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澈如水的眸中帶著隱隱的微光,謝蘅低眸對上她的眼,手無意識的攥緊馬背上的鐵環。
許久後,柳襄朝他燦爛一笑,頰邊兩個酒窩若隱若現:“謝謝。”
她知道他看似在說褚公羨,實則是在安慰她。
她沒想到,矜傲如他竟也會安慰人。
謝蘅被那抹笑晃了眼,偏過頭看向前方:“我又沒有在安慰你。”
柳襄也不拆穿他,喔了聲後,問道:“那麼世子呢,北廑人為何要刺殺世子?”
謝蘅沉默半晌不語。
許久後,他才道:“大約是記恨我端了他們幾個窩點,所以不惜大費周章要置我於死地。”
柳襄一愣:“世子為何要去招他們?”
她覺得他還是挺惜命的,不可能無緣無故去招惹北廑人。
謝蘅瞥她一眼,冷哼了聲:“本世子也挺後悔的,若早知道他們跟狗皮膏藥一樣,我肯定不招他們。”
柳襄莫名其妙被他瞪了眼,心中不由暗暗思忖她方才又哪句話說錯了?
“對了,上次在瓊林宴,你可有看見那二人的臉?”謝蘅突然話鋒一轉,道。
柳襄想了想後,搖頭:“沒有看見。”
她當時隻看見兩道人影糾纏在一起,便嚇的趕緊躲起來了。
謝蘅本也沒報多大希望,聞言便道:“還有其他什麼特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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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襄仔細回憶後,仍是搖頭:“沒有。”
她哪裡見過那樣的場面,壓根不敢多看一眼。
“世子問這作甚,莫非那二人有何問題?”
謝蘅本不願意多說,但如今他們都奉密旨調查此案,這些東西便都成了線索,於是,他徐徐道:“最初時,我聽見他們在交換什麼東西。”
柳襄一愣:“什麼東西?”
“不知道。”
謝蘅道:“我隻聽見那女子說這次的情報價值很高,會將報酬放在老地方。”
柳襄頓時就想到了什麼,驚愕道:“會不會就是……城防圖?”
謝蘅也有此猜測,點頭:“或許。”
他也是在聽說城防圖失竊後猜到這兩者可能有所關聯。
柳襄略有些懊惱的皺了皺眉,早知如此當初就寧願與他交手,若是瞧見了那人是誰,這案子就有了很大的進展。
“若你瞧清他是誰,恐怕活不到現在。”
謝蘅看穿她的想法,淡淡道。
那人隻是對他有所懷疑就追殺了他半月,若是被柳襄看清了臉,恐怕會不惜一切代價血洗將軍府。
“世子有懷疑的人嗎?”柳襄並不知謝蘅為她擋過一次劫難,喔了聲,又道。
“有幾個。”
謝蘅一一念了一遍,道:“這是那日在我之前回宴會的人,並不能完全確定那個人就在這其中,但他們都有疑點,得一一查。”
柳襄苦著臉嘆了口氣。
這些人一個比一個底蘊深,想要調查他們的底細何其艱難。
“雲麾將軍怕了?”
