,跟他距離太遙遠,對他一點也不了解,把他想象得太完美,太無懈可擊了。」
「但是今天,我跟他說上了話,就突然覺得,其實他也是個普通人嘛!」
富哥笑笑。
「是的,每個人其實都是普通人。所以,辯論賽有信心了嗎?」
「有!」我熱血沸騰,隨即,十分真誠地說道,「謝謝你哦,富哥。」
他嗓音溫柔:「不用謝我,小胡開心,我也開心。」
我心頭熱熱的。
富哥人真好啊。
可很快,笑容就慢慢淡了。
小胡開心,他也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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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不是小胡呢。
「怎麼不說話了?」富哥問我。
我連忙搖頭,把那樣的想法甩出腦袋。
「哦,剛剛看到了一隻貓。」
「是嗎?長什麼樣?」
「……黑的。好了富哥,最近都是我在說,明明你付錢,是讓我聽你講話的。」
「沒關系,我喜歡聽你說話。」
「別,我收了錢,卻拿你當樹洞……」
【滴,支付寶到賬,十萬。】
「小胡,再聊十萬的,我愛聽。」
15
我好像,有點喜歡富哥了。
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被他的錢折服了。還是被他這個人。
是錢吧。
我怎麼可能喜歡他這個人呢?
畢竟,我連他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啊。
16
富哥每晚都打電話來。
我們的話題,變得越來越寬泛。
他不再隻是聊小胡和他爸爸。
也給我講他在阿爾卑斯山滑雪的經歷,在歐洲徒步時的見聞。
還會分享他喜歡的電影,喜歡的歌。
我幾乎對他以前的經歷了如指掌。
即便連他的真實姓名,連他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有一天晚上,說起了雪山下的秋千。
我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打電話時,他說過的話。
鬼使神差地問他。
「富哥,是你跟小胡一起蕩過的那個秋千嗎?」
他原本講得興高採烈的。
聽到我問,愣了一下。
「啊,嗯……是那個。」
我撐著下巴,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態。
「小胡長得漂亮嗎?」
他似乎不解。
「你問這個幹什麼?」
「就好奇嘛,所以,她漂亮嗎?」
「漂亮,當然漂亮。」
「有多漂亮?」
「……我,沒辦法跟你形容。」
那麼,就是漂亮到無法形容了。
也對,能讓富二代念念不忘的女孩,肯定很驚豔吧。
梳妝臺上的鏡子反射出我的臉。
平時挺順眼的,現在,竟然感覺有點難看。
17
半決賽,我們院打醫學院。
幾乎所有隊伍都來觀戰了。
醫學院實力強勁,這場辯論賽打得十分激烈。
最終,我們以微弱的優勢險勝。
全場掌聲雷動。
直到最後,我才發現段澤丞竟站在最後面,默默地鼓著掌。
他是顯眼的。
然而,整場比賽,我一直專注於自己,完全沒有注意過,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看來,我已經完全把他當作普通人了。
下臺的時候,林詩詩看到了段澤丞。
「哇,沒想到他也會來觀戰呀?」
我輕松笑笑。
「有什麼沒想到的,大家都能來,人家為什麼不能來。」
「……那倒也是。對了,你知道嗎,今天醫學院的一辯,就是那個大美女安然,以前追過段澤丞哦。」
「哦?」
我一下來了興趣,八卦之火熊熊燃燒。
「追到了嗎?」
「當然沒有了!」
詩詩放低了聲音。
「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段澤丞喜歡男的?」
「你放狗屁!」
她白了我一眼。
「據說,據說嗷,段澤丞有個死了的前女友,你知道什麼概念嗎?就是白月光,朱砂痣那種,一直念念不忘,安然追段澤丞的時候,段澤丞就跟她說過了。但是她非說不介意,還跟人誇下海口說必定拿下段澤丞,然後有一天呢,她覺得時機到了,就去拉人家的手,結果被人家一下甩開了,還一頓罵,你也知道段澤丞嘴巴有多毒,安然就受不了了,後面就不追了。」
「牛哇!沒想到他倆還有這段!」
「看不出來吧?段澤丞那張臉,看起來就像渣了好多人,沒想到人家還是個情種呢。」
「嘖嘖,這誰能想到。」
我偷偷瞄了一眼段澤丞,內心唏噓。
無懈可擊的闊少爺,原來也受過情傷呢。
段澤丞有所感應似的,突然看了過來。
我一怔,大方地對他笑笑,跟林詩詩一起走了。
贏了半決賽後,輔導員出錢,犒勞了我們一番,帶著我們出去好好吃了一頓燒烤。
那頓酒,一喝就喝到了十一點。
我是真的高興,喝了不少,回去的時候,人都是暈的。
富哥照常打來了電話。
「小胡,今天過得怎麼樣!」
「超級好,富哥,我們進決賽了哦!」
富哥在那邊鼓起了掌。
「我就知道,小胡太棒了,全世界最棒!」
支付寶提示音響起,他又轉進來了不知道多少錢。
被誇了。
開心。
或許是酒精作祟,又或許是別的原因。
我開心了一下,又不開心了。
因為,我並不是小胡啊。
他誇的是小胡。
不是月月。
冷風吹在臉上,我慢慢清醒。
後知後覺地發現,我居然在吃醋。
我居然,在吃小胡的醋。
天啊,我一個拿錢辦事的,憑什麼吃醋啊?
