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公子這時靠近柳襄,低聲威脅道:“若是惹怒了我們公子,你們可出不了這個縣城。”
他靠柳襄很近,眼底的貪婪毫無遮掩。
柳襄看著他這幅惡心的嘴臉實在忍無可忍,脾氣一上來也顧不得其他,一腳踢到他的胸膛,喝道:“滾!”
一想到這些人對謝蘅的歹意,她的怒氣便壓不住。
謝蘅則是盯著柳襄若有所思。
他好像從來沒見她這麼兇過。
柳襄這一腳下去徹底惹怒了幾人,在梁少仁的默許下,他們一窩蜂的便湧了上來,柳襄將謝蘅往後推了推,隨手抄起桌上的碗劈頭蓋了過去,衝在最前頭的張公子頓時頭破血流。
這些人在柳襄眼裡,連花拳繡腿都談不上。
不過幾招,幾人連帶著梁少仁都躺在地上痛的龇牙咧齒。
柳襄踹梁少仁的那一腳尤其重。
什麼醜東西,連癩蛤蟆都不如,還敢肖想謝蘅!
柳襄越想越氣,正要衝上去再補一腳,薛姑娘就連忙跑過來攔住:“夫人夫人,使不得。”
柳襄皺眉看向她。
她輕聲道:“這是縣令的嫡長公子,夫人快帶著公子出城。”
柳襄一愣。
她轉頭看向謝蘅,這醜癩蛤蟆是縣令家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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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這樣,謝蘅跟他虛與委蛇隻怕是想套話,那她,是不是又闖禍了?
不對,謝蘅是因為不知道這醜癩蛤蟆好男風才願意跟他說話,若知道那必是不肯的。
謝蘅確實並不知道,但他也隱隱覺得有些不適,不願再多看這些人一眼。
尤其是張公子看柳襄的眼神,他很不喜。
待清算時,這人首當其衝!
柳襄見謝蘅並沒表態,但也沒有怒極,猜想謝蘅恐怕確實還不知這些人的齷齪心思,便抄起一旁的板凳指向幾人:“滾!”
那幾人見此連忙踉跄著上前扶起梁少仁,梁少仁站起身狠狠瞪著柳襄。
這個瘋婆子,他必定不會放過她!
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回去便要叫人封了城門,隻要他們在縣城內,就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待幾人走遠後,柳襄拿出一錠銀子遞給薛姑娘,道:“不好意思,給你添亂了。”
薛姑娘推還給她,擔憂道:“沒什麼損壞的無需如此,倒是你們,梁公子氣量小,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你們趁現在趕緊出城吧。”
“上天保佑夫人會武功,不然今日恐怕難以善了。”
“無妨。”
柳襄反倒安撫著她,這裡的縣令都做不久,不過一個公子她更不必放在心上:“今日會不會影響你?”
薛姑娘搖頭:“不會的。”
她有些慚愧道:“不瞞夫人,我未婚夫是師爺之子,他們不會為難於我,事不宜遲,你們還是快走吧。”
薛姑娘說完,悄悄靠近柳襄,放低聲音道:“公子太過驚豔,萬不可叫梁公子看見,否則會很麻煩。”
柳襄雖有些驚訝她的未婚夫家竟是師爺,但面上並不顯,小聲道:“無妨,姑娘不必擔心。”
而後她執意將銀子留給了薛姑娘,才拉著謝蘅離開。
與往日不同,今日柳襄一路上話都極少。
謝蘅看了眼她緊緊握住自己的手,又見她板著臉生人勿進的樣子,很有些稀奇,她脾氣向來極好,一個縣令的公子怎將她氣成這樣?
