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延咽下口中的飲料,疑惑看了眼。
微弱光線下的杯架,靠近我的那格空了。
「抱歉,我沒注意。」齊延很不好意思,「另一杯我沒喝過,你喝那杯吧。」
男生之間喝錯了飲料倒也沒關系。
問題我的壞習慣,把吸管咬成那樣他也下得了嘴。
還是不要告訴他了,
怕他知道了會給我一拳頭。
嗯,電影是挺好看的,
就是我有點記不清後邊的大半劇情說的是什麼了,齊延接連拿錯好幾回飲料杯,我的指尖也淨是他的溫度。
我的情況有點不太妙。
8
思前想後,我決定開始避開齊延。
他的辦公室和我們部門的辦公室不在同一層,
憑著尿遁、沒看到消息、身體不適等借口,我倒也成功過幾次。
「專心點,別發呆,動一動。」
……
Advertisement
我右側的耳朵燙得快融化。
有沒有人能告訴我,
我們小部門的聚餐,為什麼齊延會出現?
眼看終於吃得差不多了將要散場,
有人知道齊延遊戲玩得不錯,投其所好提議打一把。
五缺一,剛好齊延補上。
結果齊延看向我:「小江應該喜歡玩,讓他和你們玩吧。」
我哪敢啊,一登賬號不得暴露?
「我就算了,沒玩過這個遊戲,別害你們輸了。」
「那用我的號吧,我教你。」
然後齊延就坐到了我的旁座,
「復活了,把紅拿了再去打龍。」
他輕聲說著,額前垂下的發絲掃過的耳廓,身上清幽好聞的香水味直鑽入我肺腑。
要命了,
真不是我不想動,
是我的手它失靈了不受控制啊!
齊延正挨著我給我看裝備,手臂繞後圈著我,左手半覆在我手背。
我偷摸抬眼看了一圈,
大家全神貫注盯著戰況,沒空看我們。
我也不知道我是希望有人幫我把齊延抓走,讓我有餘地好好呼吸,還是希望不要被人發現我那張紅得詭異的臉。
回家後我登上了小號,
點開黑名單,往上翻閱,那些是我反復看過多次的聊天記錄。
猶豫再三,終究把齊延拉出黑名單。
給他發了一條信息:
【我們已經分手了,也再沒有可能,請你公私分明,不要再打擾我的弟弟。】
過了很久,直到我把好友刪除,也沒收到回信。
原本擔心齊延會找我問怎麼回事,
為了應付他,我連理由都想了三個。
但公司上了幾天班,
沒見著齊延。
聽說他最近忙某個項目的事,幾個城市來回跑。
倒也挺好,忙起來就能把很多事情淡忘,我也是。
「嗡嗡嗡——」
洗完澡我正擦拭頭發,聽到有來電,我抱怨了兩句現在的騙子怎麼這麼敬業,竟然大晚上在加班。
正打算掛斷,
界面上彈出備注:齊延。
我縮回手,又伸出,還是接了。
「您好,請問是齊先生的老婆嗎?」
「不是……」
「那您是他的朋友吧?」對方說,「齊先生現在不是很清醒,您能來接一下他嗎?」
9
我以為是出什麼事故了,嚇得換了衣服便往外跑。
火急火燎趕到,車子是完整的,齊延睡在車後座,而餐廳經理守在車子旁。
我長長松一口氣,
這一路跳得飛快的心髒,狠狠落回肚子。
「您可算來了,」經理迎上前,「齊先生喝醉了,趕走了司機和助理,不肯去酒店也不說要去哪兒,隻準我給他的緊急聯系人打電話。」
我解釋不了緣由,也不明白怎麼被設置成了緊急聯系人。
匆匆向經理道了謝,我轉身爬上車子,拍齊延的臉:「齊延,你家在哪裡啊?我送你回去。」
齊延抓住我的手,塞進懷裡,嘟囔了句:「不要。」
接著他又改口:「去你家。」
我怎麼可能帶他回家,
回家見了我姐,再見我姐的死對頭,他們不得打起來。
「去酒店行不行?」
這回他倒是聽話,
運去酒店的路上安安分分躺著,沒在車裡瞎鬧騰。
但是到了酒店,
一進房間,他像是忽然醒過來,把我摁懷裡,往後拽我的頭發,迫使我仰起頭。
「老婆。」他喝得好醉,嗓子裡帶了委屈的哭腔。
我的頸側一片紅,耳邊充斥著深情的呢喃。
「我哪裡做得不對?你告訴我好不好!