我自己都覺得可笑。
可是,好像又有點難過呢。
富哥又在說什麼,我沒太聽清。
一直有些走神。
過了一會兒,他似乎發現了。
「小胡?你是不是困了。」
這是我第一次,想要掛斷電話。
「嗯,困了。」
「那好吧,今天就先這樣。」
他有些依依不舍似的,「明天再給你打電話,晚安,拜拜。」
18
一整個上午,都心煩意亂。
詩詩提醒我:「月月,你晚上是不是又在打遊戲?精神也太差了吧?」
我搖搖頭,不說話。
「真的不能打遊戲了,我們決賽要對戰可是財經學院,你這個狀態,到時候怎麼贏啊!」
詩詩有點生氣了。
「對不起。我會調整好狀態的。」
我自責地笑笑。
我真的,不能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了。
晚上。
富哥的電話,打來得很早。
我想跟他說,最近先不要再聯絡了,我要好好備戰。
但電話接通,富哥的聲音卻沙啞得很異常。
「小胡,今天過得怎麼樣?」他問我,似乎很費力氣。
「你怎麼了?」
「發燒了,頭疼,嗓子疼,很難受。」
我急得心一下提了起來:「啊?那你去醫院看沒?吃藥了沒?」
「去了,吃了,還是疼。」
「但是,聽見你的聲音,就好多了。」他輕輕地笑,因為鼻子被堵的關系,瓮聲瓮氣的。
「那就好。」
我坐回床上,看了看窗外的月亮。
話到嘴邊,卻還是沒有說出口。
以後再說吧。
這幾天,我早點睡覺就好了。
「那你要好好休息哦,現在有沒有在床上?」
「在。」他說。
「有沒有朋友陪你呢?」
「沒有,我沒有朋友。」
對了,他說過的,他除了錢,什麼也沒有。
「你得交一些朋友呀,富哥。」我像給貓順毛一樣,輕輕地說。
「我不知道該怎麼交朋友,你教我啊。」
他聲音悶悶的,卻乖巧,和緩。
我仿佛能透過聲音,看見他清澈的眼睛。
我沒有出聲,於是他又說:「你教教我,小胡。」
溫柔得像是對情人的呢喃。
我就這樣僵住。
心髒狂跳。
撲通撲通,像是要跳出胸腔。
「小胡?」沒有聽到我回應,他假裝生氣,「臭小胡,為什麼不說話?」
「沒。剛剛,外賣到了。」
我的呼吸微微顫抖。
亂掉的心,卻再也收不回。
19
我越界了。
我真的,喜歡上富哥了。
在他感冒的三天裡,我仍舊按時接聽他的電話。
支付寶不時傳來錢到賬的聲音。
可是,我好像對錢已經不敏感。
餘額裡增加的數字,不再讓我感到快樂。
我隻會控制不住地想,我不是小胡,我到底算什Ťű̂⁰麼呢?
替身吧。
寄託他對小胡的愛意的替身。
可是做小胡的替身並不快樂。
我嫉妒她,越來越嫉妒。
我不想再深受困擾,不想讓自己變得面目可憎。
所以我決定了結這一切,趁自己還沒陷得太深。
第四天,富哥的感冒已經好了。
我耐心地陪他聊到凌晨一點。
在快要掛電話時,開了口。
「富哥,以後,就不要給我打電話了吧。」
電話那頭,富哥安靜了一下。
「什麼?什麼意思?」
我鼻頭酸澀。
很快忍下去,故作輕松:「我談戀愛了,以後,就不能再陪你打電話了。我怕我男朋友會誤會。」
「戀愛?」
他似乎不可置信。
「你,你跟誰啊?你別開玩笑。」
「沒開玩笑,真的戀愛了,他人可好了。」
我編造著不存在的男朋友,指節已經捏得發白。
「你肯定是騙我的,你天天跟我打電話,哪有時間談戀愛,那男的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他憑什麼啊!」
電話那頭,富哥的聲音焦急,微微顫抖著。
「對不起,富哥,我沒騙你,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
「我本來也不是小胡嘛。你去找新的小胡吧。或者,我也可以給你介紹一個。」
「小胡,你別這樣。」
他呼吸急促起來。
在房間裡踱步,步調很亂。
「我,我其實不介意,你有男朋友也沒關系,我……」
「富哥,我怕他介意。」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再這樣,我就要心軟了。
「再見。」
「小胡!」
電話那頭,他在焦急地呼喚。
我狠了狠心,掛斷了電話。
然後,拉黑了富哥,關了機。
躺下去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居然哭了。
枕頭湿了一半。
有什麼好傷心的呢?