謝蘅看著她緊皺在一起的眉頭,挑眉道。
柳襄仰頭看向他,眨眨眼:“世子都不怕,我有甚好怕的。”
謝蘅冷嗤一聲,別過頭去。
若她不再覬覦他,或許,他能勉強接受與她合作。
至於她的那些桃花,他可以忍一忍,視而不見。
第27章
夜色漸濃,萬物沉寂中,馬蹄聲便顯得格外清晰。
重雲還沒有追上來,而柳襄和謝蘅之間除了案情外一時間也沒有話聊,二人各自沉默著著,邊走邊等。
平日這個時辰謝蘅早已就寢,可今夜他竟無半點困意。
其實馬背上坐著遠沒有馬車舒坦,但大約是因從未經歷過,便覺很是稀奇。
以往重雲帶他共乘都是逼不得已的選擇,他從來沒像今日這般悠闲的去享受其中樂趣,且戰馬比尋常馬更為高大,自又是另一番感受。
他時不時偷偷摸一摸鬃毛,撫一撫馬背,心情很是愉悅。
不過,若是能再快些就更好了。
他沒學過騎馬,但重雲帶他騎過幾次,他記得是要夾一夾馬肚子或揚鞭,馬鞭此時在柳襄手中,他瞥她一眼後,悄悄動了動腿。
他的動作太輕也很不標準,馬兒沒有接收到指令,柳襄卻有所察覺,她微微抿了抿唇後,不動聲色的加快了步伐。
謝蘅眉頭輕揚,那雙高傲的丹鳳眼裡隱現幾分新奇。
走出一段距離,他又動了動腿。
柳襄默了默後停住腳步,馬兒也跟著停下,她抬頭便對上謝蘅疑惑的視線,然後在謝蘅開口前翻身上馬落到他身後。
謝蘅嚇了一跳:“你做甚!”
柳襄從他腰側伸手拉住韁繩,有些無奈道:“世子總不能叫我牽著馬跑吧?”
謝蘅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她的意思,神色略有些不自然。
他一時興起,倒忘了她還牽著馬的。
謝蘅個頭很高,柳襄坐在他身後需要從一側探過頭才能看到前方,如此一來,她就等於將謝蘅的腰身圈在了懷裡。
“世子坐穩了。”
說罷她也不待謝蘅開口便輕喝道:“駕!”
戰馬已憋屈的漫步許久,聽得指令立刻就撒歡似的往前奔去,謝蘅拒絕的話才到嘴邊馬兒就已經跑出了數步。
他的身體在搖晃中不免碰到了柳襄,黑夜中,耳尖悄悄的泛了紅,他抿著唇想斥柳襄自作主張,想讓她滾下去,但最終還是被策馬奔騰的快感壓了下去。
寒風自耳邊呼嘯而過,顛簸也肆意,是他從未體會過的暢快。
柳襄看不見他的神情,但能感受到他應該是享受這一刻的,她默默地控制著速度,讓他盡興的同時也不至於因速度過快受夜風侵襲染上風寒。
謝蘅確實很享受。
他貪戀著這樣的暢快。
“它還能更快嗎?”
柳襄猶豫了片刻後,點頭:“嗯。”
她怕他身體受不住不敢太快,但美人的要求總是讓人不忍拒絕。
雖然她明知他是謝蘅,是她不可以貪的美色。
“駕!”
皓月當空,馬蹄聲疾,少年恣意。
這一刻,他們暫時忘卻前嫌,享受著靜謐夜空下的快活。
可在夜色下,這樣的肆意奔騰也引起了巡邏兵的注意。
一隊巡邏至此的官兵遠遠就聽見馬蹄聲,拔出刀攔在前方厲聲呵斥道:“前方何人,停下!”
柳襄謝蘅同時一怔後,柳襄忙拉住了韁繩:“籲!”
近日奸細鬧的沸沸揚揚,官兵如臨大敵般盯著馬上的人,待離得近了看清那張臉後,才連忙收起劍,驚訝道:“世子?!”
這位世子爺怎會大半夜當街縱馬!
謝蘅見被認了出來,反應極快的從她手裡搶過韁繩,側首威脅:“你別出聲!”
若被人知道他與這女流氓半夜共乘一騎,免不得要傳出些什麼離譜的風言風語。
柳襄明白他的顧慮,嗯了聲後默默的將臉藏在他身後。
“世子,您這是?”
一行官兵驚愕過後,邊試探詢問邊好奇探頭望向謝蘅身後。
他們看的很清楚,世子背後是一位姑娘!
