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被羈押明顯有內情,隻是現在還不是探究的時候。
「大哥,前線無礙,你在這裡安心養傷。」我丟了幾瓶補藥給哥哥,「你的琉璃鏡還在不在,我幫你設個結界。」
哥哥手心翻轉,一面鏡子憑空出現。他將鏡子拋給我,「你去過軍營了?」
「嗯。」我不想說太多,走到洞口去布陣。
布好陣,我看了看天色,心中茫然。
我被流川趕出軍營,身上又有傷,和哥哥待久了,難保不會露出馬腳。
這個時候,我也不想回雲霄寶殿。
我想了想,決定走一趟魔界。魔軍大營我現在混不進去,但可以去魔界探一探江長煙。
「大哥,這裡距離天兵營很近,你安心養傷,江長煙暫時不用尋了。」我回望大哥。
他蹙眉看我,「你呢,回天界?」
「嗯。」我乖巧點頭,「戰場之上,我一介女流,畢竟多有不便。」
「好。」他笑著應聲。
他的笑容不如以往灑脫,我此時自顧不暇,更沒心思多想其他。
9
魔界之行,我探查到江長煙是重樓之妻,正兒八經的魔後,卻因出身不被魔族認可,所以《魔界人物志》上不曾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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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想不通,她一個凡人,到底是什麼時候搭上的重樓,又是怎樣活了幾千年而不死的。
我窩在魔界一個還算幹淨的茶肆,喝著茶心事沉沉。
「聽說了嗎?這一次前線大軍潰敗,魔尊求和了。」一個灰衣茶客突然出聲。
事關前線,我側目望去。
「天族同意了?」正為他添茶的伙計問道。
「那勞什子天帝同意息戰,但是讓魔尊當著所有魔族將士的面,親手殺了魔後,並毀了魔後的元神。」灰衣茶客嘆氣。
我悚然一驚。
沒想到他恨江長煙竟到了這等地步,竟要毀其元神,連一心想殺的重樓都可以放過。
茶肆伙計也噤了聲,去給下一桌客人添茶去了。
「魔尊應下沒有?」一位玄衣茶客扭頭揚聲問道。
「魔尊頂天立地,怎麼會做出手刃妻兒之舉。我們侵佔人界,不就是為了讓妻兒過上好日子,若是連妻兒性命都護不下,活著還有什麼意思。」灰衣茶客說完,一口飲盡茶水,「不說了,參軍去了。」
灰衣茶客走了,茶肆裡再無人議論此事。
我跟著爹爹和幾位哥哥常年耳濡目染沙場徵伐之事,也能從這隻言片語中推測到前線情況。
魔族接連兵敗,正是乘勝攻擊的好時候。
重樓求和,必是傷重難續,多方商議的結果。
流川在此時提出讓重樓殺了江長煙,那麼殺江長煙是錯,不殺也是錯。
殺了發妻,會寒數萬將士的心。不殺,新的大戰一觸即發,必然軍心不穩。
我與江長煙交情不深,她死與不死,對我影響不大。但是,她若死了,必然是因我而死。
我不是慈母心腸,卻擔心,若有一日流川發現真相,我該如何自處。
司命讓我往死裡虐流川,大抵在他的姻緣簿裡,所有神仙下凡歷情劫的原則就是:往死裡虐。
流川作為天帝,不會不知道司命的德性。
若是知道,還這般糾結於前世,那麼他心裡無法忍受的,大抵是被自己心愛的女人背叛。
流川心裡是有江長煙,這一點我很肯定,不然也不會被「江長煙」活活氣死。
最近每次想到這一點,我就無比胸悶。
不知道他愛的是「江長煙」這個人,還僅僅是她那張臉,還是那一副讓他縱情聲色的身子。
想到這裡,我突然心裡一驚——我竟因江長煙生了魔怔而不自知。
我如此,那麼流川呢?
他本就有嚴重的情感潔癖,那麼江長煙,是不是也是他的心魔?
如果是,等他屠盡魔族,便沒人再救得了他。
我思來想去,最後想到的辦法,就是聯合大哥和司命,給流川下清心咒。
清心咒下,心魔難存。
10
我拎著司命急吼吼奔赴戰場的時候,所有天兵魔將退卻,眼睛卻盯著同一個方向。
那裡,流川孤身一人,正與魔尊重樓、魔後江長煙對峙,背影挺拔無情。
「重樓,你死和她死,作為一界統帥,你應知如何選擇。」流川聲音冷肅。
已然到了不死不休的時候了嗎?我愣住了。
重樓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態,「若是都不選呢?」
「那便戰吧。」流川從容拔劍。
重樓亦拔出重劍,「戰就戰,老子怕你就不是魔尊重樓!」
就在這時,江長煙提著一把長戟殺了出來,照著流川便亂刺,「狗屁天帝,老娘跟你無冤無仇,你怎的就逮著我不放了?」
我聽得冷汗直流。
放眼天界,從無人敢在「天帝」兩個字前冠上那兩字。
「無冤無仇?」流川挽了個劍花迎了上去,下手招招狠辣,「江長煙,你對我不忠不仁,死不足惜。」
此時,重樓已經執著重劍加入了戰團。
隻是他身有重傷,和江長煙聯手,也隻能和流川勉力一戰。
「老娘壓根不認識你,哪裡對你不忠?」江長煙緩了一口氣接著罵,「你覬覦老娘的美貌就直說,何必這樣拐彎子抹角!」
「不認識?」流川將江長煙逼得節節敗退,他低低笑出聲來,「你水性楊花朝三暮四,四千年前便與重樓勾搭在一處,不記得我了,倒也正常。」
「夫人何必跟他廢話,打就是!」重樓冷笑一聲,戰得越發勇猛。
我卻在一旁聽傻了。
四千年前,我假冒江長煙的時候勾搭過重樓?為什麼我沒有印象了。
我唯一一次偷漢子,隻有氣死流川那次,還是司命幫我找的人。
那次是——重樓?
