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姝的確接受了寧遠微的安排到了北廑,但彼時阮家已經出事,北廑的計謀便破滅了,阮青姝的遭遇自然就不會好到哪裡去,她也終於知道自己是被人利用了,選擇了自盡。
謝蘅坐在早已給他備好的位置上,遠遠看著聖上為太子加冠,授太子印。
看著所有人跪下拜見儲君時,他不由想到了少時諸多情境。
那時候他們年紀小,隻要在聖上看不見的地方,就跟個野猴子似的。
而那時候的他們也一定不會想到,多年後會物是人非。
謝澹前段時間也來了信,信中訴說著所到之處的山川美景,但他已經知道了,謝澹不是出去遊歷,他是去替他找神醫了。
他並不知道他剩下不到五年,找神醫不過是想讓他的身體更好些。
不過他也不擔心,神醫居無定所,哪有那麼輕易找到。
太子抬首朝他望來,他收回思緒輕輕笑了笑。
宮宴散去,謝邵送謝蘅回府。
他將手爐塞到謝蘅懷裡:“近日雪大,別出門了。”
謝蘅嗯了聲,道:“儲妃要定了吧?”
謝邵點頭:“已經有了人選,隻待最後定奪。”
“我聽說,有雲國公府的姑娘?”
謝邵頓了頓,點頭:“嗯。”
謝蘅便沒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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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六姑娘在最後的選拔中,是唯一一個謝邵親自留下的。
儲妃的人選,已經定了。
隻是他確實沒想到,雲國公府那件事會促成這段良緣。
說起來,也不知道謝澹對喬月姝到底是怎麼想的。
“喬家最近有動靜嗎?”
回到王府後,謝蘅問重雲。
重雲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問的什麼,道:“喬家三姑娘在議親,喬四姑娘還沒有動靜。”
謝蘅哦了聲,沒再吭聲。
片刻後才又道:“喬月華和誰在議親?”
重雲道:“有好幾家,但都沒有下文,對了,其中還有褚大人。”
謝蘅又哦了聲。
“襄襄來信了嗎?”
重雲:“……三天前才來過。”
謝蘅皺眉:“才過去三天啊。”
重雲不說話了。
這個冬天漫長又短暫。
到第二年秋日時,戰爭已經到了最緊要的時候。
邊關的信也越來越少了。
謝蘅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捏著那枚玉佩,坐在窗邊看向遠方,似成了一塊望妻石。
每回聽到柳襄的消息時,謝蘅的精神氣便會好上許多,重雲隻恨不得柳襄每日都有好消息送來。
但送來京中的自然不可能全是好消息。
隻是每次柳襄受傷的消息都隻是送到了御前,從沒有到過明王府。
謝蘅愈發不願意出門,加上有重雲運作,外頭的消息便一直沒有傳到過他的耳中。
第四年,謝蘅幾乎快要下不了床了。
也是這時玄燭等人也才終於察覺到了什麼,明親王派出去的人越來越多,東宮也不斷派出暗衛尋找神醫,可始終沒有半點消息傳來。
王府上下一片死氣沉沉。
這年剛入冬北廑邊關終於傳來了好消息。
柳襄宋長策配合默契,協助柳清陽宋槐江斬殺了北廑最厲害的幾位將軍,最終取得了大戰的勝利,當然過程自是十分艱險,勝的很慘烈。
眼下,北廑已派出使臣,願意議和。
接下來,便是兩邊使臣的唇槍舌戰。
這也就意味著,柳襄要回來了。
重雲看著謝蘅一天不如一天的身子,整日心驚膽顫,生怕謝蘅等不到柳襄回來的那一天。
臘月十三,謝蘅的精氣神突然就好了些。
這日一早他便讓重雲替他沐浴更衣,還說要去院外走走。
重雲玄燭當即就別過身子抹淚。
據聞回光返照,便是這般。
重雲替他更衣時,玄燭便已經讓人去通知了明親王,也給宮中送了信,同時派人去城外沿路接應,看柳襄到底有沒有回來。
大戰結束已經近三月了,柳襄卻不知為何再沒有半點音訊傳來。
小院裡栽了常青樹,上頭掛滿了積雪,謝蘅裹著厚重的大氅在重雲的攙扶下緩步走著。
時間過的可真是快啊,轉眼就已是四年了,她也快回來了,比他想象中早了一年。
但他感覺,他好像等不到了。
“世子,外頭冷,走走便回去吧,等天暖和些了再出來。”重雲壓著哽咽道。
謝蘅便駐足看向他,又看了眼跟過來的玄燭,輕輕一笑,道:“我這些日子交代你們的可都記好了?”
重雲再也忍不住,垂首落下一行淚:“都記好了。”
“我們會定時去看高夫人母子,會看顧玉公子不讓他受人欺負,會時常去陪王爺說話,給太子瑞王的信也會送去,會告訴雲麾將軍,您……”
重雲再也說不下去,扶著謝蘅的胳膊泣不成聲。
玄燭亦是無聲的落著淚。
四周暗衛侍衛的氣息也都逐漸加重。
謝蘅看了眼二人,輕輕一嘆:“不是說好了不哭麼?”