京中像世子這個年紀的公子,大多都會傳出些桃豔事,可明王府世子是個例外,雖得許多貴女傾心,但他從未對任何姑娘有過半分青睞。
在今夜之前,他們怎麼都不會想到這位竟然會大半夜帶姑娘當街縱馬!
且據他們所知這位自小身體羸弱,並不曾學過騎馬啊。
謝蘅察覺到他們的意圖,冷眸一橫:“看什麼看!”
“讓開!”
官兵忙收回了視線。
帶隊的隊長緩過神來,正思索著是否要就這麼放行時,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了戰馬上,他面色猛地一僵,而後神色復雜的望向謝蘅:“世子,這是戰馬?”
當朝律例,除行軍打仗的武將外,任何人不得用戰馬。
謝蘅這時才猛地意識到這點,他面色一沉,繃直了唇。
官兵見他神色不對,鼓起勇氣拱手道:“請問世子,這匹戰馬從何而來?”
若是平日他或許不敢如此質詢這位,但現在情況不同,因城防圖丟失全城戒嚴,人心惶惶,更何況眼前這匹戰馬一看就不尋常,所以即便面前是脾性刁鑽恩寵正濃的明王府世子爺,他也不敢就這麼放行。
謝蘅緊緊攥著馬背上的鐵環。
戰馬從何而來?自然是因為它的主人就在他身後,但若讓柳襄露了臉,他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世子?”
官兵隊長見謝蘅久不出聲,心中難免生了防備,眸色一沉,拱手道:“還請世子下馬。”
謝蘅瞥了眼地面,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方才任由心中貪戀滋長並未感到異樣,如今才覺腿部火辣辣的疼。
且就算不疼,這麼高他也下不去。
謝蘅深吸一口氣,內心天人交戰。
他雖還未入朝,但作為王府世子他自小便熟讀當朝律法,私用戰馬就算他是明王府世子也得去牢裡走一遭,若還交代不清來歷的,便是偷盜戰馬之罪,那就更嚴重了。
“世子……”
“是我。”
謝蘅想到的,柳襄自然也想到了,她不可能叫謝蘅背負這樣的重罪,遂松開韁繩翻身下馬,掏出腰牌道。
官兵看見她先是一愣,又快速看了眼臉色不佳的謝蘅,然後才上前仔細校對,確認柳襄的身份後,他忙後退一步拱手道:“原是雲麾將軍。”
有柳襄共乘,謝蘅便算不得私用戰馬。
不過,世子怎會和雲麾將軍半夜縱……幽會?
前段時日雲麾將軍在宮宴上輕薄了世子的事他們也是有所耳聞的,難不成還真因此結下了一段緣分?
柳襄哪會看不出幾個官兵的意思,但他們奉密旨查案之事不可泄露,她想了半晌,找出個蹩腳的理由道:“我……我剛剛恰好遇見了世子,就順路載世子一程。”
官兵對視一眼,各自垂首壓下笑意。
世子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孤身一人大半夜在街上闲逛,況且明王府和骠騎將軍府可並不順路,這很顯然是一對小鴛鴦趁著夜色偷偷出來幽會的。
不過,他們有眼力見,自不會拆穿。
但是……
“世子,雲麾將軍,宵禁後當街縱馬,按律要交罰銀。”
柳襄:“……”
謝蘅:“……”
二人飛快對視一眼又快速挪開。
倒也不是他們不知這條律法,隻是方才一時興濃都忘了。
柳襄忙低頭摸向腰間,這才想起今日出來的急並沒有帶錢,她忙看向謝蘅,謝蘅察覺到她的視線,臉色更難看了,咬牙道:
“本世子身上怎麼可能帶錢!”
他的錢都在重雲身上。
柳襄抿了抿唇,臉頰微微發熱。
被當街抓住交罰銀已經夠丟人了,交不出來那可就更丟人了。
“我能不能……”
柳襄正要開口,便聽一陣馬蹄聲聲響起。
官兵臉色一變,忙轉身拔刀攔下:“前方何人,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