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邵篤定他不會將他往死路上推,所以第一反應是一定會找他給他留了什麼破局之法,以謝邵的腦子,很快就能想到姚慷身上去。
柳襄面無表情的看著謝蘅。
虧她最開始還以為他和太子二皇子水火不容,甚至那時還懷疑城隍廟刺殺是那二人所為,可原來他們竟如此信任對方,還這般有默契。
她一直都很好奇,他出宮的那一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突然,柳襄想到了什麼,忙道:“兵部侍郎一案背後有北廑手筆,若太子出京,一定會遭遇刺客。”
謝蘅卻意有所指道:“誰說的準呢。”
柳襄不解:“這是何意?”
“一國儲君何其重要,北廑想要動東邺國本,儲君首當其衝。”
謝蘅徐徐道:“但以前,太子在宮中他們的手伸不進去,如今太子出京,他們自然不願意放過這個機會,可一旦他們出手刺殺太子,你說,若兵部侍郎這時候再咬出是虞家授意他與勾結北廑斂財,還有人會信嗎?”
柳襄眼睛一亮:“我明白了。”
“東宮虞家本是一體,若虞家當真和北廑有合作,北廑就不會對太子下死手!”
“不過,若是他們為了陷害太子,沒有動手呢?”
謝蘅淡淡道:“那也無妨。”
“如此謝邵就能平安帶著姚慷回京,而姚慷根本不知北廑一事,姚慷雖然貪財,但從姚修成的反應來看,姚家在對待北廑一事上與我們是統一戰線的,他既然知曉兵部侍郎暗中與北廑勾結擺了他一道,那麼一旦知道兵部侍郎咬了虞家,且還是太子親自護送他回京,就一定會明白北廑是想動儲君從而動搖東邺國本,他又怎會讓他們如願,一定會咬死兵部侍郎,竭力不讓這盆髒水扣到虞家。”
柳襄:“萬一姚慷不這麼想呢?”
“他的長孫還在我手上,他就算不這麼想,也不敢做偽證。”謝蘅幽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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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襄:“……”
原來,他將李氏扣在手上,還有這層意思。
“但兵部侍郎大可以說姚慷不知情,畢竟虞家身份特殊,對下隱秘也在情理之中。”柳襄又道。
謝蘅端起茶盞飲了口,才慢慢道:“當然可以,不過謝邵出京接姚慷也是為了安民心,讓百姓看著太子在此事上坦坦蕩蕩問心無愧,將來就算流出什麼風言風語也都會斟酌一二。”
柳襄:“可僅此還不夠。”
民心雖重要,但證據也一樣重要,就算太子將姚慷接回大理寺,還是不能徹底破局。
謝蘅看著柳襄片刻,輕輕笑了笑。
舉一反三,一點就通,還有自保之力,將來她必定如他所期盼那般,前途無量,青史留名。
柳襄沒看懂謝蘅眼中的意思,但不知為何她隱隱覺得有些難過。
但很快,謝蘅就挪開了視線,語氣淡淡道:“光這點當然不夠,可若在這時虞家老爺子出面請識人不清之罪,並請辭卸任,再有一人出面為虞家作保,在兵部侍郎亂咬時,虞家也能用最小的代價自證清白。”
柳襄忙道:“誰能為虞家作保?”
這個時候能為虞家作保的人需得是分量極其重的才行,否則根本壓不住。
“喬家老太爺。”謝蘅道。
柳襄怔了怔,而後面色一喜。
是了,她怎麼把這位給忘了。
“喬家老太爺乃當朝帝師,且桃李滿天下,有他出面,必能穩住局面。”
謝蘅輕輕嗯了聲,眼眸微沉:“但或許,還會出現第三種情況。”
“什麼?”
柳襄忙問道。
“若謝邵既帶回姚慷,卻又遭遇北廑刺殺負傷而歸……”謝蘅說到這裡,頓了頓:“若再是謝邵為救姚慷或者為他擋刀而負傷,此案就更扣不到虞家頭上了。”
柳襄了然:“確實,如此一來,就更不會有人相信虞家參與了溯陽私造兵器一案,畢竟沒人會以命犯險去救一個拿捏了自己把柄的證人,且儲君負傷,朝廷隻會更加憤怒一致對外,根本不會再信與北廑勾結的兵部侍郎的口供。”
“可是世子剛不是說,北廑有可能不會動手麼?”