我們,又不是情侶關系。
總會斷開的,隻是時間早晚而已。
沒事的,沒事的。
趕緊打開餘額寶緩緩。
可是,怎麼緩不過來了呢?
20
一個小時以後,我下了床,安靜地洗了把臉。
就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沒有富哥,沒有錢。
沒有深夜的電話。
現在,我隻有眼前的比賽。
21
第二天上午九點,決賽。
我已經調整好ŧű̂₍心態,換上正裝,化了淡淡的妝,走進決賽場。
「月月,你緊不緊張?」詩詩緊張地問我。
我回之一笑:「正常發揮就好,沒問題的。」
我已經準備了那麼久,沒問題的。
距離比賽開始隻剩三分鍾。
段澤丞卻還沒有到。
一般而言,大家都會提前十分鍾左右到場的。
詩詩有點興奮。
「他不會不來了吧?」
我沒說話。
決賽是不能換替補的,多半,要等他。
對方幾個辯手似乎有些著急,不停地打著電話。
我也有點奇怪。
段澤丞不是那種會掉鏈子的人,怎麼今天遲遲不出席呢?
幾分鍾過後。
因為段澤丞的缺席,主辦方不得不商議,是否改變規則,換替補。
這時候,大門卻突然被人推開了。
段澤丞走了進來。
一句抱歉都沒有,他隻是冷著臉,說了句:「我來了。」
今天的他沒有戴眼鏡。
雙目微紅,布滿血絲,神色很疲倦。
太少見了。
我從沒見過他這副樣子。
對面幾個辯手松了一口氣,雖然不滿他的遲到,但敢怒不敢言,好顏好色地幫他拿包。
他走向辯手席,抬眼時,目光正好掃過我。
淡漠,甚至冷酷。
我下意識地回避了,心髒顫得厲害。
段澤丞好像,又變得很可怕了。
明明之前還覺得,他挺有禮貌,挺溫和的,怎麼到了賽場,又這樣了?
我有點不敢看他,低頭揉搓著臺面上的紙張。
主持人對段澤丞的遲到有點不滿,說了句:「選手請入座吧,大家都等你很久了。」
沒想到這句話,居然惹到了段澤丞。
「我並沒有遲到吧。」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現在是九點整,是我的表壞了,還是學校的表快了?」
主持人被他一噎,不說話了。
我們隊有人看不下去,低低道:「真是大少爺,說不得。」
段澤丞,在席位落座,冷冷看過來,眉宇間似充斥著一股戾氣和輕佻。
「你最好大聲一點,不要像隻老鼠一樣躲在角落裡,不敢見人。」
「喂?你怎麼說話呢!」
「就是,你自己遲到那麼久,一點也不尊重人,還不讓說了。」
段澤丞冷笑:「我沒必要尊重手下敗將。」
「段澤丞!你什麼意思!」
詩詩氣壞了,要不是被我拉住,簡直想衝上去揍他。
「你的智商低到,連字面意思都聽不懂了嗎?」
他瘋了?
以前他再倨傲,也不至於當面罵人的。
連我都忍不了了:「你會不會好好說話?」
「不會!」
他轉向我,眼眶發紅。
我身子顫了一下,不明白他的憤怒來自哪裡。
直到他聲音軟下來,目光執拗,自嘲地笑:「所以你教教我啊,小胡。」
空氣好像一下凝固了。
22
我看著段澤丞。
腦袋裡轟的一聲,像是什麼在崩塌。
他是富哥。
原來段澤丞,就是富哥。
一切都連起來了。
這些天,電話那頭的人一直是段澤丞。
而我扮演的小胡,就是那個讓他念念不忘的,死去的前女友。
「月月?」詩詩拉了拉我。
「沒事,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