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極淡,那副無欲無求的樣子,偏偏勾的人心底痒痒的。
老太太在竹心的攙扶下,走了出來,她平日裡都怎麼舒適怎麼穿,這會兒要見王爺,自然需要盛裝以待,便換了身紋著仙鶴的錦服,還帶上了綴有藍寶石的抹額,整個人看上去精神不已。
“王爺快進來吧,丫鬟們不懂規矩,竟然讓王爺在這兒幹等著,竹心快去給王爺上茶。”
沈封寒淡淡道:“老夫人不必客氣,我瞧此處花團錦簇,才多看了兩眼。”
見他態度竟比往常還恭敬兩分,老太太不動聲色打量了他一眼。
這一瞧就看出了不對來,這七王爺平時裡總是一身黑衣,身上滿是肅殺之氣,今日竟穿了一身湛藍色的錦袍,他劍眉星目,衣袂翻飛,一時間竟宛如謫仙。
老太太笑道:“這些花,還是瑤丫頭親手栽的,種完就沒怎麼管過,想起來了才灑一下水,沒枯死都是它們命大。”話雖這麼說,她眼底卻滿是笑意,看來也極為喜歡這些花。
瞧他一副感興趣的模樣,老太太繼續道:“王爺若是喜歡,等會兒走的時候,我讓人給您移植過去幾顆。”
沈封寒點了下頭,“那就有勞了。”
見他真喜歡,老太太臉上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笑。
說話間,幾人便走進了待客的大廳。
老太太:“王爺快坐吧。”
沈封寒做了個請的手勢,“您是長輩,理應先坐。”
她心底越發驚疑不定,隻覺得今日的他出奇的有禮,她讓竹心將御前龍井拿了出來,笑道:“這還是我生辰時皇上特意賞的,王爺喝慣了好茶,老身就不拿旁的招待你了。”
沈封寒道了謝,喝了口茶,淡淡道:“實不相瞞,本王此次是為三姑娘而來。”
一直到沈封寒離開,老太太仍舊有些暈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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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然願意求娶瑤瑤?
說起來,年輕一輩,她最欣賞的人非沈封寒莫屬,這個男人殺伐果斷,一身正氣,雖然瞧著冷冰冰的,不好相處,其實卻尊師重道,極重感情。
在他年少的時候,她不過舉手之勞幫了他一次,他卻一直銘記在心,這幾年他雖然不在京城,每次她的生辰禮,他都記得,送來的東西莫不是她需要的,單這份心意就很難得。
現在他卻願意求娶瑤瑤,甚至說了絕不會委屈她,若是旁的男人給這承諾時,老太太自然不信,然而她卻知道以他的地位和人品絕不會撒謊,他既然給了承諾就絕不會違背。
她之前看好蔣靖宸,除了他一表人才,還有個原因便是覺得他會好好待瑤瑤,但是還未成親,他卻已經辜負了她,瑤丫頭又堅持要退親,這麼一來,七王爺竟真成了最好的選擇。
老太太合眼思索了片刻。晚上就將陸瑤喊到了跟前,想探探她的口風。
陸瑤過來時,身邊除了兮香,還跟著一個眼生的丫鬟,老太太道:“這就是你早上新買的丫鬟?”
陸瑤沒料到老太太竟然問起了這個,腼腆一笑,“嗯,這個是姐姐,她們兩姐妹,天生神力,還懂點武藝,我瞧著順眼便買了下來。”
懂武藝的丫頭哪是說買就能買得到的,老太太人老,心可不瞎,見這丫頭不願意說實話,還一副無辜的小神情,老太太彈了下她的腦袋,沒再提這茬,“瑤瑤,你對七王爺印象如何?”
想到這兩個會武的丫鬟就是七王爺給她的,陸瑤便點了點頭,“挺好的呀。”
見她提起沈封寒並不像外人滿是驚恐,老太太心中稍安,“好就好,退親的事,祖母同意了。”
陸瑤驚喜的瞪大了眼睛,根本沒留意那句就好就好的真正含義,她一腦袋扎進老太太懷裡,可勁兒蹭了蹭,興奮道:“祖母,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她聲音清脆動聽,宛如黃鸝鳥,老太太笑著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這麼大的人了,還一副長不大的模樣,真不知道成了親要怎麼辦?”
陸瑤吐舌,“再成親,在您面前,我也是個孩子啊,難道還因為我以後成了親,祖母就不再疼我了不成?那我還不得傷心死!”
“什麼死不死的!”老太太年齡一大,最忌諱這些詞。
陸瑤連忙討饒,她是真開心,眼睛裡盛滿了笑意,好像一汪泉水,身上的錦衣,也襯得她那張小臉
仿佛染上了晚霞的色彩,聲音也帶著一股子雀躍,“我去將玉佩拿出來,今天就把親事退掉。”
老太太點了下她的鼻子,“你呀,祖母雖然同意了,你娘那裡,你自個去說,還有你外祖母,她身體每況愈下,也不知道這事會不會對她造成影響。”
陸瑤臉上的高興也退去了些,上一世,她就是顧忌著外祖母才遲遲不敢和離,可是瞧到祖母跟爹爹的態度,她又覺得,外祖母那麼疼自己,在她心底肯定更關心自己是否開心,陸瑤想了想便說:“那我先去外祖母那兒一趟。”
等大家都同意了,她娘就算再不希望她退親,肯定也沒轍。
陸瑤歡快地上了馬車,直接去了老太太那兒。
她落馬的事,眾人也瞞著她,老太太瞧到她,親昵地拉住了她的手,“怎麼這個時候跑了過來?是來看你表哥嗎?他也不知道犯了什麼錯,你舅舅將他關進了祠堂,都三天了還沒將人放出來。”
聽到表哥兩字,陸瑤收了臉上的笑,抱住了外祖母的腰,“祖母,我來正是想跟你說這事。”
“怎麼了?”瞧她語氣低了起來,老太太摸了摸她的腦袋,嘆口氣,“可是心疼你表哥了?”