“都多大的人了。”
“玄燭,你這個媒人做的還不夠出色,至今也沒給重雲說成媒,還有你自己,如今你的功夫雖然還沒能恢復,但也與常人無異了,我走後,你們都要盡快成家,即便不願意成家,也要好好活著,若不願意留在王府,或去東宮,或許謝澹那裡都可。”
“世子,您別說了。”
重雲實在聽不下去了,哽咽道。
謝蘅便道:“好,我不說了。”
“我們再走走吧,我想再多看看。”
“好。”
重雲不再阻攔,與玄燭一左一右陪著他繼續走著。
漸漸的,謝蘅的腳步慢了下來。
重雲感知到什麼,便用自己的力量拖著謝蘅。
沒過多久,謝蘅便不動了。
他道:“我好像走不動了。”
重雲盡量放穩聲音:“那屬下抱世子回去休息。”
謝蘅嗯了聲。
就在這時,突有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傳來。
“蘅兒!”
是明親王過來了。
謝蘅在重雲玄燭的攙扶下緩緩轉身,隻見廊下有人影快步向他走來:“父王。”
他有些看不清是誰,但他隱約覺得父王身邊那一身粗布衣衫的人影好像很熟悉。
在一片驚呼聲中,謝蘅緩緩的倒了下去。
意識消失前,他感覺到有手指搭在了他的脈間,有什麼東西被塞進了他的嘴裡,他下意識的吞咽了下去。
-
謝蘅再次睜眼,已是五日後。
他怔愣的看著熟悉的賬頂,熟悉的擺設,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感覺身上好像輕散了許多。
他這是到了天堂還是地獄?
“世子醒了?”
突然,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謝蘅緩緩轉頭望去,便看見了重雲的臉,他還來不及思忖,便聽重雲歡欣的朝外頭喊道:“快去請神醫,世子醒了,來人,快去稟報王爺,烏焰,趕緊回宮裡傳消息,世子醒了!”
一連串的吩咐砸的謝蘅暈頭轉向。
顯然,他好像沒死。
可他明明感覺他已經撐不住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神醫?
難道是神醫救了他?
是了,他意識消失前,確實看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原來是神醫來了,怪不得他還活著。
這個念頭剛落下,神醫便出現在了謝蘅跟前。
他在謝蘅疑惑迷茫的視線中,淡然的搭上他的脈,良久後,才收回手,笑著撫了撫凌亂且長的胡須:“世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
謝蘅沒太理解他的話。
就算他救得了他一時,也不過是多延續些時日,哪裡來的後福。
“世子可還記得,我曾經說過世子這病天底下隻有一味藥材能治。”神醫見他如此反應,便神神秘秘道:“世子的身體是受了大寒太過虛弱,才無力支撐,這味藥雖不能如傳說中活死人肉白骨,但卻對世子這類型的病症有著奇效,隻不過此藥極其難尋,百年難遇,且隻長在懸崖峭壁。”
但架不住有人為了他翻山越嶺幾個月,不顧自身性命尋來了這藥。
謝蘅心中一跳,怔怔的看著神醫。
難道……
“對,就是世子猜測的那樣,世子運氣好,就在一月前,我找到了那味藥材。”
神醫長長呼出一口氣,笑眯眯道:“我這一路半點不敢停歇的跑過來,就怕慢了一步,好在來的還算及時,到時世子還有氣。”
“恭喜世子啊。”
世上哪有那麼多好運氣啊,不過是歷經千辛萬苦才得來的,也非他貪功,隻是那痴情人在昏迷前囑咐過沐笙,若她有意外,便不能同謝蘅說實話。
謝蘅感覺自己是在做夢。
他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直到外頭接二連三的闖進了許多人。
玄燭,明親王,謝邵,烏焰,喬相年喬祐年,喬月華喬月姝等等,所有的聲音接二連三的砸過來,也將他從迷霧中漸漸的拉了出來。
這是……真的?
喬祐年皺眉看了半晌,朝神醫道:“神醫,這怎麼不會說話呢,該不會傻了吧。”
他話剛落就被喬相年斥了聲,他看了眼一旁的明親王後默默閉上了嘴。
明親王坐在床沿邊,試探的伸手在謝蘅眼前揮了揮:“蘅兒,蘅兒?”
謝蘅慢慢抬手,握住他的手:“父王,我沒傻。”
他隻是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得救了。
他怕這是一場夢。
見他開了口,所有人的心才總算落了下來。
神醫這時卻道:“不過雖然人救回來了,但這味藥實在到的太晚了,便也沒了之前的功效。”
謝蘅記得神醫曾經說過,服了藥後大半年便能與常人無異。
在所有人緊張的注視下,神醫看著謝蘅悠悠道:“這回,我能保你再咳個大幾十年,直至壽終正寢。”
謝蘅輕輕閉上眼,眼中有淚花閃過。
明親王傾身擁住謝蘅,激動的語不成調。
“太好了,蘅兒,太好了,我的蘅兒活著就好。”
父子二人相擁而泣,看著這一幕,所有人都不由紅了眼眶,謝邵忍不住落下一行淚,就連一直喜歡跟謝蘅嗆聲的喬祐年都別過頭,抹了抹眼角。
一個時辰後,一切重歸於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