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紹阮幾番思量,心中恨極怒極也隻得咽下去,隻是叩頭不已:“孫兒該死,是孫兒誤聽了那些人的挑唆,孫兒該死,孫兒該死……”
幫兇伏誅兇手認罪,太後沒聽褚紹阮的廢話,直接讓人將他又送了回去。
已然夜半了,太後喝了一口茶,靜了半晌道:“今日這事皇帝預備怎麼辦?”
皇帝心裡正亂著,褚紹阮和麗妃今天大大傷了他的臉面,皇帝在心裡是惱怒,是想嚴懲的,但一想到和麗妃這些年的情誼和自己對褚紹阮的期待皇帝又猶豫了。
如今朝中立儲一事頻頻被提起,呼聲最高的兩位皇子就是褚紹陵和褚紹阮,若是此時自己發作了褚紹阮,那儲位就非褚紹陵莫屬了,一想到這裡皇帝心裡不免像是吞了蒼蠅一般。
太後冷冷的看著皇帝,知子莫若母,她知道皇帝心裡想的什麼,慢慢道:“皇帝莫不是要包庇褚紹阮和麗妃吧?”
“母後哪裡話。”皇帝連忙道,“兒子隻是沒想好該怎麼發落。”
太後這一晚心緒幾番大動,此時實在懶得再跟皇帝玩虛以委蛇的那一套了,直接了當道:“皇帝的心思哀家明白,為人父母,不免有偏心的事,哀家也偏心,哀家有這麼多兒女,說實話,最疼的也就是你了……”
皇帝垂眸道:“母後慈愛,兒子懂得。”
“哀家不是為了說這個。”太後眼中掠過一絲嘲諷,冷冷道,“哀家最疼愛你是因為眾多兒女中隻有你是哀家所出,先帝有十幾個皇子,你非長卻居嫡,所以冊封你為太子,眾多老臣擁立你為帝時少了那些紛爭,拼的不過是‘名正言順’四字,皇帝如今在皇位上坐久了,已經忘了當日的事了麼?”
這話說的誅心,皇帝坐不住了,連忙起身道:“兒子不敢,當日幾位老王爺虎視眈眈,母後是如何護著兒子的,兒子永不敢忘。”
皇帝與太後這些年並不多親厚了,但在當年皇帝還是皇子,太後還是皇後的時候母子倆也曾相依為命過,也曾心驚膽戰的一同扶持著渡過難關過,說起當年的事來母子倆心裡都軟了三分,太後沉默了半晌嘆息道:“難為皇帝還記得,哀家隻當皇帝全忘了。”
皇帝看著太後滿頭的銀發心裡難受了下,垂首道:“沒有一刻敢忘。”
太後抬手扶著皇帝的手讓他坐在自己身邊,慢慢道:“當日逆王桀王還有厲王為何敢不將你父皇和你放在眼裡?還不是仁宗皇帝太過寵愛這幾個庶出的王爺麼?縱的他們無法無天,你父皇走後竟想要奪了你的位子!當日的情形就在眼前,哀家以為皇帝心裡應該有數,所以這些事不願意擺到明面上了來說,如今看,哀家還是明白的說吧,皇帝可是想要立阮兒為儲君?”
皇帝頓了下,慢慢道:“兒子……心裡其實一直沒做決斷,論身世陵兒當屬第一,論文採阮兒自是最佳,論武藝陌兒最強,幾個成年的皇子各有千秋,實在不好定下來。”
“這話說的違心。”太後直直的看著皇帝的雙眼,“哀家從沒聽說過立太子要考校皇子的武藝和文採的,哀家今天將所有事攤開了說,皇帝卻還要敷衍哀家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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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頓了下道:“比起御人之術,比起心思深沉周密來,陵兒在這幾個皇子中當屬第一,阮兒這些都比不上他,但無論阮兒如何,朕一眼就能看明白他,陵兒……不瞞母後,朕就一直沒看透過他,將這儲位就這麼交給他,朕不放心。”
太後閉了閉眼,淡淡道:“陵兒與你並不親厚,這是為什麼皇帝心裡應該比哀家清楚,罷了,明日哀家將陵兒叫到你跟前來,你不放心什麼就問什麼,父子天性,哀家不信有什麼看不透的,即使是還看不透,都說開了後你也不用像防賊一樣的防著他了。”
皇帝臉上訕訕的,道:“母後言重了。”
太後搖搖頭:“這案子哀家已經當著你的面審清楚了,如何處置皇帝自己明日跟褚紹陵這苦主商議吧,哀家累了,你去吧。”
皇帝服侍著太後躺下後滿懷心事的回了自己寢殿。
第二日太後果然早早的就將褚紹陵叫了去,囑咐了半日後就讓褚紹陵去給皇帝請安了。
褚紹陵是有備而來,皇帝也早就布置下了,正殿中一個宮人也沒有,褚紹陵心裡冷笑,他們父子如今說幾句話也要太後先安排,這麼興師動眾的了麼。
皇帝思量了一晚上,上來先道:“昨晚的事朕跟太後已經審清楚了,確實是阮兒所為。”
褚紹陵面上淡淡的:“父皇英明。”
皇帝如同一拳打進棉花中一般,皇帝默默的看了褚紹陵半晌,幾乎隻是為了想要看到褚紹陵神色的變化,故意道:“阮兒因為此事獲罪,你離著儲位又近了一步,心裡應該是開心的吧?”
