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行。”柳襄道。
喬祐年已經在街邊排查幾次都沒有線索,喬月華心細,或許她能有不一樣的發現也說不定。
謝蘅對這個安排也沒有什麼意見。
雖然他並不想跟這個女流氓同行,但他對自己的處境還算有自知之明,相比起來,命還是更重要些。
幾人商議完,便各自行動。
謝蘅那輛馬車太招搖,柳襄便提議騎馬過去。
謝蘅瞥了眼她那匹格外健壯高大的戰馬,冷冷瞪著柳襄:“你覺得本世子能上得去?”
重雲便道:“屬下去買一匹馬。”
重雲離開後,柳襄與謝蘅大眼瞪小眼。
但這畢竟是正街,二人杵在這裡也不是個事,柳襄便牽著戰馬,靠近謝蘅道:“我們先往城南走?”
謝蘅頓時防備的看著她。
柳襄:“……我們擋路了。”
她要怎麼跟他解釋,她真的不會再對他做什麼他才會信呢。
謝蘅大概是確定她確實沒有居心不良,這才不耐的甩了甩衣袖轉身離開,柳襄忙牽著馬跟上去。
二人並行一段路後,柳襄突然開口道:“世子要不是試試?它很乖的。”
這才走出幾十步,他就偷偷瞥她的馬好幾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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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蘅被看穿心思,很有些煩躁的冷哼了聲:“不試!”
柳襄:“喔。”
沒過多久,重雲便牽著一匹比戰馬矮小些的馬回來了。
柳襄看著重雲將謝蘅攙扶上馬後,翻身落在謝蘅身後,心頭便大約明白了什麼。
她看得出來謝蘅對馬並不恐懼,甚至還有幾分喜歡,大概是因自小身子弱,才沒有學騎馬。
重雲礙於謝蘅騎的並不快,柳襄一直保持著落後他們一步,大約過了三刻鍾,幾人才根據喬祐年給的地址找到了褚公羨的屋舍。
褚公羨租賃的屋舍不大,隻是間一進一出的院子,院子裡有一棵不知名的大樹,和一張簡約的石桌,一眼就能望到頭。
重雲和柳襄將馬拴在樹上,點了火折子將謝蘅護在中間打開了屋舍。
進屋後,柳襄點亮屋中兩根蠟燭,遞給重雲一根,幾人開始分開尋找。
屋舍中很簡陋,因刑部翻找幾次已經很有些凌亂,謝蘅和重雲往床榻邊搜,柳襄則去書案。
誠如喬祐年所言,這裡已經被搜過幾次,幾乎尋不出什麼線索了,幾人找了一圈沒有任何發現。
“二表哥說過,刑部最初來時門上是有鎖的,且未有被撬過的痕跡。”柳襄若有所思道:“我方才已經檢查了幾扇窗戶,都沒有任何疑點。”
門窗都是完好的,那麼銀票和裝城防圖的木盒子又是怎麼被放進來的。
“若是被栽贓就一定會有疑點,否則,褚公羨就是兇手。”
謝蘅淡聲說完,緩緩走至書架,順手敲了敲牆壁。
實心的,沒有暗室。
柳襄跟著他來到書架旁,謝蘅隨手拿了本書翻了翻,正當他要放回去時,被柳襄一把按住:“等等。”
謝蘅盯著按在他手背上的那隻手,眼神頓時沉了下去:“放……”
“這裡怎麼像是被打湿過?”
