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我不敢跟二叔二嬸說的原因,要不是這些年一直供著何裴之,弟弟也不會一出生就弱得跟貓崽一樣。
一旦二嬸知道何裴之是這樣狼心狗肺的人,別說爹娘,恐ţù₇怕連阿爺阿奶也會被怨懟進去,到那時,還沒等平安渡過這次災荒,整個何家都沒了。
見阿奶已經相信,我轉頭對父母說:「爹、娘,放棄何裴之吧!如果你們執意要供養他,那就放二叔一家自由,不要再委屈他們去成就何裴之了,而我也會帶著弟弟妹妹分家另過,哪怕最後活不下去,去給富貴人家做奴才,也不Ťů₌會再眼巴巴地供養白眼狼了。」
這四人中,最難說服的就是阿娘了,畢竟在她心裡,何裴之比任何一個孩子都能給她掙臉面,他是讓她驕傲的存在。
在這個階級森嚴的時代,窮人幾乎是讀不起書的,而何裴之是何家唯一改變門庭的機會,所以他們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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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系列的衝擊太厲害,阿爺把手裡的木棍一杵,隻說讓我快去休息,別想太多。
見阿奶不吭聲,臨走前,我還是忍不住開口:「阿爺、阿奶,如果你們覺得何裴之能完全代替我和弟弟妹妹們,還是選擇一意孤行地對他好,那你們就當我今晚沒說過這些話。」
但我不會再讓他活著,我在心裡默默出聲。
「不出兩日,何裴之就會在半路上暈倒,他不惜吃下損傷身體的藥,也要拿捏住你們。」
我不介意再給他們兩天時間,反正一切的一切,到那時候自會見真曉。
這一晚到底是相安無事過去了。一大早醒來,我就看到大家在收拾東西準備出發,隻有何裴之頻頻朝阿奶方向望去,身邊還跟著一個巧笑嫣然的白沅卿。
作為家裡唯一的讀書人,何裴之是特殊的存在,所以哪怕在逃荒,他也是一日三餐,每隔十天還能吃一個雞蛋。
隻是今天阿奶不再慣著他了,他也有意忘了昨天說過的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怕娘會偷偷貼補他,我跑到阿奶身邊,在她耳邊低聲說:「阿奶,我想給弟弟衝個雞蛋水。」
阿奶身子一頓,有些遲疑,但想了想,還是把剩下的幾枚雞蛋都給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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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家裡的雞蛋都被我收入囊中,也被好生地保護著,畢竟這關系著弟弟能不能活下來。
「哥哥,別一臉委屈地看著阿奶了,如今你跟我們一樣,一天兩頓,黑餅子加苦野菜,那是你的東西,去拿著出發吧!」我笑盈盈地指了指放在大樹下的背簍。
「念念,不許對兄長這麼沒規矩,行李的話,小春去幫忙拿一下。」阿娘忍不住幫他說話。
都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哪怕知道上一世阿爹被白沅卿設計害死,她還是對自己的兒子心存幻想。
不想理會她,我經過的時候踢了背簍一腳,拉著沉默無言的小春就走:「小春,別管,誰的東西誰負責,真當別人是他奴僕嗎?」
懂事的小春沒人心疼,我這個姐姐疼。
因為行李,何裴之和白沅卿母女走得異常艱難,因為心疼身嬌肉貴的白沅卿,他倒是一直忍著不讓她幫忙。
也是我高估了他,天色一黑,林子裡就傳來白沅卿的驚呼聲,她跑到阿爺阿娘面前,紅著眼說何裴之快不行了。
阿爺阿奶紛紛看向我,隨後對視一眼,我在他們眼裡看到了失望。
我趕到的時候,村裡的老大夫也來了,他診著脈,眉頭緊皺,一直不說話。
「爺爺奶奶,咳咳咳,孫兒這副身體實在無能,以後怕是不能在你們跟前盡孝了,你們多保重。」何裴之邊說邊咳,方寸大亂的爹娘見此面露不忍,他們心裡的天平在慢慢向何裴之傾斜。
瞥了虛張聲勢的何裴之一眼,我仗著力氣大把白沅卿推倒在地,邊壓邊往她身上摸去。
「何念,你無恥,你放開我。」白沅卿急了。
「這是什麼?」我拿著摸出的紙包給大家看。