但不得不說,她發起火來還是很有將軍幾分氣勢。
柳襄此時心裡正在懊惱。
她在後悔他剛才踹那梁公子踹的輕了。
但這事她暫時不打算讓謝蘅知道,不然他估計得氣炸。
她問過重雲,重雲說謝蘅受不得太大刺激,這種事雖也不至於怎麼傷他,但氣大傷身,還是少生些氣更好。
“明夜就去挖屍骸。”柳襄緊了緊手中的手,道。
此地不宜久留,盡早結案為好。
謝蘅因手上傳來的力道再次垂目,心不在焉的哦了聲,而後腦海裡反復回旋著她方才那句‘我夫君不想和你們交朋友’。
暗處長庚看見二人交握的手,陷入了沉思。
他明明跟了一路,但怎麼感覺好像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回頭得去問問玄燭。
進了客棧,謝蘅在門口稍作停留,輕輕抬了抬手。
頃刻間,長庚便到了他跟前:“世子。”
謝蘅冷聲道:“姓張的那個,打一頓,留著命就行。”
什麼醜東西,也配覬覦當朝唯一的女將軍。
長庚領命而去:“是。”
而深夜,柳襄蒙著面一身黑衣悄離開了客棧,朝梁府而去。
她越想越氣,不做點什麼睡不著。
第49章
一夜好夢。
早晨,謝蘅打開窗,毫無意外的,柳襄已經在院內練刀。
這些日子不管到哪個客棧,每日早晨他都能見到她晨練。
他每日都會在這個時辰捏著一本書靠在窗前。
柳襄知道他在,每次都知道。
她抬頭看他時有時會撞上他的視線,有時也見他盯著書本看的津津有味。
約莫半個時辰,柳襄收了刀,習慣性的朝上望一眼。
大多時候她都會在這時候對上他的視線,這時她便會笑著朝他揮揮手,小跑著上樓,若有時他沒有察覺到她便會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直到他朝她看來,然後裝作才看抬頭他的樣子,朝他揮手。
今日,柳襄收刀時,謝蘅剛翻過手裡的書。
以她這幾日的了解,他會在看完那兩頁後才會轉移視線。
好奇心迅速蔓延,她想知道他手中的到底是什麼書,能讓他看的那麼專注。
刀輕輕入鞘,柳襄足尖一點往上躍去。
謝蘅感覺到有人靠近轉頭時,柳襄已經立在瓦片上探了個腦袋進來,試圖看清他書中的內容。
謝蘅:“……”
他快速合上書,冷冷的盯著她。
但為時已晚,柳襄已經看見了,她朝他燦爛一笑:“原來世子也喜歡看話本子啊。”
她一直以為他看的定是些什麼晦澀難懂的,沒成想竟會是話本子。
謝蘅見她飛上屋檐隻為看他看的是什麼書,沒好氣的捏著書在她腦袋上敲了敲,轉身朝裡頭走去。
柳襄當即就怔在了原地,他曾經也用手敲過她一回,但那時並沒有覺得有什麼,現在……柳襄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腦袋,而後又捂住心口,怎麼突然跳的這麼快,今日練狠了?
半晌後,她才回過神笑著躍進窗戶念叨著:“世子你敲我作甚,本來就不聰明,再敲就傻了。”
謝蘅放下書正在洗手,聞言淡淡瞥她一眼。
她澄澈而通透,不聰明幾個字可從來跟她沾不上邊。
謝蘅不說話,柳襄就抱臂在他旁邊等著。
她看著謝蘅洗完手,又給她舀好一盆幹淨的水,才笑嘻嘻湊過去:“多謝世子。”
這幾日她每次過來用的都是謝蘅幫她換好的水,如今已是越來越心安理得。
柳襄洗漱完謝蘅已經坐在了桌前,但並沒有動筷,隻是盯著虛空走神,直到柳襄坐下他才收回視線拿起碗筷。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會等柳襄用飯。
柳襄坐下後也習慣性的將他愛吃的換到他跟前。
這幾日的每頓飯都是如此,安靜而和諧。
謝蘅看著柳襄抱起粥盆將最後一點倒進碗裡,默默地將自己面前的米糕挪到她面前。
柳襄遂笑眯眯跟他道謝,風卷殘雲般將桌上一掃而空。
對此,謝蘅起初驚訝過,但後來他習慣了。
她不挑食,每道菜都吃的格外香,每頓飯她都絕不會剩一點在桌上,跟餓死鬼投胎似的。
而每每瞧她吃飯,他似乎也能多吃一些。
用完早飯,剛喚小二收走碗筷,玄燭便回來了。
他進屋見謝蘅在擺弄茶具便要上前接手,但謝蘅拒絕了。
他嫌玄燭煮的茶不好喝,將烏焰喚了進來。
玄燭默默地的看了烏焰一眼,眼底仿佛帶著幾分哀怨。
烏焰隻當不知。
柳襄將他們的動作神態盡數收入眼底,託著腮輕輕笑了笑。
謝蘅身邊的人好像都挺有意思的,尤其是這玄燭,當然,最有意思的還是謝蘅本人。
謝蘅讓人將高嵛成喊了過來,才朝玄燭道:“說吧。”
玄燭遂將自己查到的情況仔細稟報。
“回世子,屬下去看了平堰城外所有轄區,有幾個鎮子是空了的,據聞是遭了荒逃難去了,還有些鎮子人口驟減,大多都說是他們有親戚發達了,將族譜上的全都遷到了城中。”
“這是一部分遷走的戶口名單。”
謝蘅接過來粗粗掃過,在一個名字上略作停留,最後落到某一處,才皺眉抬頭看向高嵛成。
“你在這名單之上。”
柳襄聞言一愣,正要站起身湊過去看,謝蘅便將名單遞給了她。
柳襄接過來一看,果然,高嵛成在名單之上!