陸瑤搖頭,“祖母,其實,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不想嫁給表哥,表哥也有喜歡的,不想娶我,您能同意我們退親嗎?”
老太太臉上斂了笑,眉頭也緊蹙了起來,“說什麼傻話呢,你不喜歡表哥喜歡誰?旁的人會有他對你那麼好?”
“可是表哥也不喜歡我啊,他想娶的也不是我。舅母給我們定下親事時,我們都還小,長大了我們才發現我們倆當兄妹還行,卻不適合當夫妻。”
老太太卻沉默了下來,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年輕時候的事,其實她當初喜歡的另有其人,不過對方卻是個窮小子,父母根本不同意這樁親事,自古以來婚約皆父母之言媒妁之約,她性格又懦弱,根本不敢反抗,出嫁後,因心系旁人,很長一段時間都處於痛苦中。
她望著陸瑤愣了半晌,沒料到她竟然也喜歡上了旁人,“這事你母親可知道?”
陸瑤撒了個謊,“知道,大家都知道,父親跟舅舅還有祖母都同意了我們退親的事,因為怕外祖母接受不了,才一直瞞著您,我總有出嫁的一日啊,我怕到時候嫁的不是表哥,更讓您難過,就想跟您提前說說。外祖母,您會生瑤瑤的氣嗎?”
“傻丫頭,若是嫁到這裡,讓你不開心,你還嫁過來,外祖母才要生氣!”老太太眼底含笑,伸手摸了摸小丫頭嫩滑的小臉,“瑤瑤喜歡何人?祖母可見過?誰家兒郎竟將你表哥都比了下去?”
陸瑤的臉騰地紅了,她不過是隨口一說,哪有喜歡什麼人,見老太太含笑看著她,她臉上越發紅了起來。
“等孫女成了親,祖母自然知道了。”
以為她害羞了,老太太呵呵笑了笑,這下是真信了她的話,“行,祖母就等著吃你們的喜酒。”
從歸寧侯府出來時,陸瑤滿心復雜,一直以來她都怕家人的反對,都不敢提退親的事,隻想等時機成熟了再說,誰知在他們眼底,竟是自己的喜好最重要。
——
蔣府。
蔣靖宸正跪在祠堂反思,老太太身邊的丫頭紅袖找了過來,她一身淡綠色的衣衫,身姿婀娜,款款朝蔣靖宸走了過來,一直走到他跟前,她才停下。
望著他硬朗的側臉,她臉上飛快地染上一抹薄紅,淡笑著伸手將一枚玉佩遞給了蔣靖宸,輕聲道:“世子,剛剛表姑娘已經跟老太太提了退親的事,這是她拿來的玉佩,老太太差人讓我給您送過來,什麼時候,您去陸府時,將另外一枚玉佩還回去就行。”
蔣靖宸望著她手裡的玉佩沒有接,他的面色一瞬間變得極為蒼白,這枚玉佩正是當初
初定親時交換的信物,現在她卻將玉佩送了過來,老太太竟然同意了。
蔣靖宸猛地站了起來,轉身就往外走,兩個護衛卻攔住了他,“世子,老爺有吩咐,沒他的命令,您不得離開。”
蔣靖宸聲音冰冷,“讓開!”
兩人面露為難,遲疑了一下,卻還是擋在了他跟前,蔣靖宸伸手朝右邊的男人砸了過去,他躲避不及,朝後踉跄了兩步。
蔣靖宸以一挑三,將人都打倒後,便出了府。
他來到鎮北侯府時,陸瑤正哼著小曲澆花,她院子裡種了不少花,有牡丹、芍藥、虞美人等等,此時她正站在丁香花旁,丁香花小如丁,一簇一簇,紫中露白,花香襲人的很,陸瑤每澆一下,都要陶醉的吸吸鼻子。
她剛澆完一顆,起身時便看到蔣靖宸走了過來。
他一身青色窄袖圓領衣服,神情冷靜,嘴角微抿,不辨喜怒,除了氣勢稍弱一些,跟上一世的模樣倒越發接近了起來,陽光透過樹影,灑在他身上,更顯得他五官英挺。
陸瑤斂起了笑,“表哥可是來還玉佩?”
蔣靖宸抿了下唇,半晌勾起一抹嘲諷的笑,“這樁親事,表妹當真說退就退?全然不顧這麼多年的情誼?”
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麼情誼可言?陸瑤神情不變,眼底卻夾雜著明晃晃的厭惡。
瞥到她眼底的情緒,蔣靖宸一時間入墜冰窖,身體冷的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從來不知道,一個眼神就可以讓他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