我呆呆地看向司命,「陛下說的,可屬實?」
司命點了點頭,表情一言難盡。
我感覺我的下巴,錯位了。
「為什麼,是他?」我努力扶正下巴。
司命笑得言不由衷,「因為他,不怕死。」
我:「……」
我想錘死司命的心都有了,如果四千年前我就跟重樓有過交集,那流川誤會我喜歡重樓,又看到江長煙成了重樓的王後,不被氣死才怪。
「老娘從始至終隻跟過一個男人,就是重樓!」江長煙長發一甩,十足囂張,「看你長得人模狗樣,要是想女人想瘋了,老娘幫你介紹幾個,如何?」
江長煙個性潑辣,罵起人來連我都自愧弗如。我掃了一眼眾將士臉上五彩繽紛的表情,很是頭大。
若是無人圍觀,我倒不介意流川這般跌份,隻是……
我腳下動了動——
「時月。」哥哥叫住了我,他臉上滿是憂色。
我衝他安撫一笑,與他擦肩而過時,往他手心塞了張字條。
然後,拖著司命義無反顧地衝進了包圍圈。
前世,流川因「江長煙」而死,真正的江長煙無辜,我才是元兇。
而此時,不論是我還是流川,心魔不除,必傷造化。
11
我帶著司命「橫空出世」,分開了戰鬥狀態的流川和重樓夫婦。
流川看到我,瞬間收斂了一身的蒼冷躁鬱。
他眉心的戾氣已然不見,隻是那雙清淡如水的眼眸此時卻恍若深淵。
竟然,已經學會如何掩藏自己心中的魔了嗎?
「夫君,我有話想跟你說。」我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親親熱熱地挽起他的胳膊。
他溫柔地笑了笑,「乖,回去再說。」
這個時候聽話是最好的選擇,但我不能。
「必須現在說。」我扭頭看向司命,「命格簿拿來。」
司命攥著簿子,一動不動。
我走到司命身邊,從他手中強硬抽走命格簿子,翻到流川歷劫那一世,塞到了流川手中。
據司命說,他替流川安排的那一生,因我強行幹預其間,已自動轉為新傳。
流川看的很慢,他合上折子時,我能看到他眸底微微的血色。
「司命,護送天後回雲霄寶殿。」流川抬眸看向司命,已然是一副命令的口氣。
「我不走。」我的目光黏在那本折子上,「你今日要殺誰滅誰我不會阻攔,但我想坦白一件事。」
他站在空中,身形疏冷,不應,也不看我。
我看向他身後,大哥距他僅五尺之遙。就在此時,我和司命齊齊出動。
我以定身咒困住他,同時,三道清心咒強行打在他的身上。
他身形被定,眼中震驚、詫異、憤怒與不解交織,最後化為漆黑濃稠一片。
一切發生在轉眼之間。
而在旁人眼中看到的,隻是大哥走到他身邊站定,中間抬了一次手而已。
大哥繼續為流川拔除心魔,我則轉身,走向江長煙。
不得不說,那張臉依舊是美豔絕倫,讓我都不由側目。
她身邊的男人朝她走近兩步,將她護在身後——是魔尊重樓。
我在他們身前五步停下。
戰場之上隻有生死,我之前不曾細看這位魔尊。
這時細細打量了一眼,才發現他五官輪廓分明而深邃,是和流川完全不一樣的剛毅之美。
真的似曾相識。
江長煙從重樓身後探出頭來,看著我的眼神由疑惑不解變為遲疑不定,「你是?」
我衝她颯然一笑,「我是江長煙。」
四千年前,我頂替了她的身份代她進宮時,曾對她說過,「從今日起,我就是江長煙。」
「時……時月?」她眨了眨眼。
我朝她敞開懷抱,「是我。」
「沒想到活了幾千年,還能見到故人。」江長煙興奮地衝過來抱住我,連喊了幾聲我的名字。
我在重樓臉上,看出他很不爽。
「做魔後,感覺如何?」我掐了掐她的腰,依舊是細的不可思議。
她身子一僵。
「就……那樣唄。」江長煙低嘆一聲,「一開始我並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說實話,剛來魔界我還挺不適應的。」
我拍了拍她的背,「現在呢,適應了?」
「嗯,他待我很好,挺慣我的。」江長煙在我肩上蹭了蹭,「他許諾在我父母兄弟百年之內不涉足人界,他做到了。這些年,隻要發現魔族侵佔人間我就跟他鬧,他也數次因我止戈。如今幾千年過去,人間早已無我熟識之人,就這樣過唄。」
和以往相比,這四千年來魔族確實算得上消停,原來,其中竟有她的手筆。
「我身後那位,就是你當年要嫁之人。」我在江長煙耳旁低語,「他要殺你,是因為錯把你當成了我。」
聞言,她激動地一把推開我,按住我的肩膀就搖,「說,你用我的身份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為什麼他非要殺我不可!」
「停停停!」我被她搖得想吐,肩上的傷口也一陣湿熱,「也沒做什麼,幫他歷情劫的常規手段而已。」
我現在好歹是天後,也是要面子的,怎麼可能把我做過的蠢事告訴她。
她摸了摸下巴,目光在我臉上來回打量,擺明了不信。
「愛信不信。」我摸出一份協議塞到她手中,「你我立場求同存異,如果不想死,趕緊讓你男人籤了這份協議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