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害怕,趙夔就停下腳步,看著她的眼睛道:“阿鸞,我不是前世的寧王,我也不知道那個寧王為何要殺你,但冤有頭債有主,殺人償命,既然你回來了,如果你是來找我索命的,你現在便可動手,我絕不阻撓。”
說完,趙夔從懷裡取出一把匕首,去掉刀鞘後,再捏著刀刃將匕首遞給顧鸞。
顧鸞定在了那裡。
索命?趙夔以為她是鬼魂嗎?
顧鸞的身子,隱隱地顫抖起來,她不是鬼,她沒有想過殺人,從始至終,她隻想避開趙夔與太子兩人。
“王爺何必這樣?我若想殺你,就不會答應嫁你。”偏過頭,顧鸞沒有接那匕首。
“因為我喜歡你,我想與你做真正的夫妻。”趙夔維持遞匕首的姿勢,聲音清冷卻不容質疑,“阿鸞,如果你把我看成前世掐死你的趙夔,你馬上殺了我,如果你覺得我不是那個趙夔,我今生無辜,那我希望你試著接納我,別再想著離開。”
顧鸞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王爺是想反悔嗎?你答應過不會強迫我。”
燭火在她眼裡跳躍,一身白裙的顧鸞,美而嬌弱。
趙夔目光不自覺地柔和下來,看著她道:“我不會強迫你,我隻是希望,你能試著接受我,如果你始終將我與殺了你的寧王混為一談,那對我來說,有失公允。我寧可你傷我一刀,前世恩怨盡了。”
顧鸞抿唇,目光落在了那匕首上。
趙夔見了,突然上前一步,抓起顧鸞的手將匕首塞到她手裡,再攥著她手扎向自己!
顧鸞驚慌失措,等她反應過來,她的手已經抵到了趙夔衣袍,那匕首,扎進了趙夔左腹……
兩輩子,顧鸞連隻蝴蝶都沒傷過,當手指上傳來溫熱的觸覺,像蜿蜒的水流,顧鸞腦海全空了。
她無措地看著那匕首,淚水潸然而落,卻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
“阿鸞,我不是他。”一手還攥著她的手,趙夔用右臂將顧鸞拉到懷裡,下巴抵著她腦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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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胸膛,陌生的柔情,顧鸞呆呆地靠在男人懷裡,突然哭出了聲。
忘了,真的能忘嗎?
可是不忘,她還想做什麼?想躲躲不了,想報仇,前世父兄替她報了仇,這世他自傷一刀……
那是一種無從宣泄的情緒,說不出口,全化成了淚。
她泣不成聲,伏在他懷裡像隻受了委屈卻不知該怎麼做的可憐白兔,趙夔胸口堵塞,替她恨前世的自己。
“阿鸞,今生我若再傷你分毫,就罰我不得好死,死後化作孤魂野鬼,永不得超生。”
抬起她清涼的下巴,趙夔用最毒的誓言詛咒自己。
顧鸞閉著眼睛,輕輕地抽噎,想停也不能停,那濃密的睫毛早已被淚水打湿,緊緊地閉著,那蒼白的小臉掛了兩行清淚,淚水從她櫻紅的唇邊流過。趙夔靜靜地看著哭成淚人的姑娘,看著看著,他情不自禁地,低頭貼上了她的唇。
四唇相貼,顧鸞震驚地睜開了眼睛,人本能地往後退,手無意牽動了還留在趙夔腹部的匕首。
趙夔還沒來得及品味小姑娘的唇,就被身體的疼痛拉回了理智。
“阿鸞,我……”
“請王爺先止血。”顧鸞已經松開匕首,背過身,一邊擦淚一邊勸道。
第54章
“找件中衣給我。”
趙夔也不敢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平復下剛剛淺嘗輒止帶來的悸動,趙夔一邊吩咐顧鸞, 一邊捂著腹部慢慢朝顧鸞的床走去。
顧鸞更怕他大半夜的將命丟在自己房裡,匆匆衝到衣櫃前去找中衣了,取出一件,一回頭, 卻見趙夔平躺在她床上,那麼修長的身形,頓時顯得她的床又短又窄。但比他的位置更讓顧鸞緊張的, 是趙夔已經解開半邊外袍,隻剩扎著匕首的那邊還蓋在身上。
如玉的白與刺目的血紅同時闖入眼簾,顧鸞的雙手, 控制不住地抖。
“過來。”趙夔偏頭看她。
顧鸞不敢耽擱,低著頭走了過去,將手裡的中衣遞給他。
白色的中衣,幹淨又帶著少女淡淡的體香, 與她紗帳中的清香一模一樣。
想到再過不久他就可以天天聞這種香, 趙夔突然覺得傷口一點都不疼了,看眼背過去的顧鸞, 趙夔咬咬牙, 一手迅速拔出匕首,一手馬上攥著她的中衣捂了上去。汗水瞬間冒出他額頭, 豆大的一顆顆, 但趙夔緊咬牙關, 愣是沒哼一聲,連呼吸都沒什麼變化。
顧鸞等了很久,什麼都沒聽到,忍不住小聲問他:“王爺,你……”
“叫表哥。”趙夔早就聽她的“王爺”不順耳了,現在刀傷如絞,他想聽點甜的。
顧鸞頓了頓,改口道:“二表哥,你,你何時拔刀?”