白沅卿想搶,被我躲過,她又氣又惱地說:「這是我的東西,你不許碰,還給我。」
我起身把藥包遞給老大夫:「我看這就是阿兄突然發病的原因吧?白姑娘,我們這裡可不是什麼後宅,你實在沒必要使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從老大夫口中知道何裴之是吃了藥才這樣的,且物證也在,阿娘面色一沉,用近乎陌生的眼神看著何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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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她眼神狠厲地朝白沅卿走去,抓著她的頭發就扇:「你這個害人精,我讓你害我兒的性命,他對你那麼好,你為什麼要恩將仇報?」
看到阿娘這樣,如果說我還不知道她的心思是什麼,那我也算白重生了。
見何裴之閉著眼沒反應,我笑著說:「阿娘你先休息會兒,白沅卿交給我,我保證給你處理得幹幹淨淨。」
隨後我故意道:「阿景,去拿鋤頭給我,我親自送這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上路。」
「大……大姐。」阿景被我的話嚇得有些呆愣。
「快去。」
「何念,你敢!」見阿景真的去了,著急的何裴之強撐著坐起來,怒氣衝衝地看著我。
我轉頭看向他,笑眯眯地反問:「我敢不敢,阿兄不是知道嗎?如今都走到逃荒這個地步了,殺人就跟殺隻雞一樣,反正就一鋤頭的事。」
接過阿景手裡的鋤頭,我一步一步地朝白沅卿走去,她嚇得臉色蒼白,縮著身子直往後退。
何裴之到底沒讓我失望,還沒等我走近白沅卿,他就大聲坦白:「夠了,白姑娘並沒有害我,是我自己要喝的,畢竟我於大家而言就是個拖累,我知道妹妹也嫌棄我沒用。」他越說越委屈。
我聽著惡心,扔掉鋤頭,厲聲道:「你確實沒用,作為孫子兒子,你忤逆長輩,是為不孝;作為兄長,你欺負弟妹,是為不仁。」
「你根本就不敢死,你之所以吃下她給的猛藥,不過是想跟以前一樣,讓大家對你照顧有加,還要逼我們接受這對蛇蠍心腸的母女。」
經我點破,村民紛紛反應過來。
頂著他們懷疑的目光,何裴之羞愧難當,當場暈死過去。
我從沒想現在就弄死白沅卿,畢竟她沒了,隻會招來何裴之的怨恨,她也會成為他記憶裡最難忘的存在。
他那麼喜歡他的卿卿,我真想看看他們這輩子還能不能如上一世那般恩愛纏綿。
何裴之的行為昭然若知,哪怕爹娘再如何自欺欺人,阿爺阿奶也不打算再偏心何裴之了。
畢竟供出一個榜眼又如何,黑心肝還是黑心肝,永遠都會忘恩負義。
亥時左右,幾個人圍著火堆討論以後的安排,阿爺說:「既然裴之那麼喜歡那個姑娘,等安定下來就讓裴之娶了她。」
沒等何裴之高興,阿爺又說:「等裴之成婚後,就把家分了,如今老二不用再供著裴之,你們也該為自己的小家打算了。」
二叔聞言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吭聲,隻愣愣點頭。
向來要求一家人勁要往一處使的阿爺,在這一刻蒼老了很多,但這一天早就該來了。
「至於裴之讀書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人啊!要懂得知足感恩,不能把家人的好當成是理所當然,不然隻會讓人寒心。」阿爺忍不住嘆了口氣,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他。
聽出阿爺話裡的意思,何裴之大驚,一時間連平日自詡的教養都不顧了,連忙跪下磕頭認錯:
「阿爺,我錯了,我隻是一時被迷了心竅,我保證再不會讓你們失望了,我還有一堆抱負想要去實現,我還想讓我們一家人都過上好日子,讓您和阿奶享福,求您讓我讀下去吧!孫兒是真的有把握的。」
這一次,無論何裴之怎麼哀求,阿爺都不打算松口。
我靠著樹,看著為了讀書極盡卑微的何裴之,嗤笑出聲。
突然,嘴裡嚼著甘草的阿景捅了捅我的胳膊,一臉好奇地問:「大姐,阿兄還能讀書嗎?」
注意到小春編著草鞋的手一頓,我安撫般地摸了摸她的頭,回答得斬釘截鐵:「不能。」
「可我覺得爹娘會心軟,他們總是偏心阿兄。」阿景撅著嘴,到底有了些孩童的模樣。