「好喜歡你,不想失去你。
「那麼久不理我了,我期待著你看見我的心意,可你為什麼還是要躲我?」
……
他好可憐,我摸小狗似的摸了摸他的腦袋。
頭發被弄得亂七八糟,他反倒很高興。
這般討好的樣子,害我無法思考,隻想什麼都答應他。
直到他趴在我肩上,弓著背,喑啞喊了聲「老婆」。
我才回過神反省自己都幹了些什麼。
「對不起!」我猛地一下把他推開。
後怕地看著自己的手。
好在齊延昏睡過去,在床上一動不動。
我屏住呼吸,貓著步子靠近,
不敢太近,隻在床邊,用視線描繪他的眉眼。
漸漸地鼻子發酸,模糊得難再看清楚。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我也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
作為一個男人,怎麼能和另一個男人……
而且齊延還喝醉了,
他怎麼可能分得出眼前的是誰。
一定是認錯了人,
他喊的「老婆」,是和他網戀的那個女生,
不是我,
不是我這個叫江黔的男人,
我怎麼可以乘人之危,
真是個變態。
10
公司的實習生離職流程不需要等齊延籤字,
而且我在公司的時間不長,交接非常順利,當天下午我就可以收拾包袱走人。
部門的同事遺憾地拍拍我的肩膀,人事小姐姐還怪好人的,大方請我喝了杯奶茶。
我抱著奶茶,腦袋耷拉地回了家。
不是城裡的家,是很久以前的舊房子。
在一個小村子裡,比較偏僻,但風景很好,很安靜。
我姐研三,最近剛好有幾天假,也在這兒。
因為她的死對頭的奶奶是我們的鄰居,他們常常一起回來看望。
我姐見我面色不佳,停止了和她的死對頭打嘴架,把我帶到沙發邊上問我出什麼事了。
我輕輕嘆氣,搖搖頭。
想解釋點什麼不讓我姐擔心,
但我不大有心情,感覺講不出話。何況不能告訴我姐真實的原因,我也不想提。
她的死對頭歪個腦袋看我:「小老弟是失戀了吧?」
我連忙擺手,當場結巴:「不不不……」
「絕對是!」我姐的死對頭傲嬌地衝我姐說,「當初看到你和別人卿卿我我,我就和他一模一樣的狀態。」
我對著我姐瘋狂搖頭:「真沒有……」
我姐這人最善於打破砂鍋問到底,我可太害怕她了。
「我就是被辭退了,真沒戀愛。」
「工作丟了?」她擰眉,「丟了就丟了呀,我弟弟那麼優秀,還怕找不到了?不然就考研好啦!你之前不想去,現在要是想了也來得及。」
我連連點頭:「是是是。」
再把禍水東引:「文哥剛才說,你以前有和別人卿卿我我啊?」
我姐果然轉移了注意力,一個起身,揪住她死對頭的耳朵:「程小文你要死啊!在我弟面前胡說八道什麼!想敗壞我的形象是嗎?!」
我趕緊縮小存在感,偷偷摸摸躲進了臥室。
當初決定斷的時候,就該斷得幹淨點。
如今時間久了,後勁真的好足。
到了第二天,我仍沒能振作。
早上很早便醒了,
隻是看著窗外的太陽越來越大,光線越來越亮,我還是不想動彈。
仿佛被抽走了某些精氣,身體成了空殼。
「叩叩叩……」
臥室門突然被敲響。
我姐在外邊:「黔黔你快起床,家裡來客人了。」
我揉揉眼睛問她是誰。
「我一個師兄,」我姐神秘地挑挑眉,「你不是丟了工作不高興嗎?他家開公司的,一會兒看看專業對不對得上,讓他把你放他們公司實習去!」
我遲疑:「我又不是找不到,就最近想休息幾天而已。再說了,這影響多不好,多麻煩人家。」
我姐一甩頭發:「怎麼不好啦?」
「他車在路上拋錨了,還手機沒電。要不是被我遇上,他得在外頭曬成幹屍。」
村子山路不怎麼好走,很少人來。
如果是要修,等救援來拖車恐怕也要等挺久。
我跟在我姐的身後下樓,
她那師兄正和她的死對頭在院子裡,肩並肩聊著什麼。
我隻看到一個背影,心跳卻莫名地快了。
我姐嫌我磨嘰,一把拉我過去,將我帶到人前:「江黔,我弟弟。」
「齊延,我師兄。」
11
我的臉色白了白,慌慌張張伸手:「齊延師兄你好,第一次見,很高興認識你。」
齊延定定看了我一眼,「噢~你就是,江悅的弟弟江黔。」
或許他是好心配合我,
又或許,我裝和他不認識正合了他的意?
