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淼?」
我低聲:「老公,我想拿一下我們共同的工資卡,我爺爺病了。」
怕他誤會,我特意強調「共同」二字,以顯得不那麼拜金。
沈知衍聽到我的話,沉默片刻。
忽然,他語氣低沉下來,嗤笑說:「嫁給我七年,終於裝不下去了?」
「但你轉移財產的借口,不太新穎。」
撞上他莫名其妙的不信任,我焦急中含著慍怒:「知衍,這次我是認真的,你可不可以不要惡意揣測我。」
沈知衍變得煩躁,語氣中有隱不住的醉意:「不是麼?」
「你平時最乖巧懂事,但最近呢?」
「星落一回來,你先是言語傷害,又故意生病,不就是想讓落落難堪麼?現在效果不佳,你還打起沈家錢的主意了?」
我低頭,鼻子塞住,下巴一圈淚珠。
「沈知衍,你就這樣想我?」我咬牙,「那你呢?我乖巧懂事,你給我的回報,就是許星落剩下的小樣?」
沈知衍笑了,笑聲冷漠,我甚至能想象他的表情。
他輕嘲:「是,這就是區別。」
「我的錢,隻給愛人花。我願意給你買很多禮物,但是,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
我氣得胃疼起來,不得不蹲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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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著牆的手一片冰冷,牆內爺爺正躺在病床,緊閉雙眼。
我緊攥手機,低聲下氣:「知衍,我可以拍照片給你看,病歷也寫得清清楚楚,我沒有故意轉移財產。」
「我不想聽。」他竟然有些愉悅。
「你不是,不讓星落回家住嗎?」
為了他的白月光,他在報復我。
我按著腹部,忍住疼說:「知衍,你忘了,月底是什麼日子了嗎?」
「嗯,結婚紀念日?那又怎樣。即使我把星落帶回家,你也不敢抱怨。」
「畢竟,你是為了錢嫁給我,沒了沈家庇護,你在 A 市,又算得了什麼呢。」
他是醉話,但也是心裡話。
我顫抖著摁下掛斷,渾身血液好像瞬間涼了。
原來沈知衍防了我七年。
媽媽跑過來扶起我,神色擔憂:「怎麼了淼淼,知衍不願意嗎?」
我咧出個笑:「沒有,就是,他最近公司事情有點多。錢的事你不用太擔心。」
媽媽擦掉我的淚:「那就好,那就好。」
她看我一臉狼狽,擠出個笑容,又數落道:「你看你,臉瘦了一圈,根本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沒有媽,我減肥呢。」
6
沈知衍醒酒,給我回了電話。
「寶寶,昨晚我們通話了?」
我趴在病床前,給昏迷的爺爺擦臉。
沉默許久,我才壓下失落回應:「嗯。」
他聽出我的不開心,柔聲哄道:「最可愛的老婆,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
「沈知衍。」
「你還記得昨晚說的話嗎?」
那邊很鎮定,他是大風大浪混出頭的,什麼場景都泰然自若。
「寶寶,我說什麼惹你不開心了?」
我悶悶試探:「知衍,你可以給我打十萬嗎?」
那邊不語,久久回復:「寶寶,我可以給你買十萬的禮物。」
我握緊手機,力氣大到外殼變形。
「所以,你的錢,都是留給許星落花,是嗎?」
聽我質問,他笑了,也不裝了。
「呵,我知道,你一直ẗű̂₌防著她。」
我哽咽:「知衍,我才是你的老婆,如果你真的那麼厭惡我,你當初為什麼要娶我?」
「寶寶,別鬧了,就這樣不好嗎?」
他說:「你有個不錯的老公,吃穿不愁,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咳咳……」爺爺忽然咳嗽。
我心裡咯噔一下,掛斷電話,趕緊摁鈴叫護士。
護士眉頭緊皺,再次重申手術的必要性及緊迫性。
我回到家裡,把自己的首飾賣掉,又給好姐妹打了電話。
她聽說我出事,連夜坐飛機從北城趕來 A 市。
見到坐在屋裡萎靡的我,她攬住我:「別太擔心,A 市醫療條件很好。」
我撲進她懷裡,暖暖的,仿佛回到大學無憂無慮的樣子。
我不想說話,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姜瑩一點點撫著我的後背,像安撫淋雨的貓。