褚紹陵垂眸:“兒臣並沒有。”
這話說的不違心,儲位本來就是自己的,他有什麼開心不開心的。
皇帝見褚紹陵面上不動繼續道:“不論別的,皇子之中,怎麼說都是該立你為儲,隻是你性子孤僻,行事毒辣偏頗……若是有一日登上大位,怕頭一件事就是仗著你嫡出的尊貴身份將這些旁出的兄弟一個個的結果了,朕每每想到後面的事心裡不免猶豫。”
褚紹陵心中嗤笑,沉聲道:“父皇也是以嫡子之位坐上了皇位,但兒臣如今還有十餘位叔父健在,可見坐了皇帝不見得就得將兄弟們全殺了。”
皇帝冷笑:“朕對自己兄弟們可沒你的好手段,朕還是皇子那會兒兩手幹淨的很,不比你……小小年紀已經染了一手的血。”
褚紹陵垂眸低聲回道:“這是自然,父皇萬事都比兒臣強,先帝對父皇何等慈愛,太後對父皇如何回護,父皇自然不用自己沾染那些汙穢之事。”
“混賬!”皇帝聞言大怒,“你是在指責朕待你不夠好?!”
褚紹陵依舊是淡淡的:“不敢,父皇待兒臣如何,待母後如何,父皇和兒臣都很清楚。”
皇帝被褚紹陵頂的胸口疼,聽了這話卻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
凌皇後的事是皇帝的一塊心病。
當年皇帝順利登基梓君侯府是出了大力的,皇帝也曾對梓君侯承諾過會一輩子敬重皇後,隻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登基後沒幾年皇帝就開始寵幸麗妃了,後位形同虛設,凌皇後當日的種種難堪皇帝自己也清楚。
就因為皇帝自己也知道愧對凌皇後所以最不喜別人提起,褚紹陽還好,褚紹陵卻是幾乎無時不刻在提醒著皇帝的這筆良心債,褚紹陵長相與凌皇後十分相似,而且一行一動,一顰一笑都是凌皇後親自教導出來的,隻要看見褚紹陵皇帝就會想起凌皇後來,還有他自己一直避諱著的對凌皇後的愧疚。
皇帝頹然嘆了口氣,道:“你心裡一直記恨這朕待你母後不夠好麼?”
褚紹陵垂首:“兒臣不敢。”
就是這樣,說話行事從不會讓人抓住一點錯處,皇帝甚至覺得坐在龍椅上的自己都比不上下面站著的褚紹陵沉穩莊重,皇帝越發堵心,擺擺手道:“罷了,你下去吧,這次的事朕自然會給你一個公道的。”
褚紹陵躬身:“父皇聖明。”
褚紹陵轉身出了大殿,他知道皇帝會給一個公道的,不過不是給他,而是給他身後的勢力,無故被褚紹阮設計欺辱,就是自己不追究也會有人替自己追究的。
出正殿前褚紹陵轉頭望裡面看了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嘲諷一絲憐憫,他也會心不安麼,他母後貴為一國之母,死前那些年卻過活的屈辱,這筆債早晚是要償還的。
殿中皇帝倚在金龍椅上揉著眉心,整個大殿中空無一人,沉悶頹唐的很,褚紹陵邁出大殿,外面明媚的陽光灑在身上,九重盤龍石階下衛戟正略帶焦急的望向自己,衛戟澄澈的目光如同這璀璨日光一般照進褚紹陵壓抑狂躁的心中,一瞬間將他心中綿延萬裡的陰暗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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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皇帝果然處置了褚紹阮,隻是礙於臉面皇帝並沒有將褚紹阮誣陷褚紹陵的事公諸於眾,隻說褚紹阮言行無狀,不尊兄長,罰俸三年,即日起革了他在兵部的差事,軟禁於湯河行宮思過,無詔不得回皇城。
麗妃教養不善,亦要受罰,即日起褫奪麗妃封號,降為嫔位。
皇帝的處置早在褚紹陵意料之中,隻要褚紹阮未曾觸犯皇帝自己的利益,皇帝是不會真的動他的根本的,上一世褚紹陵也是將褚紹阮卷進謀逆案中才真正的將褚紹阮拉下馬,如今還早著呢。
比起褚紹陵的淡然來衛戟卻少有的動了肝火,皇帝身邊的公公來傳話後衛戟一直緊緊的抿著嘴唇,雙手緊緊攥起,褚紹陵見衛戟臉色發白連忙將人拉到身邊來,哄道:“怎麼了?說話……”
衛戟隻覺得心中有萬千業火在燒,啞聲道:“褚紹阮膽敢謀害嫡皇子,竟然隻是軟禁,他……”
“你還指望皇帝將他斬了?”褚紹陵讓衛戟坐下,攬著他輕輕的撫摸著衛戟的後背慢慢道,“還記得去年親耕之事吧?那時雖未徹查,其實也是褚紹阮和甄家聯起手來想要要我的命,這事兒皇上心裡清楚,但後來如何了呢?皇上沒有動褚紹阮分毫,隻是奪了甄嘉欣吏部尚書的位子,比起來這次處置的要狠多了,這也是因為當時臨溪樓裡不少人都看見了,又有太後親審,皇帝不得不辦他,你也想想,皇帝怎麼可能會下狠手來懲治褚紹阮呢?”
衛戟看向褚紹陵,並不十分明白,褚紹陵把話說到這份上還不懂,若是別人褚紹陵懶得再理會,但這是衛戟,褚紹陵沒有絲毫不耐煩心裡倒更添憐惜,可憐他的衛戟心思單純,不懂這些事呢。褚紹陵握著衛戟的手細細解釋:“你看,如今這些皇子中,誰更有可能謀得太子之位?”