我應該感激,
可他早就知道我姐。
看他們的交談,一定不是擦肩而過很陌生的那種。
所以我之前對齊延做的那些事,說的那些……
簡直像個笑話。
他聽著,卻不拆穿,
我在騙他。
那同樣,
他對「我」的深情,那天的眼淚,是不是全在演戲。
到了最後我陷進去了,而他脫身,再找一個機會,好好將我嘲笑一番。
……
不敢再想更多,
我扯出點笑,虛虛握了握,不等對方抓緊,立刻縮回身後。
「我想起我還有個電話要打。」我找借口,沒有和他們待在一起,匆匆回到屋內。
窗戶沒有關,下邊便是院子。
我趴在窗臺邊上,小心翼翼探出點腦袋。
也不知道是想看什麼,
大概是想看綁在牆邊的小狗,
隻是小狗沒找著,一身休闲服的齊延,身高腿長地在三人之中尤其突出。
我攥緊手指,氣惱地咬了咬嘴唇。
而齊延似有所覺地朝後仰頭,
他輕輕地勾起嘴角,
無聲地,衝我做了個口型:
「老婆。」
12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我躲在被子裡捂住腦袋,想了半天,感覺走哪條路都是死路。
齊延果然是來報復我的吧!
除了知道我男扮女裝騙他,還知道了什麼?
那天在酒店,他發現是我了嗎?
他會怎麼做?
在我姐面前揭穿我,讓我身敗名裂,成為笑柄,無顏再見父老鄉親?
不行,
他未免也太小瞧人了!
大不了破罐子破摔,
我裝女生騙男人是不好,但你一個明知真相又不拆穿我的又能好到哪裡去!
那天硬了的又不止我一個!
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
我姐總不能為了一個外人大義滅親。
說幹就幹,我爬起床穿了拖鞋就要往外衝。
「嘭——」
誰他媽突然開我臥室門!
我疼得眼冒金星,捂住與門板相碰的可憐額頭蹲在地上。
「撞到哪裡了?」
齊延的力氣真大,直接把我一整個端回了床上。
我擋臉的手被他掰開,露出了額頭,也看見了他眼底的緊張。
「你什麼意思啊?!」我皺了皺眉,
都這樣了,還有演的必要嗎?
我撥開他的手,怒道:「要殺要剐悉聽尊便!」
他低笑:「誰要殺你刮你了?」
我扭過頭,沒吭聲。
他捧著我的臉,指腹在我臉頰上蹭:「老婆你生氣了?」
我尋思這人好奇怪,
不是攤牌了嗎?
幹嘛還一副甜甜蜜蜜的模樣?
老婆?
喊了一個男人那麼久老婆,
他也不嫌惡心。
「小齊總,你看清楚點好不好,我是江黔,是個實打實的,男的!」
齊延點點頭,輕描淡寫地吐出一句:「我知道啊,還是個吃完就跑的,男的。」
13
我驚!