她從包裡拿出一個密封袋塞進我懷裡,笑著說:「喏,姐姐我渾身的錢都掏出來給你啦,五萬。」
「還差一些,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
我吸吸鼻子,衝她甜甜一笑。
「還是姜姜最好了。」
姜瑩望著我的臉,欲言又止。
她嘆口氣,言語間滿是遺憾:「淼淼,以前在學校你是成績最好、最漂亮的姑娘,我們都覺得你有最好的前程。」
「我隻是在想,要做到多好多優秀,才能被愛呢?」
我眼眶紅了,姐妹是最懂自己,最心疼自己的。
她抱住我:「你好的時候,人都羨慕你是富太太。現在知道你過得不好,又罵你戀愛腦。」
「但是淼淼,你不要自卑,你有什麼錯呢?」
「你隻是愛上了一個人罷了。」
我抽過一張紙捂在鼻子上,輕輕抽泣。
姜瑩用手擦去我的眼淚:「站起來,蘇淼。當你呈現弱者姿態的時候,全世界都會欺負你。」
我看向姜姜的神情,忽然有些崇拜。
她上學時並不是最優秀的學生,但活得清醒,走的路向來都是自己喜歡的。
反觀我,糊裡糊塗,混混沌沌,一頭扎進愛河,連著把自己都吞沒。
我抿唇問:「姜姜,你是不是覺得我應該離婚?」
姜姜搖頭說:「我不會給你任何建議。但是不管你要怎麼做,都記得別後悔,然後對自己負責。」
她抱住我:「姐妹永遠在你身後,加油,有需要找我。」
姜瑩身兼數職,事業正處於上坡路,她在 A 市僅住了一個晚上,又匆匆收拾行李準備回北城。
我拉著她的行李箱送她,還沒到門口,沈知衍來了電話。
「寶寶,你好幾天沒找我了。」
「真的生氣了?」
他聲音還是那麼磁性悅耳,充滿誘惑力。
我不語,他繼續從容不迫地哄我。
「我給老婆大人買了包包,你看看,喜歡嗎?」
微信傳來圖片。
我打開,好家伙,加起來超過二十萬。
被姐妹提點後,我腦子清醒不少:「不用了,知衍,把我的工資打給我就好。」
姜瑩飛機在三小時後起飛,我舉著電話,拉她去停車場取車。
沈知衍耐著性子,言語很委屈:「不要我了嗎,淼淼?」
我正欲掛電話,他忽然說:「轉身。」
回頭,他靠在銀色邁凱倫旁,手裡還提著袋子。
沈知衍攬住我的肩膀,輕輕在我發間落下一吻,隨後自然地向姜瑩打招呼:「hi,好久不見,姜女士。」
姜姜冷漠看他,兀自把行李放入後備箱,並不回應。
她上駕駛座前對我一笑:「好好照顧自己。」
車子駛去,沈知衍挑起我的下巴,把我推到牆上。
他傾身覆下,唇齒交纏,牙齒微微用力,惹得唇瓣泛紅。
我輕推他,他用勁握住我的手,不允許我掙脫。
「老婆,我想你了。」
「整整三天,你一個電話一個短信,都沒給我。」
沈知衍抿著薄唇,難過之情流出。
我眼眶盈著淚,咬牙說:「知衍,我爺爺真的病了,你把我的那部分錢……」
「淼淼。」他打斷我。
「我們之間不要涉及太多金錢好不好?以後你有了孩子,我們的一切都是他的。」
沈知衍捧著我的臉,我被迫與他對視。
「老婆,我好怕你對我的愛都是假的。」
我狠狠推開他,質問:「知衍,我對你怎麼樣,七年,你都感受不到嗎?」
「到現在你也還在懷疑我,無論我怎麼做,做得如何好,在你眼裡都比不上許星落。」
我哽咽道:「就因為出場順序嗎?」
明明冬天還遠,我卻冷得發抖。
「沈知衍,你果然永遠隻愛你自己。」
我轉身跑開,他也沒有如電視劇一樣追上來。
跟無數次一樣,沈知衍在關鍵時刻離開了。
再見到他,是在許星落的朋友圈。
我離開,他轉身就找了她。
7
距離月底紀念日越來越近。
等不到結婚日,買的玫瑰都謝了,好在月初算好了時間,隔一周就會送來新的。
這是最後一批玫瑰。
沈知衍態度堅決,我扭頭找上七大姑八大姨。
平日裡他們問我這富太太借錢,我沒能力給,如今都記了仇,一個也不肯出手。
四姨在電話裡破口大罵:「之前你是怎麼說的,自己老公管著錢,唬誰呢?怎麼著,我有難你不幫,你有事兒倒是厚著臉皮找上來?」
「你臉怎麼那麼大呢?」
「你爺爺這樣,都他媽是報應!還想我們幫你,做你的美夢去!」
我問老同學借,幾句房貸、車貸把我打回來。
最後一位同在 A 市的同學猶豫著說:「錢我確實拿不出五萬,但我有個朋友做當鋪的,你有沒有什麼金銀首飾?大概一周就能打款。」
臥室那堆金銀首飾、包包全被我翻出來,拍給他看。
我著急問:「你看這些,可以嗎?」
「可以啊,這愛馬仕都幾十萬了。不過,你沈太太怎麼會缺錢,你別是假貨坑我吧。」
我怕他反悔拒絕,趕緊解釋:「我跟你說了,錢都是沈知衍管著,我真取不出來。」
