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邢煜自然沒有等到我的回復,氣得把手機扔到了一旁,鐵青著臉道:


「有本事一直別回來。」


頭一次見他這麼孩子氣。


我哭笑不得。


邢煜,我這回啊,可太有本事了。


9.


死後第七天。


訂婚現場。


畢竟是兩大家族的婚事,來的賓客超多。


好多賓客都在說呢,說他倆青梅竹馬走進婚姻,真是般配。


我坐在了第一排,想親眼見證著我最愛的男人,娶我幸福美豔的姐姐。Ţū₃


但我媽方雲雲就坐我旁邊,臉色凝重地給我爸發微信。


「你死哪兒去了?林寫憶不願來就算了!你趕緊回來!」


「有什麼能比思雨結婚還重要的?」


我爸那頭顯示「正在輸入」,半天,才發過來一句話:


「寫憶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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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前投湖自殺了。」


我媽的神情猛地頓了一下。


一時間像是傻了似的。


我爸的消息還在發:


「屍體昨晚就被打撈上來了,娛樂新聞都爆了,幾乎全城都知道了。」


姐姐訂婚大喜日。


妹妹頭七無人知。


諷刺不諷刺?


全城都知道我死了。


但我的親生父母卻還在忙著給我的親姐姐辦婚禮,一點不知道。


怪不得,來參加婚禮的賓客們,表情都那麼怪。


我爸緊接著又發來了一條消息:


「今天剛好是頭七,這也太晦氣了……」


哦,他這意思是怪我死得不是時候?


連累林思雨訂婚了?


爸,真不怪我,是我姐自己不挑日子,非在那天逼死我。


也算她自作自受吧。


禮樂響起,邢煜挽著我姐,緩緩走上宣誓臺。


他今天真帥氣,雖然同樣是西裝革履,但今天就是格外地帥。


我姐也很美。


化了妝,褪去了之前病恹恹的柔弱,更美了。


我們真不愧是親姐妹,喜歡的婚紗品位也差不多,是我最喜歡的鑲鑽一字肩,襯得她脖頸修長,肩頸優美。


真好啊。


如果說我們姐妹倆隻能幸福一個的話,那以後,我姐應該會帶上我那份,加倍幸福吧。


這麼一想,好像也沒那麼恨了,畢竟我都死了。


然而奇怪的是,這麼美的我姐站在面前,邢煜的眸光卻在觀眾席上來回,似乎在找人。


最後,在我驚訝的視線中,他居然跟我對視了。


松了口氣似的,居高臨下地說:


「林寫憶,你終於鬧夠了?跟我服個軟,我……」


10.


我姐的臉色驟然一變,幾乎是脫口而出:


「阿煜你說什麼呢!寫憶明明……」


我挑了挑眉,心中暗道一聲哦嚯,要說漏嘴了?


但我姐不愧是我姐,及時把話收回,幹幹地扯了下嘴角。


「寫憶,明明說,說不來的……」


我旁邊的我媽就沒這麼淡定了,簡直快被邢煜嚇瘋了,慘白著一張臉看向我的位置。


「阿、阿煜,你瞎說什麼呢?」


「這、這哪有人?」


我媽慌得很厲害。


邢煜愣了,清楚地指著我,視線掃過諸多賓客。


「她就在這啊,你們看不到嗎?」


我姐和我媽的臉色都變了。


賓客們哗然一片。


有些膽小的已經在往外跑了。


畢竟我頭七呢,不信邪不行。


我姐走上前來一隻手拉住邢煜的胳膊,另一隻捂住了心口。


咬著嘴唇,眉目間透出的嬌弱與柔媚,連我看了都想抱抱她。


「阿煜,別鬧了,寫憶說過不來了的。」


「現在鬧哄哄的,我有點害怕,心好慌,好不舒服啊。」


「我們還在儀式上呢,別因為這點小事就……」


邢煜卻沒管,甩開她的手,臉色陰沉至極,大跨步走下來站在我面前,眉心緊擰。


「林寫憶,你這又是在演什麼?」


我有些震驚,頭一次見我姐用心髒病這個理由,都沒能攔住邢煜的。


以前她隻要一說心髒疼,大半夜三點,邢煜都會扔下我,去醫院陪她。


甚至有一次,我半夜三點急性闌尾炎,邢煜送我的半路上,因為我姐的一句話,都能讓我下車自己打車,半點不管我死活。


想著,我歪頭看了看邢煜,淡然一笑。


我一個地縛靈,能演什麼?