趙夔看向腹部,那裡她的中衣已經紅了大半,好在血水暈染的速度已經慢了下來,說明血基本已經止住了。性命無憂,趙夔捂著傷口,看著顧鸞蒼白的側臉道:“你何時答應與我做真正的夫妻,我何時取刀。”
顧鸞沉默了。
她不想答應,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她也忘不了死在他手裡的那一幕,可,顧鸞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兒。拔出匕首,他才能迅速止血,不拔,血便會一直流下去。
“阿鸞,忘了那個夢吧……”
曾祖母慈愛平和的聲音突然浮現腦海,顧鸞垂眸,看見自己殘留他血跡的手。
她閉上眼睛,良久才道:“我,我會試著接受王爺,但能否做到,我也不知。”
養在深閨的姑娘終究太心善,趙夔既慶幸顧鸞的心軟,又格外憐惜。
“阿鸞,你願意嘗試,對我而言已經足夠,能否讓你做到,那是我的事。”趙夔望著她的側臉,低聲道。
“你快拔刀吧。”顧鸞不想聽他說那些,隻想快點解決這個麻煩,否則趙夔真死在她這兒,她有一百張嘴也解釋不清。
趙夔卻誤會她的催促是出自關心,笑了笑,道:“好,血可能有點多,你別回頭。”
他都這麼說了,顧鸞敢回頭才怪。
趙夔裝成剛剛拔刀的樣子,悶哼了一聲。
顧鸞身子一哆嗦,無法想象那情形。
“有白綢嗎?我要包扎傷口。”血徹底止住了,趙夔要處理一下。
顧鸞記得屋裡放了一箱綢緞,她快步走到箱籠那邊,翻了翻,果然在。不用趙夔提醒,顧鸞用剪刀裁剪了一長條的白綢,好當做紗布。收拾好了,顧鸞低頭走到床邊,將白綢遞給他,努力不去看他坦露的胸腹。
顧鸞從來沒有看過趙夔的身體,即便前世那一晚,她幾乎始終閉著眼睛,隻因為藥效,身不由己地抱了他幾次。
趙夔很想哄她幫自己包扎,可看見她低垂的眼簾,楚楚可憐的樣子,趙夔就沒忍心,接過白綢,再將用來止血的中衣交給她:“與那黃紙一起燒了,明天開始,咱們隻過今生,不想前世。”
顧鸞接過血衣,默默地轉身。
她將血衣放到炭爐裡,用黃紙引了燭火,中衣是綢緞料子,易燃,雖然被血染湿了,還是輕易地著了起來。顧鸞站在桌子旁,看著黃紙與血衣一起燃起火苗,黃紙是趙夔拿來祭拜她前世的冤魂的,祭品,是他的血。
這算是前世怨,今世了嗎?
顧鸞一直呆呆地看著炭爐裡的火,直至最後一點火星也化成灰燼。
火滅了,顧鸞看向床頭。
趙夔已經穿好了衣裳,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仿佛睡著了。
顧鸞重新走了過去。
在她停步之前,趙夔睜開眼睛,看著她解釋道:“傷口尚未愈合,我現在不宜行動,明日黎明之前,我會離開。”
顧鸞下意識地皺眉。
趙夔是真的不能動,現在一動,勢必會扯到傷口,血馬上會繼續流出來。
“上來吧,我現在的情況,就算想欺負你,也做不到。”趙夔苦笑道。
顧鸞猶豫片刻,到底還是吹了燈,爬到了床裡側,兩人成婚在即,有沒有今晚,都無區別。
“你,用蓋被子嗎?”坐穩了,顧鸞低聲問。
“不用,你自己蓋吧。”趙夔看著她的方向說。
顧鸞猜他的傷口怕壓,便背對他躺下了。
帳內屬於他的血腥味還沒散,但這血腥味反而讓顧鸞覺得安心,因為知道他不會亂動。
寂靜的夜晚,顧鸞慢慢睡著了。
趙夔傷口一直在疼,疼得他無法入眠,好在旁邊屬於她的體香,緩解了他的痛苦。
黎明之前,趙夔慢慢坐了起來。
幾乎他才動,顧鸞就醒了,顧鸞都不知道自己為何這般警覺,從前的她,絕非覺淺之人。
但顧鸞沒有動,維持剛剛的姿勢繼續裝睡。
趙夔要走了,看著熟睡的小姑娘,他很想彎腰親一親他,可才試著往她那邊俯身,腹部就傳來輕微的疼,怕牽扯傷口,趙夔沒敢繼續,隻輕輕地摸了摸她散落在枕頭上的長發。
顧鸞小心翼翼地呼吸,然後,床板微動,男人下去了。
顧鸞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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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沒有及時上藥,趙夔一回王府就病倒了,渾身發熱,他以偶感風寒為由,向宮裡告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