謝蘅輕嘆了口氣:“以我對謝邵的了解,若北廑不動手,他會逼他們動手,若逼不出來,他會自己動手。”
這個時候,他一定會選擇用最快最穩妥的辦法來穩定朝局,而他的傷越重,便越能激起朝廷的憤恨,這件事便能解決的越快。
柳襄緩緩坐直身子,面色逐漸凝重起來。
這太危險了,太子當真會這麼做嗎?
玄燭和重雲入夜才回來,謝蘅已經睡下,次日他們才將查到的東西稟報給謝蘅。
“據街坊鄰居所言,自寧大人過了鄉試後每年逢年過節都有人去見寧大人,那人戴著帏帽看不清長相年紀,隻知道很清瘦。”玄燭道。
“屬下查到,自寧家出事後,寧大人就請了武師傅,大約一年後便辭退了。”
“屬下找到了當年教寧大人的那位武師傅,他稱,寧大人在武學上極有天賦,是他見過最好的苗子,隻是很可惜學了一年便不學了。”
“而他曾有一次上門去找寧大人,想再勸勸他,卻發現有人進入寧大人家中,似乎在教寧大人習武,他當時便明白應該是寧大人找到更好的老師了,便沒再去打擾。”
柳襄遂道:“逢年過節去見他的人和教他武功的會是同一個人嗎?”
“有可能。”謝蘅道:“能查到這個人嗎?”
玄燭搖頭:“目前沒有任何線索,很難查到。”
謝蘅沉思半晌後,道:“給謝澹去信,讓他找個由頭將兵部尚書扣在宮裡。”
“是。”
“世子,接下來怎麼做?”重雲道。
謝蘅道:“等。”
“寧遠微不是從平堰出來了嗎,算時候,應該也快到了。”
柳襄似是想起了什麼,道:“他若是隱藏了武功,便在我之上。”
她在雲國公府試探過寧遠微,若那時候寧遠微發現了她而將計就計的話,便證明她的武功低於寧遠微。
“若他輕功了得的話,當時,他就有足夠的時間去褚公羨屋裡放證據。”
“真相如何,很快就能知道了。”
謝蘅朝玄燭道:“人一出現就立刻抓了。”
玄燭:“是。”
柳襄道:“可我們沒有證據,以什麼理由抓他?”
謝蘅:“他出了平堰便是證據。”
柳襄:“……”
這算什麼證據?
“本世子做事向來不都是隨心所欲麼?”
謝蘅看向她,淡淡道:“我想抓他,就抓了,抓到後再以犯上的死罪丟進牢裡。”
柳襄:“……”
她沉默了片刻後,道:“世子是想用他將那個人引出來?”
謝蘅不作聲,便是默認了。
他已經沒空跟他們周旋了,且對這些人周旋也無用,還不如用最直接的辦法,他不信背後的人會這麼輕易放棄一個培養了多年的棋子。
這個辦法確實好,但是會很危險。
北廑本來就對世子動了殺心,經此一事恐怕更……
柳襄一怔,突然道:“不對勁,我們這次過來沒有遇刺。”
重雲唇角一抽,難不成遇刺是什麼好事?
不過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面色微變道:“先前車隊隔兩天就要應付一波刺客,這次從溯陽到阜水,竟一個刺客都沒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謝蘅眼眸微沉:“或許,他們已經猜到寧遠微暴露了。”
柳襄神色微緊。
如此,他們就危險了。
這麼久沒有動靜,肯定沒憋好屁。
-
接下來幾日,隻要玄燭在謝蘅身邊,柳襄便去將喬祐年或是宋長策叫出來去逛縣城,喬祐年宋長策輪流守著縣令,碰上誰有空,誰就出來。
幾日後,幾人便將阜水縣城的大街小巷摸熟了,就連幾個城門外的路也都熟記於心。
這是柳襄常年作戰的習慣,開戰前得將地形摸透,不論是攻還是守,都不至於在這上面栽跟頭。
喬祐年這些日子跟著宋長策聽了不少行軍打仗的經驗,隻需柳襄一點,他就明白了,摸清路線後,還畫了地形圖給了玄燭他們。
這日,柳襄和喬祐年從城外探路回來,柳襄遠遠就看到一個身影,她隱約覺得有些熟悉,遂打馬追過去,可追到轉角後,那人卻不見了蹤影。
喬祐年緊跟著她過來,緊張道:“怎麼了?發現誰了?”