邢煜見我沉默,耐心幾乎用盡,也不知道在急些什麼。


「林寫憶!說話!」


這下,落荒而逃的賓客更多了。


連我媽都往外跑了好幾步。


我姐倒是沒動,臉色鐵青,攥緊了拳頭,死死盯著我的方向。


但通過她的眼神聚焦點,我敢肯定,她看不到我。


往外跑的人群中,唯一逆行的小左格外扎眼。


他穿過人群,臉色凝重地走到邢煜面前,頓了一下,吸了口氣。


「邢總,寫憶小姐找到了。」


「她……七天前投湖自盡了,屍體現在在醫院……」


邢煜如遭雷擊,漆黑幽深的眸子不可置信地盯著我。


我歪頭,衝他悽然一笑:「沒騙你,真死了。」


11.


邢煜能看到我這個事情,不僅超出了我的想象,顯然也超出了他的。


哪怕是我的死訊、我的屍體擺在了面前,他都不敢信。


他顫抖著伸出手來,想要摸我的臉。


我沒動,由著他伸手,然後手指明晃晃地穿過我的靈魂,摸到一手虛空。


我感覺這個穿透身體的震撼效果,比什麼屍體都管用。


交叉而過的瞬間,邢煜眸底的情緒開始崩裂。


破碎成了不可置信的狂顫。


他不停地伸手想要摸我、抱我、觸碰我,可全都無濟於事。


在我姐我媽這些旁觀者看來,他簡直是瘋了。


邢煜搖著頭,不死心地伸手:「不可能,不可能!」


「邢煜,我死了。」


我靜靜地站著,情緒沒有太大起伏,隻是覺得不理解。


不是說不愛我嗎?不是隻把我當我姐的床替?


這些年他為了我姐,欺負我的還少嗎?


現在做這一出,我都要以為他是真的愛我了。


除了阿奶,怎麼會有人愛林寫憶呢?


「跟你分手那天,我就死了。」


「死在醫院外不遠的那條河底。」


「晚上的水好涼啊,真的好涼。」


說著,我頓了頓,歪頭露出一個祈求的笑。


「我阿奶的屍體還在醫院,不知道他們怎麼處理的。」


「看到好歹我也伺候了你三年的分上,你能幫我……把我們葬在一起嗎?」


「我怕阿奶來世,找不到我。」


邢煜垂在身側的手開始劇烈顫抖。


他瞪著我,眼眶逐漸發紅,而後猛地低吼一聲,抬腳狠狠踢上了我身側的座椅。


連排的椅子絲毫不動,但卻發出一聲嚇得所有人渾身一抖的巨響。


「你他媽別演了!我讓你他媽的別演了林寫憶!」


「給我滾出來!別玩了!」


「鬧也得有個底線,林寫憶!你出來!」


嘖。


他的脾氣還是這麼不好。


動不動就吼我。


他是不是隻能看見我,但聽不見我說話啊?


不會以為我是什麼全息投影吧?


要不我變成個蘑菇給他看?


「邢總,邢總您冷靜些。」


還是小左這個助理扛事兒。


在邢煜的暴走變得更劇烈之前,他上前拽住了邢煜的胳膊。


「邢總您聽我說,寫憶小姐的屍體的確是在醫院停屍房,已經確認死亡七天了。」


我媽和我姐聽到這裡,趕緊往前,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什麼,但卻被小左用眼神制止了。


而後小左認真看著邢煜。


「或者,咱們先去認領了屍體再……再定後續。」


說這些話的時候,小左的語速極快,生怕一句話說慢了,邢煜又炸。


說完立馬松開了邢煜,向後退了幾步。


我看在眼裡,不禁感慨贊嘆。


不愧是特別助理小左,勸人就是有一套。


不知道是不是做鬼的反應與知覺都遲鈍了,如今面對邢煜,我倒也坦然。


「他說得對啊姐夫,我今天頭七,你能看到我,多少是沾點玄學了。」


「有可能明天就見不到了。」


「不如好心去給我收個屍,完成一下我未了的遺願?畢竟這三年你欺負我也挺狠的……」


「當然,你可以拒絕,反正我也拿你沒辦法。」


邢煜深深地看著我,胸膛劇烈起伏,脖頸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


就在我以為他要打人了的時候,他卻隻說了一個字:


「走。」


12.