柳襄舉著燭火靠近那本書道。
謝蘅一愣,也仔細望去,果然書上方有很小的一角似乎被淋湿過。
幾乎是同時,二人抬頭看向書架上方。
柳襄松開謝蘅的手,墊起腳尖去拿最上頭那一排書,但怎麼都還差一點,就在這時,一隻手從她身後伸出來,取下外頭那本書,墨色的衣袖劃過柳襄的手腕,淡淡的檀香頓時就縈繞在鼻尖。
她微微愣了愣後,才收回手看向謝蘅手中的書。
這一本書有一半是被打湿過的,且是偏書架裡頭的一側。
謝蘅隻看了一眼,便後退一步,道:“重雲,將書架挪開。”
重雲將燭火遞給謝蘅上前去搬書架,柳襄也順手將燭火遞過去,謝蘅淡淡瞥她一眼,她又默默的收回,放在了一旁的木桌上。
二人合力將書架挪開,謝蘅舉起燭火上前,輕易便看到書架後面的牆有大片的汙漬,像是淋過大雨幹涸後的痕跡,而靠牆上方的書幾乎是湿透過的。
三人先後望向書架上方的屋頂。
重雲:“我上去看看。”
不多時,重雲便返回,道:“瓦片是完好無損的,不可能漏雨,但因下過大雨看不出有沒有被挪動的痕跡。”
謝蘅柳襄對視了一眼,又快速挪開。
瓦片是完好的,書架卻被打湿了,這足矣說明上頭的瓦片曾經被挪動過,而近幾日,隻有城防圖失竊那夜,下過雨。
柳襄四下打量一眼後,提氣一躍而上。
她在房梁上掏出火折子仔細檢查了一番後,回到謝蘅身邊,拍了拍手道:“有大片被淋湿過的痕跡,還有一個腳印。”
謝蘅挑眉道:“看來,褚公羨的確有很大可能是被冤枉的。”
若奸細真與他是一路人,就不會從房頂進屋。
柳襄心裡也松了口氣,但隨後皺眉道:“可為什麼是褚公羨?”
謝蘅不緊不慢道:“兩個可能,一,他是意外入局,二,他們就是衝著他去的。”
柳襄沉思片刻後,道:“意外不大可能。”
“若褚公羨是被誣陷的他的口供便是真的,那麼也就證明柳爺爺確實是被人引到這裡的,如果是意外,他們沒必要這麼做。”
謝蘅挑眉看了她一眼。
腦子這會兒又轉的挺快了。
“可我想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這麼做?為何偏偏要殺害柳爺爺嫁禍給他?”柳襄很有些不解道。
謝蘅皺眉看著她。
她察覺到他的視線,眨眨眼:“怎麼了?”
謝蘅淡淡挪開目光:“沒什麼,隻是發現你的腦子時靈時不靈。”
柳襄:“……”
他是在罵她吧?
“褚公羨是怎麼進的喬……”
“誰!”柳襄目光一凜,一把將謝蘅拽到身後。
謝蘅被她拽的一個踉跄,隻還沒來得及發作,重雲就已拔劍追了出去。
柳襄沒敢動,緊緊護在謝蘅身前。
謝蘅遇刺無數,此時自然也反應了過來。
他皺眉盯著捏住他手腕的那隻手,這一次不似上次有力,似乎是刻意放輕了力道。
窗外很快就傳來了打鬥聲,柳襄仔細辨認後心神一松:“隻來了一人。”
謝蘅聞言抬眸看了眼窗外。
隻來了一人那就不是衝他來的,來殺他的都是成群結隊的。
打鬥聲漸遠,柳襄拉著謝蘅便往外走:“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走。”
謝蘅低頭看了眼手腕,到底是沒說什麼。
走到院子,柳襄快速解開戰馬,朝謝蘅伸出手:“世子。”
謝蘅皺眉看向一旁另一匹馬。
柳襄意會到他的意思,解釋道:“這是戰馬,重雲騎不得。”
謝蘅挑眉:“按律,我也騎不得。”
“我在可以。”柳襄道。
謝蘅心頭一滯,快速瞥了眼柳襄。
黑夜中,那雙眸子依舊清澈明亮。
“我不與你同騎。”謝蘅下巴微抬。
柳襄四下看了眼,沒有察覺到危險,點頭答應:“嗯,我牽著馬。”
謝蘅做最後的掙扎:“它真的乖嗎?”
他聽聞寶馬都有些烈性且認主,這匹一看就不是尋常戰馬,他可經不起它一摔。
柳襄忍著笑,點頭:“嗯,很乖。”
像是印證柳襄的話般,馬兒偏頭溫和的碰了碰謝蘅。
謝蘅眼睛亮了亮,這才不情不願的伸出了手。
他因自小體弱沒能學騎射,更沒有碰過戰馬,所幸勝在腿長,借著柳襄的力道還算順利的上了馬背。
但戰馬比尋常馬高處一截,初次坐在上頭免不得有幾分慌張。
柳襄見他緊緊繃著唇,便出聲安撫道:“別怕,我牽著它。”
謝蘅居高臨下的睥睨著她:“本世子如何會怕。”
柳襄輕輕喔了聲。
謝蘅不滿意她這敷衍的態度,正要開口馬兒便往前走了一步,他下意識抓緊了鬃毛,這匹馬的脾氣也確實是好,被抓疼了也隻是微微揚了揚脖子,輕輕嘶鳴了聲。
謝蘅大約也意識到什麼忙將手放到了鐵環上,待走出幾步適應後,他問道:“它叫什麼?”
