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位太子顯然是要一心護著弟弟,若再往槍口上撞必定討不得好,左右阮家已經徹底沒了,所有恩怨便也就此一筆勾銷。
而待這陣動蕩過去,漸漸的也有不少人琢磨出了不尋常。
二皇子在太子昏睡時將玉京攪的血雨腥風,可細細想來,那些人無一不是有罪之人,他在太子醒來前幾乎肅清了所有隱患,而待太子醒來他卻立刻沉靜了下去,待在宮中不再出來,就好像是在等著太子清算。
不知何時開始,京中開始流傳著多年前太子二皇子謝蘅曾一起在陛下跟前聽學的傳言,據聞那時他們兄弟情深,而今看似站在對立面,其實私底下從不曾真正翻過臉。
許多事情不能深究,否則是福是禍還未可知。
總之,關於阮家嫡女與叛國賊勾結合盟一事也就著阮家覆滅而徹底沉寂,邊關戰事一起,便再無人提及此事。
此刻,謝蘅看了眼謝澹身後的儀仗,勾了勾唇:“比我想象中風光,你有個好長兄。”
即便將來謝澹正常受封離京,排場也不過如此了。
謝澹也笑了笑,隨後目光微沉道:“可惜我沒能做一個好兄長。”
“阿蘅,抱歉。”
謝蘅唇邊笑意微淡:“舊事不必重提。”
“今日一別不知何時相見,珍重。”
若說心中毫無芥蒂自是不可能,他又不是聖人,他至今仍記恨阮貴妃。
但這或許是他們最後一面,他不想提及這些。
謝澹知道謝蘅不願再提,也就不再說。
他知道王叔一直在找神醫,他如今卸下一身重擔,江城又是富足民安之地,他又問皇兄要了幾位良臣輔佐,有他們鎮守江城,他便能有許多的時間遊歷世間,去為他尋找神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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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唯一能彌補的。
“阿蘅,保重。”
謝蘅卻並未作別,而是抬了抬下巴:“轉身。”
謝澹聞言轉身望去,便見閣樓之上有人佇立。
青衣玉冠,玉樹臨風。
太子今日不宜出宮相送,便微服出宮,以長兄的身份來送他了。
兄弟二人遙遙相望,謝澹眼眶一紅,拱手一揖拜別。
所有的官員都不敢回頭,即便他們知曉謝澹拜別的人是誰,也隻當做什麼都沒瞧見。
謝蘅瞥了眼謝邵,又看了看謝澹,眉眼微揚。
謝澹那句話他並不認同,他們一直都是很好的兄長,對於各自的立場身份而言,他們已經做的夠好了。
送君千裡終須一別。
謝蘅後退一步,向謝澹拱手作揖,行了多年不曾對兄長行過的禮數。
謝澹下意識上前一步想攔住他。
他深覺自己配不上他的禮。
但最終他還是選擇受了,因為他明白,謝蘅這是在告訴他,他仍將他當做兄長。
謝蘅直起身子,深深的看了謝澹一眼:“珍重。”
今日一別,後會無期。
他目送儀仗隊伍遠去,才轉身往明王府走去。
重雲剛想問他為何不坐馬車,便見前方有人從茶樓下來,他遙遙行了禮後,往後退了退。
“阿蘅。”
謝邵走近謝蘅,與他並肩往前走著:“近日身子可好些了?”
謝蘅:“好些了。”
“阿蘅與雲麾將軍的事我已經聽說了。”
謝邵又道:“待雲麾將軍回來,我便去求父皇給你們賜婚。”
柳襄是他見過的最特別的女子,他承認他曾動過心,但在知道她是謝蘅喜歡的人後,他便將曾經親手打好的簪子放了起來。
“我自己沒長嘴還是雲麾將軍沒長嘴?”
謝蘅毫不客氣道:“這事就不勞煩太子了。”
謝邵被懟回來面上也不見不悅,反而笑意更深了。
這些年謝蘅見了他大多時候都隻當沒瞧見,雲國公府開始才勉強願意與他多說幾句話,而今他願意朝自己發脾氣,他很開心。
“太陽要出來了,還是坐馬車吧?”謝邵又道。
謝蘅:“太子若是累了就回去吧。”
謝邵看了他一眼,道:“不累,阿蘅若是想走走,我陪阿蘅。”
謝蘅沒再吭聲。
這個時辰早市還未散,街邊上還有許多小攤販。
謝蘅很久沒有出來逛過,對什麼都感到新鮮。
而隻要他一停下,或者多看了哪個物件一眼,謝邵便讓身後跟著的人買了下來,半個時辰過去,謝邵帶出來的人都快抱不下了。
謝蘅也終於收手。
“累了,坐馬車吧。”
謝邵便讓人將自己的馬車趕了過來。
但上了馬車,謝蘅就靠在軟塌上打盹兒,謝邵想跟他說話也沒找到機會,到了明親王府,馬車停下已久謝蘅還未醒來,後頭的人想上去,都被太子貼身侍衛扶光攔住了。
“大人,還有很多事等著殿下處理。”
底下人忍不住輕聲提醒道。
扶光瞥了眼前方的馬車,淡聲道:“不急一時。”
一行人就這麼又等了半個時辰,謝蘅才悠悠轉醒,卻見謝邵輕緩的用折扇給他扇著微風。
“阿蘅醒了。”
謝邵收起折扇,溫聲道。
謝蘅淡淡嗯了聲,掀開車簾望了眼,才道:“太子怎麼不叫我,到了多久了?”