而他名字的後方寫著高家灣。
她皺起眉頭抬眸看向高嵛成。
高嵛成在京報的戶籍可是平堰城內戶口!
這麼大的事他為何先前不說!
高嵛成盯著柳襄手上的名單,眼底隱有恨意翻滾。
烏焰和玄燭同時瞥了他一眼。
好半晌,他才壓下殺氣道:“是,下官的戶籍本該在平堰高家灣。”
他選擇隱瞞是因為他並不十分相信謝蘅,若是謝蘅連這件事都查不到,便不可能在這案子上有所作為,但他確實沒想到,謝蘅會查的這麼快。
謝蘅目光淡淡的盯著他,道:“此時可以說了?”
柳襄見此心中頓時便有了猜測。
高嵛成遞給謝蘅的那道折子是按了多日的,足矣可見他有多謹慎,且他與謝蘅並無太大的交集,隻是因為在朝堂之上謝蘅彈劾了太子和二皇子兩邊的人,沒有參與黨羽之爭,他才敢在謝蘅身上賭一賭。
既然是賭,那他自然不會完全信任謝蘅。
高嵛成起身後退一步,跪下道:“先前下官隱瞞了此事,請世子責罰。”
他其實敢賭謝蘅,也是因他知道謝蘅的名聲,眦睚必報,我行我素,在京中沒有人能壓在謝蘅頭上,因陛下盛寵,也因太子二皇子對他多有寬容。
且謝蘅與二皇子走得近,一直傳聞謝蘅要入三司,但最後他進了御史臺,在朝上連著彈劾了十人,包括虞阮家兩家的主家嫡出子弟。
而平堰賑災銀之事極有可能牽扯到皇子之爭,所以他想,謝蘅該是查此案最合適的人選,所以他將折子遞給謝蘅時,請求過他親自調查此案。
當然他這也是在賭。
畢竟謝蘅身份尊貴,又是明王的心頭肉,加上身體羸弱,他很有可能不會走這一遭,但沒想到,最後謝蘅接了。
謝蘅舟車勞頓到了平堰,中途還病過一次,而他卻因不信任選擇了隱瞞此事,拋開其他,他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愧疚。
謝蘅早知高嵛成沒有盡信他,對此倒也沒有什麼意外。
隻淡淡道:“起來吧,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謝蘅輕易揭過,高嵛成心中愧疚愈甚。
他沒有起身,隻是直起身子,用低沉的聲音訴說著兩年前的那場悲劇。
“下官原是高家灣三村人,雙親年事已高,底下有弟弟妹妹,妹妹早些年嫁到了臨鎮,下官家中有些田地,平日除了溫書外便是與弟弟種田,弟妹會做些針線活,可以換些錢,一家人也能把日子過下去,直到兩年前的雪災。”
高嵛成眼眶漸漸發紅,握緊了拳頭:“那年雪災,莊稼顆粒無收,本以為朝廷會下發賑災銀亦或是減輕賦稅,可沒成想不僅沒有賑災糧,就連賦稅也未減分毫,交了稅後村裡的人都隻能靠著為數不多的餘糧過日子,沒過多久所有的糧食都吃完了,大雪又封了路,若這麼幹等下去隻有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