「我什麼時候……別胡說八道!」
「想不承認嗎?」齊延上下打量我,「那天我喝了酒,你把我送回房間,但是期間,你做了些什麼?」
「什麼都沒做!」
他又沒有證據,我不能自爆。
我收緊手指,揪著床單。
本就不大的床,再因為齊延的一點點逼近,瞬間感覺變得更擁擠了。
「可是第二天我醒來,隻蓋著被子。」
「是因為你自己去洗了澡啊!」
「那上邊的斑斑點點,你怎麼解釋?」
齊延湊到我耳邊:「江黔,你小小年紀不老實,敢做不敢認,光吃不負責。」
吃?吃什麼?沒吃啊!
冤枉啊,
遇上碰瓷的了!
「大哥!你有點自知之明好不好。我發誓真的沒有,再說了,如果有,我恐怕早歸西,哪還能在這兒啊。」
我邊拿手比劃大小,邊吐槽,
一頓炸裂的輸出結束,
我看著牆壁,恨不得扇自己兩個嘴巴子。
齊延用「你果然對我圖謀不軌」的眼神睨著我。
我底氣不足:「還不是因為你嘰裡咕嚕地說不舒服。」
齊延雙手撐著牆壁:「我有說不舒服?」
「嗯嗯。」我在那圈起來的一小塊逼仄角落裡眨了眨眼。
他突然就挨近了,像捕捉獵物俯衝的鷹。
肺腑中的空氣被掠奪,
很快呼吸不順暢。
等到被松開, 我滿臉通紅,大口喘氣。
他舔了舔唇上的水色, 怨懟道:
「我倒是希望你膽子大點,繼續再做些什麼,結果你竟然自己把自己嚇成那樣。
「我忍痛給你點空間,讓你好好想想,考慮考慮清楚。呵, 你倒厲害, 第二天就離職了。
「等我收到消息要去找你, 才知道你連夜躲回了老家。
「江黔, 我就這麼嚇人嗎?」
14
這一番話,說得我有點懵。
「你喜歡的是我姐……」
我才剛開始分析,就被齊延堵住打斷了思路。
嘴都麻了。
我聽到他隱忍, 也聽到他懊惱地嘆氣:「你真的好遲鈍。」
他說他一開始喜歡的就是我。
在去大學前的暑期,我姐生日聚餐帶上了我。
他有事姍姍來遲,
而我正躲在帳篷下專注地和別人打遊戲。
我這邊空闊,他也不愛湊熱鬧。
於是帳篷下多了一個齊延。
「你要吃點什麼嗎?」他看了我好一會兒,突然問我。
我沒注意聽, 敷衍「嗯」了兩聲。
第一口蛋糕我就很順從地張嘴接住, 直到吃完一整塊我也沒發現哪裡不對勁。
再加個半框眼鏡,偷點我姐的粉底液將鼻尖上的小痣蓋一蓋。
「「「」隊友瘋狂噴我,
我也不甘落後地打字回懟。
不等我將一把打完,他被人叫走,
沒來得及和我交談認識,
但他記住了我的遊戲賬號, 還練了很久的打野。
……
齊延溫柔凝視著我的雙眼:「我想給你時間, 但你每次都在逃避,你好像非常不願意面對自己喜歡男的這個事實。
「怕你嫌棄我,拒絕我,一直沒敢告訴你,我喜歡的人, 從頭到尾, 隻有你。」
我吃驚, 張了張嘴,耳根漸漸紅透。
居然這麼早,
一點印象也沒有。
知道我是男的?還喜歡我?
我愣愣地拽住被子,縮成一團躺下。
「老婆?」齊延疑惑。
「嗯,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用手指強行壓住上翹的嘴角。
愛情來得突然,
衝擊太大,有點亂,需要點時間好好地消化消化。
齊延掀開被子,也躺下:「回不了了。」
「什麼?」
「車子壞了, 要在這兒住一晚,沒有多餘的房間和被子,你姐讓我和你擠一擠,將就將就。」
空氣裡一陣無言。
我的腰被手臂圈住:「姐姐和姐夫出去散步了。」
「誰是你姐你姐夫!」
「你摸過我的了, 可我還沒摸過你的。」
「你閉嘴!」
「這些天有沒有想我?」
「沒,等一下……手往哪兒放!齊延!姓齊的!你他媽,我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