柳襄答道:“叫雁歸,大雁的雁,歸來的歸。”
謝蘅眼神微閃,快速的瞥了眼柳襄。
今日月光還算好,他從上而下隱約能看清她半張臉,不同於京中其他姑娘的打扮,她時常高束著馬尾,今日用的是繁星銀發冠,在月光下中似乎格外的亮眼。
他知戰場刀劍無眼,但他從未真正見過,她自小長在邊關,隨父守城,應當是見多生離死別。
雁歸,何嘗不是出徵前美好的祝禱。
狹窄的巷子中,他們在月光下緩緩往前走著。
馬蹄聲輕而緩,好似是生怕驚著馬背上的人。
柳襄不經意間往上瞥了眼,正好瞧見謝蘅伸手輕輕摸著鬃毛,還小心翼翼的撫了撫馬脖子,月光下,他那雙丹鳳眼中隱有光亮,比尋常柔和了很多。
柳襄怕驚著他,隻看了片刻就挪開視線,不動聲色的放慢了腳步。
她想,或許他也曾羨慕過那些鮮衣怒馬的少年郎吧。
直到走出巷子,柳襄才仰頭問道:“方才世子想說什麼?”
謝蘅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接著方才未盡的話道:“褚公羨可是因你進的喬家?”
那日在客棧外若柳襄與褚公羨不相識,喬祐年不可能將玉佩給褚公羨。
柳襄想了想,點頭:“嗯。”
她知道二表哥雖然那時對褚公羨有好感,但贈其玉佩確實是有大半的原因是因為她與褚公羨相識。
“褚公羨此次之禍有兩個原因,一是得罪了誰,二是擋了誰的道,他因你得到喬祐年的玉佩,後與喬相年關系甚好,想要除掉他就得挑撥他與你還有喬家的關系,讓你和喬家都不會出手相助。”謝蘅徐徐道:“他出身寒門,在京中沒有任何根基,隻要你和喬相年不幫他,他此次必是在劫難逃。”
柳襄驀地停住腳步,看向謝蘅艱難道:“如此,若沒有我,他們是不是就不會遭此劫難。”
謝蘅垂眸看見了她眼中的水光,微微皺了皺眉頭,道:“就算沒有你,褚公羨進翰林院後,也一樣會與喬相年結識,互相欣賞,成為知己。”
謝蘅頓了頓,道:“喬家不好下手,他們自然就盯上了老管家。”
柳襄直愣愣看著謝蘅,半晌後她快速偏過頭,眼淚自臉頰滑落。
她伸手抹了抹,繼續往前走著。
若他推測的是正確的,那麼若沒有她與褚公羨相識,或許死的就不是柳爺爺了。
謝蘅那話不過是安慰她罷了。
“褚公羨才進翰林,會得罪誰,又會擋了誰的道?”柳襄聲音悶悶的道。
謝蘅短暫的沉默後,道:“得罪誰我便不知了,若說擋了誰的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未及弱冠連中三元,又得喬家欣賞,且喬大爺如今已是太子太傅,喬相年將來多半是走父輩之路,那麼褚公羨的前路便是一片坦蕩。”
當朝宰相年逾六十,而當年隻是連中兩元,高中狀元時已過三十,而褚公羨未及弱冠連中三元,這樣的少年天才幾朝都出不了一個。
褚公羨太過於耀眼了,既受萬眾矚目,自然也是無數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更會成為北廑暗探的重要目標。
柳襄沉默著沒有吭聲。
她明白謝蘅的意思,所以她也清楚,他們盯上柳爺爺恐怕不止是因為她與褚公羨的關系,還因為她本身。
北廑視她為死敵,與她有關的人都會受她牽連。
謝蘅瞥了眼低著頭氣息低沉的姑娘,眸光微微閃了閃後,道:“褚公羨確為當朝少年天才,也確會因此招來禍端,但這一切的錯都不在他己身,而是世道如此。”
柳襄微微駐足,抬眸直直看向謝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