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椅子裡,肩頭披了件深色外套,指沿握著機身看了半晌,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緩解這該死的氣氛。
他冰冰又生氣了。
天天生悶氣,這還不嬌嗎?
蕭致點開谌冰的聊天框,思索半晌發去了一行字,決定暫時避開和谌冰的爭執,畢竟這會兒無論說什麼都比不上真情實感。
醫院的另一頭谌冰消息刷新。
短短的幾行字,意蘊深刻。
蕭致:[別說了。我愛你。]
“……”
-
周末再次放假,全班沸騰。
蕭致收拾課本起身,旁邊管坤夾著兩本書一甩一甩的,問他:“去吃飯嗎?”
“不吃了,沒時間。”蕭致說。
管坤哼了聲:“又去醫院?”
“對。”
蕭致拎著復習大書,寢室都沒回一趟,直接到校門口等車。
冬天變得很冷很冷,蕭致拿出手機,給谌冰打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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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口,唇縫溢出霧氣:“猜猜,我現在幹嘛。”
星期六下午能幹嘛?谌冰知道他來找自己了,沒忍住唇角挑了點兒弧度:“不知道。”
蕭致故意說:“今天很忙,一會兒回王姨家,現在在趕路。”
“……”
谌冰那邊安靜了下來。
蕭致等了幾秒等他說話,沒等到,拿過手機,電話不知道什麼時候掛斷了。
蕭致打過去,好笑:“你這個人怎麼不禁逗呢?”
“嗯,”谌冰語氣涼涼的,“我上當了,但你媽也沒了。”
“……”
蕭致喉頭壓緊,有幾秒沒說話。
他看到路邊學校有賣花的小推車,公交車還沒來,過去挑挑揀揀:“給你買束花,要麼?”
谌冰沒什麼感覺:“隨便。”
蕭致買了一束插著兩枝玫瑰的花束,回頭公交車剛到,攥著花加快腳步跑上去。
落地,蕭致手裡的書差點掉下來。公交車全是人,他沒地方坐,到靠窗的位置跟谌冰說話:“最近不是能喝湯、吃補品了嗎。我一會兒給你帶點辣的,小龍蝦要不要?”
谌冰:“隨便。”
蕭致側頭,窗外是黑壓壓的車流,他嘖了聲:“路上好堵。”
谌冰:“要不要讓司機接你?”
“算了,”蕭致說,“他來了也堵,我一會兒去地鐵站,還比較快。”
谌冰說:“那行。”
蕭致心情不錯,低頭看表:“還有兩個小時。”
公交車四十分鍾,地鐵一個小時,再步行幾分鍾到醫院。
——見面倒計時。
谌冰問:“你吃飯了沒?”
蕭致:“沒呢,到醫院了跟你一起吃。”
谌冰應聲,聲音很輕:“那你餓不餓?”
“不餓。”
谌冰開始思索:“晚上吃什麼?”
“隨便啊,”蕭致想起重點,“現在能下床了嗎?”
“……”谌冰沒跟他爭,“早就能下床。”
“那能不能走遠?去醫院外面吃飯?”
谌冰:“不能。”
“行,還是讓店裡送過來。”
蕭致脊梁放松地靠著窗戶,黑色羽絨服拉鏈在鎖骨處敞開,腿特直,人特別高,喉結被陰影輕微收斂。他身旁站著的小女生偷偷瞟了他一眼後,站都站的很不安慰,也不敢抬頭看他。
蕭致問:“給你發的歌都聽了?”
谌冰:“聽了。”
“我唱的怎麼樣?”
“還行。”
“還行,”蕭致說,“那今晚我就唱歌哄你睡覺了。”
“……”
谌冰硬是加了句:“沒有必要。”
蕭致唇角彎了彎,繼續剛才的話題:“你把你平時吃飯那餐廳的名字給我,我現在點菜,等我過來正好能一塊兒吃。”
谌冰從櫃子裡翻出號碼,發給他。
蕭致在網上訂餐,邊問谌冰吃什麼。許姨有些搞不來這個,每次都是電話訂餐。她在旁邊看著,對蕭致的到來很是欣慰:“那今晚就你倆一起吃飯,別點我這份,我馬上就回來。唉,可算也能回家收拾收拾自己了。”
她平時伺候谌冰一整周,隻有蕭致來了的周末才能喘口氣。
蕭致說:“好,阿姨,你好好休息。”
許蓉本來打算等蕭致到了再走,不過中途接了個電話,家裡需要主事,就提前離開了。
聽到掩門,蕭致抬了抬眉,問:“病房沒人了?”