“無妨,左右無事。”謝邵道。
謝蘅哦了聲,便彎腰出了馬車。
謝邵讓人將給他買的東西都搬了進去。
謝蘅收的理所當然,懶懶的說了聲走了,就頭也不回的進府了。
謝邵看著他的背影久久沒動。
扶光剛上前,便聽謝邵道:“他認二弟了,為何不認我。”
他看到謝蘅向謝澹行禮了。
扶光沉默了片刻,道:“殿下,還有很多折子沒有批閱。”
快到年底了,太子的及冠禮就要到了,屆時便要掌太子印正式處理朝務了,陛下便接著這次的機會讓他先適應。
謝邵面無表情的看他一眼,轉身上了馬車。
行出一段距離,他道:“烏焰呢,讓他來見我。”
很快,烏焰就出現在了馬車上。
“殿下。”
“你跟在阿蘅身邊時,他可曾說起過我?”
烏焰仔細想了想,搖頭:“沒有。”
謝邵皺眉,良久後道:“那為何他願意認二弟卻不認我,他是不是更喜歡長庚?”
烏焰:“……”
這分明是殿下和瑞王之爭,怎麼變成了他和長庚之爭。
“說話。”
“屬下見世子的次數要多些,世子喜歡屬下泡的茶。”烏焰道。
就算是他和長庚之爭,那也應該是他贏。
謝邵便不說話了。
快要進宮時,他才道:“既然阿蘅喜歡你泡的茶,那你就去他身邊呆著吧。”
烏焰:“是。”
烏焰立在太陽下沉默了一會兒。
既然要讓他去給世子泡茶,為何剛剛在明親王府外頭時不讓他去呢?
他哪裡得罪殿下了?
哦,他明白了,他說錯話了。
他說世子喜歡他泡的茶,而這些年,世子連殿下的茶都不大願意喝。
-
謝蘅進了府,重雲也問出了同樣的疑惑:“世子為何不願意和太子和好?”
謝蘅:“我不是收下他的禮了麼,怎麼不算和好。”
重雲:“……”
“太子應該看見世子向二……瑞王行禮了。”
“那又如何?”
謝蘅淡淡道:“他想要我給他行禮嗎?”
重雲:“……”
“屬下聽見殿下的人說東宮事物繁忙,但殿下方才一直陪著世子,在馬車裡等了一個時辰。”
謝蘅放慢腳步:“我剛才睡了一個時辰?”
重雲點頭:“嗯。”
謝蘅哦了聲,良久後輕嗤了聲:“做哥哥的等等弟弟怎麼了?”
重雲聞言微微挑眉。
他好像大約明白了,世子其實這一路上都知道殿下的心思,方才刻意疏遠是故意的。
世子果真與以前不一樣了,如今都能有心情玩笑了。
半個時辰後,重雲神色鬱鬱的向謝蘅稟報:“烏焰來了。”
謝蘅一愣:“他來作甚。”
“烏焰說,殿下不要他了。”
重雲一本正經的胡扯:“將他趕來給世子泡茶。”
他感覺他要失寵了。
果然,謝蘅眼睛一亮:“那你給他準備一個好點的房間,將他收買過來,以後天天給我泡茶。”
重雲:“……”
半晌後,他哀怨的看了眼屏風後他的榻:“屬下要給他讓位置了嗎?”
謝蘅:“……”
他沒好氣的拿起手邊的小枕扔過去:“滾。”
重雲接住小枕,麻溜的滾了。
-
時間眨眼即逝。
很快就已是年底,到了太子的及冠禮。
入了冬後,謝蘅便不怎麼出門了,他的身子受不住寒。
但太子及冠禮這天他去了。
玄燭將他裹的裡一層外一層,跟個蠶寶寶似的。
玄燭重傷不能動武後,就常常陪在謝蘅身邊,沒了內力夜裡冷,他就幹脆和重雲擠在一個榻上。
一個烏焰,一個玄燭,重雲的哀怨肉眼可見的越來越重。
隻有每次收到邊關來信時,他才覺得自己又重獲‘恩寵’。
半年內,北廑邊境和璃越邊境先後爆發戰事,所幸東邺早早收到暗探用命換回來的消息,再加上燒了糧倉為他們爭取了更多的時間,不至於太過被動。
這半年已經經過數次大大小小的戰鬥,輸贏參半。
而戰事一起後,喬家經喬祐年幾次三番的軟磨硬泡後,允他出了城,陛下給了一支禁軍打著支援前線的名頭,讓他名正言順的去了北廑邊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