柳襄皺了皺眉:“我方才好像看到阮青姝了。”
喬祐年一愣:“她不是在阮家老宅麼,怎麼來這……是了,阮家老宅離阜水不遠,也就一天的路程。”
回到客棧,柳襄便將此事同謝蘅說了。
謝蘅聽完,臉色微變:“你確定?”
柳襄見他如此反應如此大,仔細想了想後,點頭:“確定,雖然隻看見半張臉,但我確定,她就是阮青姝。”
“二表哥說阮家老宅離這裡隻有一天的車程。”
謝蘅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立刻便喚來重雲,吩咐道:“封鎖城門,帶人全城尋找阮青姝!”
重雲:“是。”
柳襄如今腦子轉的越來越快了,很快就明白了謝蘅的顧慮:“世子是覺得,阮青姝和寧遠微有牽扯?”
謝蘅沉聲道:“雲國公府時我就覺得奇怪,以阮青姝的腦子,怎麼可能想出那樣的辦法去設計喬月姝,如今看來,怕是她背後有人在幫她,亦或者利用她。”
柳襄沉思片刻;“可世子怎麼會認為是寧遠微呢?”
“寧遠微一直在有意無意的接近喬月姝。”
謝蘅冷聲道:“你仔細想想,若是當時我們沒有懷疑上寧遠微,從而去雲國公府尋機會試探他,而他發現有人跟蹤後轉了方向,而那天喬月姝沒有戴你給的那串鈴鐺,我便不會跟著她出去,那麼那天救喬月姝的人又會是誰?”
聽謝蘅這麼說,柳襄後背不由驚起一身冷汗。
若不是幾次巧合無意中破壞了寧遠微的計策,那麼如今喬月姝隻能嫁年寧遠微。
“他想拉喬家下水!”
“兩國自合約滿後,你來我往拉扯至今,兩邊的探子更是從未斷過,北廑深知喬家在東邺分量,如今喬大爺又是太子太傅,若喬家出事,一樣能動搖國本,且他們的目的一直都在東邺肱股之臣,這些年但凡是位高權重者,出行都有暗衛隨行,喬家兩位老師,喬相年都遇到不止一次刺殺。”謝蘅緊捏著茶杯道:“朝廷內亂之時再起外患,東邺必亂。”
“若非邊境有你們柳家鎮守多年,沒讓北廑討到什麼好處,此時恐怕早就已經開戰了。”
柳襄長長呼出一口氣。
以往她覺得隻要他們守住了邊疆,天下就能太平,現在看來,兩國大戰怕是無可避免了。
“可如今的阮青姝對寧遠微還有什麼利用價值?”
柳襄這話一出口,心裡便已經有了答案,驚道:“阮家!”
“不錯。”
謝蘅道:“虞家家主拎得清,凡是都會三思而後行,不授人以柄,他們便用與虞家有姻親的兵部侍郎做局,意圖摧毀太子,而阮青姝是謝澹的親表妹,她若與北廑有了瓜葛,阮家滿門都得遭殃,母族出事,皇子不可能獨善其身。”
“東邺皇子如今就這兩位聲望最高,若都出事,必將民心大亂。”
柳襄砰地站起身:“如今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到阮青姝!”
也不知寧遠微用了什麼方法將她騙到這裡來了,這個蠢貨恐怕至今都不知道自己被寧遠微利用了!
柳襄有些坐不住,但這種時候她不敢離開謝蘅。
玄燭和重雲都出去了,現在謝蘅身邊隻有幾個暗衛,她不放心。
如此心焦的等了一日,阮青姝的消息沒來,謝邵的消息倒是來了。
太子押送姚慷回京路上遇刺,重傷昏迷,至今未醒,如今大理寺樞密院已經先後派出精銳接應太子。
柳襄看完,神色復雜的看向謝蘅。
他還真沒猜錯,真不愧是同一個老師教出來的,都挺瘋的。
皆不惜以身為餌。
謝蘅有些煩躁的揉了揉眉心。
柳襄遂試探道:“世子擔心太子殿下?”
謝蘅冷哼一聲:“他愛怎麼折騰,關我屁事!”
柳襄:“……”
他何時學的這麼粗魯了?
“世子不必擔心,殿下應當有分寸的。”
謝蘅又哼了聲,沒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