谌冰:“嗯。”
蕭致表演開始,抬起手腕看表:“我馬上轉地鐵。”
“嗯。”
蕭致聲音帶笑:“還有一個小時,一個小時。”
谌冰被他帶動得有些急躁,“你快點。”
“很快了,是這個公交不行,我都想上天飛過來。”
谌冰嗤一聲笑了。
公交車搖搖晃晃停在地鐵站旁,蕭致把著扶欄跳下車輛,隨即沿著街道向地鐵站狂奔:“我跑兩步。”
風聲直接灌倒。
耳邊響起摩擦過去的聲音。
谌冰隻能說:“注意安全,不要跑。”
蕭致攥著由深棕色圖紙包裹的玫瑰,穿過匆匆的人群,到地鐵站的電梯時呼吸加重,氣息有點兒亂:“我非常安全。”
他買好票,跑到底層等地鐵,正好過來,沒忍住笑了:“你看,跑對了。”
谌冰好笑:“行吧。”
地鐵內信號不太好,經常把他倆的畫面卡成ppt,但兩個人都堅持地沒有掛斷,進行網絡延遲後的艱難交流。
地鐵還有點兒吵,經常變成蕭致問:“你說什麼?我剛沒聽清。”
谌冰:“我說……”
“你說什麼?”
“你……”
“我什麼?”
“我說你……”
“你說我什麼?”
過了一會兒谌冰簡直在喊了:“我說你卷子跑掉了一張!”
蕭致聽清楚了:“沒事兒,掉了就不要了。”
喊完,谌冰微微皺眉,手指隱隱按住了小腹的傷口:“我剛拆線,你別氣得我金創崩裂而亡。”
蕭致:“幫你什麼忙?”
“……”
蕭致垂眼看著手機屏:“我真的聽不清。”
谌冰心說:算了。
谌冰說:“隨便聊吧。”
“嗯?”
“你到樓下了,給我買包湿巾紙。”
“買包子?”
谌冰耐心地說:“湿巾紙。”
蕭致側頭,附耳靠近手機:“什麼紙?”
“……”
谌冰安靜了一會兒。
地鐵相遇時會發出巨大的鳴嘯聲,灌著獵獵的風聲,谌冰仿佛實驗性地冷靜道:“我喜歡你。”
那邊安靜了一會兒。
按理說,這句話應該也聽不清。
蕭致轉向視頻,眉眼深沉,唇角不覺浮出點兒笑意:“我也喜歡你。”
“……”
谌冰無奈:“這句話怎麼聽清了?”
蕭致:“不知道。”
總覺得有蹊蹺,谌冰眼跳了跳,問他:“你是不是故意騙我?”
蕭致內斂的視線落回手機屏幕。
他靜了靜,半彎著脊梁重新貼近:“我是不是什麼?”
谌冰:“……”
真的有這麼神奇?
谌冰舔了舔唇,覺得十分無語,對面,蕭致唇角的笑意慢慢擴大,好像計謀得逞。
“……”
不管剛才聽沒聽清,現在是肯定聽清了裝沒聽清。
谌冰壓低眼皮看著他,感覺不爽。
蕭致沒事人似的,明顯對谌冰這個發現還挺感興趣,懶洋洋看著他,尾調上揚:“不然你再說一次?”
谌冰:“……”
“我感覺,”蕭致思索之後,笑道,“我好像隻能聽見你說喜歡我。”
-
終於從地鐵下來。
天色傍晚,冬天夜晚來得早,天色仿佛裹著灰塵似的陰沉。
蕭致站在拐口的大排檔門外,邊等小龍蝦,邊問:“飯菜都送到病房了?”
谌冰:“嗯,你在哪兒?”
“我買好小龍蝦,馬上來。”
谌冰靜了靜,說:“你快點兒。”
打包好的小龍蝦用紙盒裝著,往裡塞了好幾張塑料手套,蕭致拎著這玩意兒不方便跑,但勝在腿長,一步跨得抵過人家兩步。
“到樓下了到樓下了。”蕭致邊走邊匯報情況。
谌冰剛才明明還著急,現在就若無其事“嗯”了聲,一副很沉得住氣的bkg模樣。
蕭致懶得說他,進了電梯。
電梯裡還有別的人,去不同的樓層,谌冰的科室在8樓。電梯門打開後一群人往外走:“別擠啊!”
門外的人也等著進來。
蕭致剛放下手機,抬頭那瞬間,看見擁擠的對錯人流中,一條高高瘦瘦的身影。
谌冰穿寬松單薄的病號服,被人擠得往旁邊讓了讓,抬頭,向電梯內看過來。
蕭致怔了一秒,和他目光相對。
谌冰一副若無其事的神色:“來了?”
“操。”蕭致過去,順手摟過了他肩膀,“你能走到這兒了?”
谌冰隻穿了單薄的一件兒,走道沒有暖氣,他手腕從袖口探出來,挺瘦的,身體的溫度比剛從外面進來的蕭致還低。
谌冰被他抱住,先看了看周圍的人不耐煩想推的,但慢慢蹭到了他懷裡:“嗯,走過來很輕松。”
蕭致音量抬高:“很輕松?”
谌冰安靜了一會兒,咳嗽著輕聲說:“其實也有一點痛,畢竟剛拆線。”
“……”
蕭致都不知道怎麼說他了,順手給買紙卷包裹的花遞到他手裡,攙著回病房:“走了。”
他拉著谌冰的手也冰涼冰涼的,畢竟內髒受損,身體到現在還沒調理好。
谌冰看了眼他塞到手裡的玫瑰,本來一路都很期待,現在當著諸位醫護和病友的面,突然有些尷尬。
旁邊的小護士看他倆好一會兒,隨即笑著低頭。
谌冰說:“走快點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