同學懷疑更甚:「工資卡你掛失一下唄,還有五萬也不多啊,找個 App 貸個款不行?」
「當初公司剛開始是我用沈知衍的銀行卡打款,然後前陣子沈知衍辦事拿走我的身份證,現在我們鬧矛盾,根本拿不回來。醫院那邊,爺爺之前已經拖欠費用做了兩次手術,我媽都沒告訴我,自己墊了錢。」我努力壓住哭腔,「我真的已經想了好多辦法,已經快無路可走了……」
半個月來的委屈和苦楚傾瀉而出,來勢兇猛得對方完全接不住。
同學聽得頭都大了,電話那頭傳來點煙聲:「行行行,你別說了,搞得我快 emo 了。反正就是走投無路,就差這五萬是吧?」
「嗯。」
他嘆口氣:「行。你等我消息,最快一周。」
事情總算有著落,我返回醫院。
曾經精神矍鑠的爺爺躺在白色的床上,他面容蒼白,卻還笑盈盈。
爺爺見我面色愁容,柔聲寬慰我:「乖孫,我沒事兒啊,你可別擔心。」
「等爺爺好了,回家給你燉雞湯,我家淼小時候啊最愛吃雞腿,一吃雞腿那個臉笑得跟花朵兒似的。」他伸出滿是老繭的手摸我的頭,「現在你大了,都不愛笑了。」
記憶裡爺爺總是很有力氣,但此刻他紙人似的,像隨時都要飄走。
我抓住爺爺的手,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那我就等著吃雞腿,要吃爺爺家養的土雞,可帶勁了!」
「那是,我隻要煮雞湯,隔壁那老李聞著味兒就蹿過來,你說這人逗不逗?」
回憶起舊人舊址,我笑出來:「哈哈哈哈,李爺爺這麼多年還是那麼饞。」
照顧完爺爺吃飯,護士在門口向我報喜:「老爺子最近狀態不錯,抓緊時間把手術做了,應該很快能康復。」
我點點頭:「錢就快到賬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這是我人生中過得最漫長的一周。
我每天數著日子,等待通訊錄裡的轉賬。
交貨、驗貨、打款,流程終於走到最後一步。
爺爺在我悉心照料下,氣色好了些。
似乎一切真的在慢慢變好。
我給爺爺燉湯,沈知衍來電。
「後天我帶落落回來,你別讓她下不來臺,對她禮貌些。」
難得愉悅起來的心,再次被他戳一刀。
我苦笑:「沈知衍,結婚紀念日,你非要帶前任回家嗎?」
「怎麼?你的閨蜜可以住,星落不行?」他不爽。
上次我的話語,讓他有了情緒,現在處處找機會諷刺我。
見我不說話,他又輕輕哄我:「寶寶,別鬧了,等我回來,陪你好好慶祝。」
我堅決道:「知衍,我說了,許星落不可以住進來。我先去醫院了。」
「哈哈,去醫院?寶寶,你做戲還挺全套。」
我狠狠按斷信號,差點把手機甩出。
第三天,我照例去醫院,爺爺病情突然惡化。
爺爺奄奄一息躺在那,病氣抽取他所有活力。
一旁的主治醫師連連搖頭:「再不做就來不及了,你們看著辦吧。」
我趴在爺爺床前,媽媽在一旁流淚。
握住爺爺的手,我哭著說:「我們做!」
我打給同學,他說隻能等對方走完流程打款。
之前投資了的項目,我厚著臉皮去問。
「淼啊,現在項目收支才剛剛平衡,你別急,再等等啊……」
所有人都要我等,但我的家人,已經沒有時間等待了。
最後,還是求到沈知衍身上。
他攥著我的錢財,發泄自己的怨氣:「寶寶,我發現你現在越來越有主意了。」
「我想請個人回家,你也不同意。怎麼,現在沈家,你蘇淼做主?」
腹部又忽然痛起來,我攥著爺爺的手,淚流滿面:「沈知衍,算我求你了。」
「我們結婚七年,別的我都不問你要,你把我的工資給我就好,爺爺他真的撐不住了。」
他冷笑:「求我什麼?還在惦記那些錢?」
忽然傳來一聲嬌哼。
「唔,知……」
這柔軟的腔調,是許星落。
多麼的纏綿悱惻,這聲音我熟悉不過。
沈知衍最愛在接吻的時候,把人弄到喘不過氣。
此刻,我孤立無援地在病房焦灼,而他們,在接吻。
把我心態折磨到快崩潰,他還嫌不夠。
沈知衍松開許星落,聲音很啞:「這個玩笑你要開到什麼時候?這次是爺爺,下次是誰?」
「媽媽麼?蘇淼,協議裡寫得很清楚,沈家的錢,一分都與你無關。」
電話再次切斷。
我把手機丟到一邊,密切關注爺爺的狀態。
隻見他忽然睜開眼睛,笑了。
旁邊醫生見狀,松了口氣:「暫時沒事了。」
我這才松弛,整個人癱軟下來。
萬幸,打款隻剩一天了,明天就萬事大吉。
此時,隻能等待。
醫院窗外下起大雨,我下樓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