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睫,聲音聽著很是平靜,“你在哪兒?”
——
姜照一從彌羅的宅子裡跑出去之後,她才跑到熱鬧的後街,還沒來得及找一個人借手機打電話,她就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倒在了路中央。
有人打了電話叫來了救護車,她醒來的時候就在醫院了。
借了護士的手機,她先給李聞寂打了幾個電話,但他一直沒有接聽,她又打給了自己的手機,卻是關機狀態,而趙三春和賀予星的手機號碼,她還沒來得及背熟。
直到這次再打,她才終於聽到了他的聲音。
掛了電話,姜照一看了一眼衣兜裡藏著的朏朏,又轉頭望著床頭那盆花,因為它太奇特,又隱隱散著些月亮似的光芒,已經引來了很多人觀看,現在她床前也仍有幾個其他病房的人。
“小姑娘,你這花兒賣不?你出個價。”有個中年男人看著那盆花,就有些意動。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落在了姜照一的身上,卻見她一下子拔掉了手上的輸液針,從床上下來了。
她的臉色蒼白,精神十分不好,卻強撐著站直身體,抱起那盆花,隻丟下兩個字:“不賣。”
姜照一跑出病房,乘著電梯到了一樓,才出醫院大門口,潮湿的水氣迎面,這夜太冷,而她身上還穿著醫院的病號服,連那套湿漉漉的衣服也忘在樓上了。
血管隱隱作痛,她的腦子裡像是有一團火在灼燒著,可她完全顧不得那許多了,隻是往那無邊的夜色裡張望著。
暖黃色的路燈下,李聞寂才彎腰從車上下來,他站在路邊,抬眼就望見了不遠處,醫院大門口的那一道身影。
她穿著單薄的藍白色衣服,頭發凌亂,包著紗布的手上還捧著一盆花,此刻正朝另一邊張望著,像個等著人來接的小孩。
“姜照一。”
他喚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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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漓的雨幕,未能掩蓋這路燈的光芒,也沒能阻擋她聞聲看向他的目光。
她看到了他的臉。
仿佛一顆驚慌害怕的心,終於落定。
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眼淚很突然地就從眼眶裡砸了下來,她有點看不清他了,可卻仍本能地朝著他的方向跑去。
李聞寂朝她才走出了幾步,卻見她已經飛奔而來。
她撲進他的懷裡,那盆花抵在他們之間,花枝不斷顫抖,仿佛是感應到了什麼,一縷淡金色的流光從中飛出,剎那落入他的胸口。
李聞寂垂眸,望見她烏黑的發頂,他聽到她控制不住的哭聲。
雨珠壓在他的眼睫,他久久看她蒼白的側臉。
“姜照一,”
也不知道是雨水還是她的眼淚,但總之,他伸出了手指,輕輕地擦過了她的臉頰,“不要哭了。”
也許是雨聲太淅瀝,又或者是她哭得太專注,她沒聽清他的聲音,抬起頭望他。
隔著她手裡的那盆花,他俯身擁抱她,又輕聲道:“對不起。”
是他來得有些遲。
她終於聽清,卻是他在道歉。
或許是腦海裡一直緊繃的那根弦在見到他的這一刻就不自禁松懈了下來,於是滿腦子的灼燒感令她眩暈,她連雨聲都聽不清了。
而與此同時,李聞寂也因血脈裡遊走的某種刺痛感而意識恍惚,他也有些看不清她的臉。
賀予星還在路燈下看他們兩個人的身影,卻見那原本相擁的兩個人卻忽然都毫無預兆地摔倒在雨地裡。
第55節
“先生!照一姐姐!”
第43章 是謂夫妻 我們可以一起睡嗎?
清脆的鳥鳴聲入夢, 好像連風拂過樹枝的簌簌聲也越來越近。
姜照一睜開眼睛,或是沒適應光線,她下意識地伸手擋在眼前。
可在指縫間, 她竟然看到了他的臉。
她猛地放下手。
李聞寂就躺在她的身邊,他應該是昏睡著的,此刻閉著眼睛, 呼吸比落地窗外的風聲還要輕。
她側著臉,久久地望著他。
陽光落在他的眉眼,這樣的光線幾乎將他的輪廓模糊成一幅安靜的畫。
喉嚨有點痒,姜照一忍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忍住, 她偏過頭去連著咳嗽了好幾聲。
緩了一會兒,她又轉過頭,卻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睛,正在看她。
他的眼瞳透出墨綠的色澤, 好像晶瑩剔透的琉璃珠。
她的睫毛抖了一下, 忽然屏息, 有點不知所措。
“我,”
被他這樣注視著, 她總覺得自己的視線落在哪裡都不對,“我醒過來就是這樣了……”
她小聲解釋, 蒼白的臉頰隱隱有點發紅。
李聞寂還沒反應,卻聽開門聲響。
趙三春輕手輕腳地走進來, 正見床上那對年輕的夫妻都已經睜開了眼睛, 此刻正不約而同地在看他。
“我是來看一下照一的液體輸完沒有……”趙三春嘿嘿一笑,然後眼珠一轉,他再看向李聞寂,小心翼翼地說, “先生,你們是夫妻嘛,我就跟賀予星把你們放到一張床上了……應該沒得啥子吧?”