自己看自己的屍體,這種感覺當真奇妙。


妙得我想捂臉。


醜啊。


屍體在河裡被泡了七天,真的醜。


慘白臃腫,連阿奶給我買的鞋都撐裂了。


我媽像是終於想起我是她親生的女兒了,從進門就木呆呆地看著我的屍體。


明明之前收到我死了的微信時,還隻是震驚來著。


現在親眼見到了,眼神裡居然帶了些令我陌生的悲傷?


「怎麼會……死了呢?」


「自殺。」


停屍房裡,有一男一女兩個警察。


說話的是女警,她冷著臉,伸手遞過來一份資料,看著不太高興的樣子。


眼神掃過穿著婚紗的我姐,一身喜慶旗袍的我媽,還有西裝革履的我爸。


語氣嘲諷,皮笑肉不笑地開口道:


「親妹妹失蹤七天,也沒耽誤辦婚禮哈。」


「要我說啊,你們可以等結完婚,回完門,生了孩子,等孩子會磕頭哭墳了,再來哀思。」


「效果一樣的。」


我媽被噎了一下,神情頓時尬住,要哭不哭的,有些搞笑。


我姐把我媽往身後拽了拽,對女警露出一抹歉然的笑,語調溫溫柔柔的:


「抱歉啊,我媽隻是傷心過度,沒反應過來。」


女警嘲諷的目光打量了一下我姐的婚紗,應了一句:


「哦。」


我默默地給女警姐姐點了贊。


最後進門的邢煜卻隻看了我的屍體一眼,便冷了臉。


轉過身去盯著我的靈魂,聲音淡漠又固執:


「她不是林寫憶。」


「林寫憶就在我面前。」


我卻沒回應,歪了下頭,視線下移,看著他的手。


要是邢煜說這話的時候,手別抖得這麼狠的話,我還真就信了他的那句「不是」。


他分明就已經認出了我。


但他不願信。


說完,邢煜上前做了個想拉住我胳膊的動作,但伸到一半又恐懼了似的,縮了回去。


僵硬地堅決道:「林寫憶,跟我回家。」


兩個警察還有我爸,都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他。


我姐已經從最初的震驚平復下來,溫柔地對著兩人解釋道:「打擊太大,出現幻覺了。」


男警察看了看邢煜身上的新郎西裝,了然地「啊」了一聲。


「姐夫和小姨子,關系真好。」


女警卻冷冷地「切」了一聲。


我挑眉看向了這位面容清秀的女警,哦~~這位姐姐是個有故事的嘛。


很懂小姨子和姐夫這些道道嘛。


要不是我死了,我真得跟她好好嘮嘮,我是怎麼被人當成床上替身,一點人權都沒有的。


邢煜對其他聲響充耳不聞,固執地又重復了一遍:「林寫憶,跟我回家。」


我笑了:「我沒家,林寫憶從來都沒家。」


「家,應該是永遠不用擔心會被驅趕的地方吧。」


隨隨便便就被趕出去的,怎麼能是家呢?


邢煜你是不是忘了?


每次你從醫院看完我姐回來,看到她受罪的樣子,都會氣得把我趕出家門,讓我在院子裡的長椅上睡?


三年來我姐一不順心,我就得被趕出家門。


不論什麼時間,什麼天氣,不論我穿得厚還是薄。


還必須得要隨叫隨到,任勞任怨。


我姐大半夜想吃螃蟹,我得立馬做了,親手拆好給她送去。


晚一分鍾,就得在病房門口等一個小時,然後看著他親手丟掉我一點點剝出來的蟹肉。


因為我姐啊,根本就不能吃涼性的食物。


這……怎麼能算是家呢?


邢煜應該是記起來了。


所以,他怔住了,表情有些復雜凝重。


但最後,還是冷著聲音,固執地說道:「她不是林寫憶,不能收屍。」


13.


女警深吸了幾口氣,到底還是沒有繃住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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