我挑了挑眉,抬頭看著天上的繁星,淡淡道:「那也要看他還有沒有那個條件,況且阿爺阿奶是不會同意的,別擔心,一切都有阿姐。」
有些時候,意外是可以人為創造的,現在沒作為,隻不過是時機沒到罷了。
既然他們都不忍心對他趕盡殺絕,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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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不能讀書,何裴之越發沉默,整個人活得像個沒有思想的行屍走肉。
在阿奶的逼迫下,哪怕白沅卿百般不願,她跟何裴之還是在村民的見證下,徹底綁在一起了。
「念念,把雞蛋給娘,我看你阿兄這兩天消瘦不少,想弄個糖水給他喝。」才短短半個月時間,她就心軟了。
我眼眸輕垂,面無表情地說:「沒有,吃完了。」
見她要發火,我也來了脾氣,不甚尊敬地說:「你看他那矯情的死樣子,他配吃嗎?反正雞蛋我是不會給的,他吃了那麼多,結果連個東西都拿不了,活脫脫廢物一個,吃了也是浪費。」
「娘,你也真夠讓人無語的,他都這樣了,你還要用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
阿娘被我懟得險些緩不過來,最後還是被阿爹拉走了。
如今我兇名在外,連人都敢砍,再沒有人敢來招惹我,就連白沅卿也不敢來我跟前找存在感。
「裴之哥哥,你吃點吧!他們不讓你讀書,是他們沒眼光,等找到我爹,我讓他幫你,我爹很疼我的。」白沅卿蹲在何裴之面前,塞給他一碗清晰可見的野菜湯,非要他喝。
白沅卿此刻還在做著白日夢,反正上一世,她那不知死活的爹就沒出現過,更別說為她討公道了。
眼看越來越靠近上一世土匪打劫的地方,我用藥膏給全村人臉上都塗了個遍,這樣一看,大家活脫脫一群命不久矣的流民。
「我不要塗這些髒東西,拿開啊!惡心死了。」
聽到白沅卿嫌棄的聲音傳來,我來到她面前,笑著把柴刀抵在她脖頸處,割出一道血痕:「忘了還有你這個礙眼的掃把星。」
見我真敢下手,白沅卿咽了咽口水,結結巴巴地說:「何念,我……我現在是你兄長的未婚妻,長……嫂如母,你不能這麼沒規矩。」
「娘,她在咒你死呢!」我頭一撇,嘴角含笑,光明正大地挑撥兩人的關系。
見我娘臉色難看,白沅卿不敢再說話。
把她逼到一灘快幹涸同時又發臭的泥潭邊,我抬腳把她踹進去。
「你敢過來,我也讓你嘗嘗淤泥的味道。」被我威脅的白母訕訕低下頭,轉身離去,任憑白沅卿怎麼喊也不回頭。
「我的藥膏可配不上你,這裡才是你的天地,既然嫂嫂這麼喜歡招搖,我這個妹妹成全你,讓你成為隊伍裡最特殊的存在。」
白沅卿掙扎著要起來,被我抓住頭發直往淤泥裡摁去,來來去去四五回,才松手放她自由。
這對愛幹淨的白沅卿來說,簡直就是最痛苦的折磨。
「別拿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看著我,我可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主,如果後面因為你導致災禍發生,我扒了你的皮做燈籠。」
土匪搶劫的對象本就不是難民,要不是容貌嬌俏的白沅卿突然脆生生地大喊一聲,也斷不會引來土匪的注意。
走到山口時,當看到滿地的屍體和鮮血,所有人都嚇得臉色蒼白,大氣都不敢喘,靜悄悄通過,行動都比平時快了不少。
全身滂臭的白沅卿突然踩到一隻血手,倒還想尖叫,但嘴巴已經被我用破布死死堵住,雙手也被綁著,最後隻能發出微弱的嗚嗚嗚聲。
沒有白沅卿這個變故,全村人到底是擺脫了上一世的厄運。
8
逃荒向來危險,想到上一世災荒結束的日子,我不動聲色地看了何裴之一眼。
他這些日子倒是安分不少,但人性是最復雜的東西,要讓他徹底跌落深淵,就要從根源上斬斷一切。
白沅卿這人向來矯情,又吃不了苦,所以經過宣和府,大家去補充物資時,她用自己身上僅剩的首飾換了些白面。
這天,我邊走邊注意到隊伍後面有一群流民跟著,他們眼眶凹陷,神情麻木,顯然是來者不善。
逃荒前,村長爺爺就說過不準拿糧食給陌生人,所以一個女人抱著孩子來討要東西時,大家都隻當沒看到。
隻是經過白沅卿時,女人注意到她與隊伍格格不入,哭著抱住她的腳,極盡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