姜照一僵直地躺在床上,心裡緊張得不像話,卻聽身邊人忽然道:“沒事。”
他的聲音有點啞,透著一種冷淡的低沉。
她不由側過臉看向他。
他垂著眼睛時,纖長的睫毛在陽光裡更見分明,在眼下鋪了層極為淺淡的陰影。
“這是在遊仙?”
他已經重新抬眼,在打量窗外的綠蔭。
“是啊先生,你們昨天晚上都暈倒了,先生的身體狀況不適合去醫院,所以我們等照一在鬱城醫院退燒之後,就連夜帶你們到遊仙來了。”趙三春老老實實地答完,又添一句,“先生放心,我找的是我一個熟人在山上的房子,他們一家都是當扈鳥,是避開人煙修的房子,所以周圍也沒得啥鄰居。”
說完,他或是見姜照一在看他,就偷偷朝她使了個眼色,然後又說,“我去看看賀予星把飯做好沒有,你們應該餓了。”
他轉身就退出房間去了。
姜照一滿臉迷茫,根本沒明白他剛剛擠眼睛是什麼意思。
“你身體還有不舒服嗎?”
她忽然聽見他的聲音。
“沒有。”她半張臉枕在枕頭上,望著他,小聲道。
“你怎麼拿到穹澤花的?”
他靜默地看她片刻,忽然問。
“穹澤花?”
她有點茫然,或是想起昨晚她抱著的那盆花,她恍然,“那個就是穹澤花嗎?”
她記得他之前猜測說,彌羅手裡的那盆穹澤花,很有可能寄居著他的本源之息。
因為沒有一株穹澤花,會像彌羅那盆花一樣,常開百年,從不凋謝。
“那這次是什麼?”她問。
“澤生。”
“澤生……”她反復揉捻著這兩個字,“澤生就是澤被萬物之生機的意思嗎?”
她抬起眼睛望他,“因為你是神,所以你有能夠令植物生機不腐的能力?”
“是。”
他簡短應聲。
“哦……”從來沒這樣同他躺在一張床上過,他此刻隻是這樣偏過頭來看她,姜照一就覺得他清淺的呼吸拂過了她的臉頰,她有點局促地低眼,“是朏朏,我跟它逃跑的時候,它用爪子扒開了一扇窗,直接就跳進去了,我攔都攔不住,然後它掉到了地板底下的密室……”
說到這兒,她不由看了一眼正在輸液的那隻手,那枚朱紅的戒指在陽光裡十分顯眼,“這個戒指,變成了紅色的藤蔓纏在了劍鞘上,我好像一下子就多了許多力氣,把朏朏救上來的時候,它就抱著那盆花。”
“它嗅覺靈敏,跟在滴水觀音身邊,應該已經很熟悉我的本源之息。”李聞寂倒也沒有很驚訝。
兩人之間莫名又安靜了會兒,姜照一沒敢看他,自己躺在他的身側也不太敢動,但沒一會兒,她還是沒忍住開口,“李聞寂。”
他似乎有些昏昏欲睡,“嗯?”
“我是不是有點拖累你了?”她的手指拽著被角。
如果不是這一次被朝雁帶去鬱城,她也許永遠不會意識到,自己和他之間的溝壑,到底有多深。
他們之間的溝壑,從來不是壽命的長短,
而是,她作為一個凡人,想要努力地站在他身邊,好像原本就是一件很難的事。
或是聽見她的這句話,他勉強清醒了一點,目光再度落在她的側臉。
“為什麼會這麼想?”他問。
姜照一抿著唇,沒說話,也沒看他。
“姜照一,”
他的聲音溫和又平淡,“你很聰明,也很勇敢,”
“你從來沒有拖累我任何,反而是我作為你的丈夫,似乎還不夠稱職。”
他看著她,“在你之前,我從沒有過任何塵緣,有些事我並不擅長,所以我希望你能夠告訴我。”
他是這樣坦誠又認真。
姜照一遲遲抬眼,對上他的那雙眼睛。
半晌,
她輕輕地說,“你已經很努力了,我知道。”
剛剛那一點掙扎和退縮的心思,似乎又在他此刻看向她的這雙漂亮的眼瞳裡,被她自己再度按滅。
他離她這樣近,看著她時目光也很溫柔,可是姜照一還是覺得自己胸腔裡的那顆心被壓得很重很重。
“我們是夫妻,那以後,我們……我們可以像現在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